林相自然由山鸡妖施礼，他受礼后道：“当日绝峰你曾问我道之完美无缺，我也有一问与你。”

    支长力垂首敛翅翠羽覆盖的身子微微倾斜雨水横流：“殿下请问。”

    “你与我同行这么长时间，对我行的道有何感悟？”

    “选择的背后是自由，自由的源头是无拘无束，无拘无束的根底是自身的力量。”山鸡妖的回答出乎肖锋等人的意料，又在林相的情理之中。

    “光有力量还不够，还要有使力的方向。”

    “小妖正是不明方向，还望殿下指点迷津。”

    林相用当初自己说与林泳澄的登山之论来解答支长力：“以我之道解你的迷津，当有此解。

    “我之道登山之力根本在自己，天地灵气玄术法门都是外在的助力与手段，当自己登顶后，这些都可以抛去，在一览众山小的情况下，你自然可以看到属于自己的登山之路。

    “人族创造的灵玄之道即是适合大部分人的捷径，妖族化人也是如此，因为无数先辈用自己的尸骨踏出一条可以登顶的路来。所以我等人族可以知晓朝哪个方向努力，山鸡妖又不相同。

    “山鸡妖能有你这样的心气去给自己部族趟出一条道的妖太少，登山本就是一条试错的路，缺少了同伴与道友，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积累出一条相对正确的小径，让小径走成大道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山鸡妖倒在披荆斩棘的路上。支长力既然有开道的心气，那我自然愿意尽力帮你。”

    山鸡妖闻言拜谢在地乌黑鸡眼有水溢出竟不知是雨还是泪。

    “山鸡妖之所以不曾出现过四鼎玄气使的妖族，在我看来或许是因为你们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支长力疑惑抬首隔着细细雨线望向林相：“小妖除了山鸡，还有何等模样？”

    “人没有象的力量，豹的敏捷，鹰的飞翔，鲸的遨游，人也不是不完美的种族。我们的先辈以玄气鼓震气海走任脉入阳关行督脉，结合其他经络脉穴的配合让我们能爆发出非同寻常的力量；行风池曲泉等提高身体反应能力的窍穴与经络，让我等有了超越凡俗的速度。

    “人之灵玄道始是捉阳识认经络脉穴，一副寻常药店就能买到的经络脉穴图，你可知有多少人为了寻得其中一脉穴的效果，玄气鼓震方式不当，直接身死道消？这恰恰也是先辈们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而做出的努力。妖族那些出过太上、宗师的部族亦是有无数先辈以自身做砖石，铺成今世的辉煌高座。可他们的法并不适合山鸡妖，山鸡妖需要自己的法。

    “前段时间你听我讲道时，也问过人体的经络脉穴与山鸡妖的经络脉穴之对照，你的出发点源于目的，不曾考虑它是否对自己身体会造成损害，这是求术。

    “若你真要为山鸡妖开出一条道来，你应当先正视山鸡妖本身的缺陷，然后去尝试以玄气爆发身体力量的术、提高身体反应的术、加快自己与天地灵气交互的术、让自己鼓震脉穴而来的火玄气不会灼伤身体的术……

    “种种玄术法门勾勒出你自己的经络脉穴，画出你自己的模样，看清自己的优缺点，知晓在不损害身体的情况下你所能做到的极限，如此是为见自己的模样，知晓自己的模样才有行道的开始。此乃求道。

    “若不顾忌身体，用揠苗助长、寅吃卯粮，只求当下不顾将来的法子，在我看来即是求魔。魔亦是道，它更不循规蹈矩，也更容易误入歧途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你若要为山鸡妖开万世法，此道更难行。

    “当你成功地描绘出自己的模样，自然能叩门进入灵玄之道，是你的道途之始。想要完成叩门对于你来说都是无比艰难，你需要自己摸索每一处窍穴与经络的作用，依照人体做出相应的判断与组合，这将穷尽你的毕生精力，甚至若后继无人，你这一生的努力都是东流水，如此你还愿行道否？”

    支长力垂下鸡冠道：“殿下曾言败者之道，不传世间，若有山鸡妖知晓的努力，能选择随我一同上路，那证明我的道得到了他们的认可，自有后来者继承遗志。若是没有后来者，至少证明我走的路错了，用这一生为后来者否定一个错误答案，于我甚好。”

    林相道：“那我传你一套剑法，它根植于的剑道，其核心来源于知守二字，你先以它衍化阴阳，做到知阴守阳，识得自己模样。”遂拔出腰间折杨柳与绍踵武，以双剑代替支长力的双翅一笔一划地在雨中演练起来。

    这套剑法是林相以自己一尺剑意，自上而下地通过斩阎罗剑术剥离出其中带有知守经意气的剑式，再把这些剑式以知守经的知阴守阳意气推衍出的剑法。打起来类似前世的太极剑，一动一静间自有一种道韵流淌在小院中。

    支长力与其他人眼神发亮地看着林相的舞剑动作，以及他时不时讲解其中的运力走气关节。

    林相写不出一卷适合妖族的知守经，也不可能为了支长力单独推衍一套剑法，他只是在梳理自身剑术时，顺手整理出这么一套剑法交给支长力。

    支长力也明白这一点，但光是林相刚刚讲解的求术求道之论已经让他有所明悟自己的前路，林相传授剑法不过是为了让他有一个参照，从而一一与自己身体对应并摸索。

    林相结束剑法演练，收剑道：“当你的道有同行者，你以自己的道传出上路的法门时，如此是为传法，你的道也有了在山鸡妖部族里生根发芽的可能。”他这句话即是在说与山鸡妖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林相以自己剑道意气从剑术里推衍出支长力的剑法，这未尝不是一种传法之举。

    支长力伏地拜谢，走到小院角落开始练习剑法。

    替支长力解惑也让林相自己梳理了一路而来的所得，让自己对于根道果、法术道愈发了解，他回首望着樊湘道：“樊湘，你我搭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