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八年夏。
秋城由于多了位明面上的高境玄气师,北上逃难的人流分出大部分在这里驻足,城内比往年更为拥塞,燥热。
日头洒下的光透过玻璃瓦照得茶舍大堂减去几分初晨的清冷气,周围声浪如煮沸的水一般喧闹起来。
林相正想着昨晚和阿喜对练的事出神:“那一剑应该这样的……”脑海中浮现当时的场景,细细回忆自己使出那一剑的后果。听着曲子思绪腾飞,时不时接过果仁吃下。
“你倒是清闲,每次都能在这里找到你。”旁边传来一个调笑意味甚浓的声音。
林咏澄的声音适时响起,毕竟林相在外还要装盲人:“申明你先坐,我找伙计再端些小食上来。”林咏澄对林相交代一下,起身找伙计去。
林相笑,右嘴角的小痣愈显柔婉:“申大哥今天不去学院吗?”
申明是林相印象里最繁忙的人,七海商会的事务、灵玄之道的学习……
偶尔申明会跑到茶舍这边来听听曲与林相说说闲话,大多数还是忙得不见个人影。
申明轻哼了一声,二十四岁的他身长玉立,黑色衣服下的躯干坚实紧致,家族遗传的俊逸面容让整个人显得出众出挑,一把坐下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今天是学院排位,轮到我时,刚好碰到楚梦焚兴致勃勃地下场,给她一掌劈下来了。”
恰好林咏澄端着一杯新茶过来,她把茶杯放在申明面前,听到申明怨气深深的话,讶然道:“同是六鼎名士,怎会给楚梦焚一掌击退?听说楚梦焚艳冠山南……
“年初来秋城的时候,那护花队伍可是羡煞旁人。
“更别提楚梦焚提出要在秋山学院求学一段时间,有多少俊杰报考秋山学院。”说到这里林咏澄意味深深地轻笑。
申明连忙咳嗽起来,脸上微微泛红,拿起茶杯恨恨地牛饮一口,再把一枚坚果连果仁嚼碎咽下,林相听着果壳与牙齿摩擦的咔擦声头皮发麻。
“走神走神,只是一场小意外。咳咳咳!”
林相有些好奇那楚梦焚莫非真是那种十八岁七鼎,十九岁八鼎,二十岁末叩门九鼎的绝世人物?
月初楚梦焚年满十七岁当日晋升成六鼎玄气名士,可是惊诧不少人。
林相随口道:“这次魁首有什么奖励?”
“可以随意抄录暗馆的一本书。”
林相手一僵,杯里的茶水一荡,年岁渐长的他,看过暗馆不少书籍,自然知道里面的珍藏有多么令人发狂,想不到这次的奖励这么丰厚,也难怪申明之前如此怨念深深。
“唉,没准林冬煮这次夺得魁首后就能跃龙门了。”申明有些艳羡,他已经卡在龙门前俩年了。玄气师只有冠上‘师’字,才真的能称作‘玄气师’。他现在只是一个‘玄气名士’。
申明继续说道:“到时凭他玄气师的身份宣扬他茱萸会那套除妖务尽的说法,岂不是更如虎添翼。”
林相通过石谢幺了解不少市井事,道:“毕竟南边妖族又开始闹起来了。还以为会在原先的边界线对峙,想不到妖族休养几年又开始征伐,不少人只得北上。”
“所以林冬煮那家伙宣扬学说时才会在学院里搅起这般巨浪,四木你是不知道,茱萸会里不少人天天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个,还说要发动自家关系,组成南御城邦联盟,把土地拿回来。”
林相想起几年前秋山的意见分歧,下意识问道:“北面呢?离恨山脉这么老实?让北面的城邦居然想要南下抗妖。”
申明有商会的信息来源,道:“今年离恨山脉倒是安静不少,商会去山里做交易的次数倒比往年多些。”
林泳澄安静地听着林相跟申明说着闲话,偶尔开口调节下气氛。
临到中午饭点,申明问了林相下午安排后、厚颜无耻地说来蹭饭遂离去。
林泳澄带着林相在茶舍随意吃过些东西,往白羊河走去,林相跟申明说的是晚上去河上吃鱼片。
这几年林泳澄的鱼片手艺愈发精湛,基本上林相要吃鱼时,都是她自己做的鱼片。
下午的阳光并不烈,俩人慢慢悠悠地朝城东的白羊河走去。
白羊河是秋城出了名的烟花河,还未入夜,零零几只画舫飘荡在风徐水缓的河面上,白羊河和阳江一样,很少结冰,故而一年四季游人不断。
林泳澄找了一艘大船,自己带着林相和汇合过来的阿喜,拎着小吃上了船,船家一家人也乐得清闲,付完钱,约好归期后,一家人带着帮工直接回家各自玩耍。
俩位大玄气师控船平稳如多年的船把式,白羊河宽四十丈左右,很快船驶到河中心,林泳澄右手握着竹竿如持枪,迅猛地破开水面朝河底插去,竹竿入水处滚起一团黑色淤泥,竹竿已经稳稳地定在河底,再把船上的纤绳往竹竿上一套,船便悬在水流缓慢河心不动。
林相一边跟阿喜说着剑法的事,一边手里拿着沙果剥得飞快。迎着微微清凉的秋风,耳际的坠子在阳光下清幽异常。
林泳澄拿起鱼竿穿好鱼饵,等着河鱼上钩,手里在摆弄一把调料,时不时望着西面的下游方向出神,离天黑还早,三人都显得悠闲清淡。
临到傍晚,林泳澄已经钓起十来尾河鱼,她一个人在船上厨房忙碌,阿喜看着林相。在外面,林相还得合格扮演一位瞎子。
一只画舫从上流缓缓飘下,在离林相这艘船三丈远的地方停下。
“林姨,四木,我来蹭饭了。”申明的声音从三丈外的画舫上传来:“不过多了几个人,嘿嘿。”
林相微微一怔,林泳澄已经从厨房走出来看着对面的申明道:“没事,景儿喜欢热闹。先过来吧。”
申明身后走上来一个二十出头的明丽白衣女子,那人语调轻快地叫道:“林姨!”
林咏澄抬眸,含笑望去:“是馨儿啊。”
林相记得这位和林冬煮向来形影不离的。
別蔚馨像个小女孩一般轻巧落在蓬船上,依恋地拉住林咏澄的一只手:“林姨,今天晚上原本打算去花开鱼贵的,听申明说你要做鱼片,我们几个就厚颜无耻地来蹭饭啦。”別蔚馨眸子弯成一汪月牙:“冬煮也在船上,我去叫他。”
适时,一身玄色衣衫,浓眉狭眼,面容大气粗犷的林冬煮从船舱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跟別蔚馨面容几分神似的黄衣女子,別蔚馨的妹妹別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