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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4章 帝崩
    赶在正旦日过生日,章哥周岁便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了,试儿之结果也叫围观的人满意。然胡妈妈心中颇不自安,她亦是章哥乳母,小茶儿预先教章哥之事她也是明了的,若说小茶儿所做所无里没有玉姐授意,胡妈妈是不信的。只因诸事皆大不过章哥试儿时抓个好彩头,她这才没有作声。

    待贺客去了,章哥也叫官家等一干君臣人等看得累了,打个哈欠,小茶儿抱他去喂奶、哄他睡觉。玉姐将两宫、内外命妇送走,留下来看一回章哥,再往慈寿殿里去。胡妈妈觑着空儿上前来,玉姐见她欲言又止,问她:“妈妈有甚话要说?”

    胡妈妈平素不喜言语,难得她有话要说,玉姐也觉好奇。胡妈妈期期艾艾,问玉姐:“娘娘,大哥试儿时抓取的,是咱教的,会不会不准的?”

    玉姐笑道:“这又有甚?孔子还说‘唯上知与下愚不移’哩,除开那顶聪明的与顶笨的,剩下的都要靠教。你教他是甚个样子,他便是甚个样子。那顶聪明的,不用教,教了他也未必肯听。那顶笨的,教不出来,教了他也学不会。章哥的日子还长着哩,好生教便是了。”

    胡妈妈知她素来胆大,做事也算得有章法,听她咬文嚼字说了这许多,似也觉着有理,方才不言语了。那头小茶儿哄完章哥,回来说:“大哥已睡着了,娘娘理理冠子,早些往慈寿殿去罢。家里夫人与郡公夫人这会儿都在哩,正好多见一见。”

    当下留小茶儿与胡妈妈看着章哥,玉姐自携朵儿、碧桃并几个宫女儿往慈寿殿去。慈寿殿里一室和暖、香风熏人,皇太后年纪大了,老人身上常会有些个气味,是以慈寿殿熏香的味儿比旁处总要浓上两分,她近来也好念个佛,又有檀香味缭绕。今日正旦,内外命妇除开朝皇后,顶要紧的是要往慈寿殿与东宫两处去。

    东宫太子妃是将来国母,又有章哥周岁,必是要去凑一回热闹的。慈寿殿更不消说,比崇庆殿与东宫更贵重,是以内外命妇齐聚之所并非崇庆殿,而是慈寿殿。这许多老老少少的妇人聚做一处,皆按品大妆,无论老幼,头上皆擦头油、面上俱搽胭脂,又有口脂、面脂,衣裳上熏的香料味道,连携的绢帕都使香细细熏了。

    皇太后人老火力便弱,室内犹暖。十数个大炭盆儿并无数手炉、脚炉的热气将这一室各种香料烘得混作一种难言的味道。玉姐一脚踏进来面上便僵住了,不拘多少年,她都闻不惯这味儿。却还要往慈宫面前去行礼,还要揉一揉脸儿:“还是娘娘这里暖和又热闹,我一路行来,脸都吹硬了。”

    慈宫笑道:“那你便常来我这里。”招手儿唤她过去坐着。看的人心里称奇,暗道慈宫怎地忽然对太子妃和气起来了?也有一等心思灵活的,思及方才见着东宫大哥,便猜慈宫这是见动不了东宫,转而笼络了。再看皇后时,也是笑,只是面上略有些不自在。

    秀英才出月子不多时,犹显富态,见慈宫如此,也有些个欣慰。无论慈宫是甚样人,玉姐能与人为善便休要与人交恶才是上策。

    因慈宫想要众人和睦,众人更也只做和睦样儿,一时说说章哥,一时又说说今年大雪。原来这年冬天雪极多,年前腊月二十七、八便是一场雪,直下到除夕,如今处处屋瓦上还堆着厚厚一层雪,宫里宫外有扫开的雪有许多投入运河。

    淑妃因说下了这雪,衬着殿前几株红梅越发好看了。皇后便说:“使人扎起雪人、雪狮等来,看着也是一景儿。”众人皆说这雪好,都凑着趣儿,玉姐却将最后一句“瑞雪兆丰年”留与慈宫去说。果然慈宫一番感叹,道是新年是个丰年,便有人称颂。

    玉姐心道,但愿是个丰年罢,否则一日不战,米价一日落不下来,赶上丰年还好平一平这米价,赶上荒年,想平都平不下来。

    前面大庆殿亦是热闹非凡,君臣上寿酒,贺官家,又贺太子,言语间皆要带着东宫有了嫡长子,今日又见着了,实乃国之喜事。官家心中百味杂陈,顷刻便醉,退往后更衣命九哥管待群臣。

    诸臣你看我、我看你。殿内静悄悄待官家退下,便又热闹起来。九哥躬身送官家,回来站直了一转身儿,眼睛往殿里一扫,无论贤愚皆在其下,一时有些失神。胡向安悄上前半步,轻唤一声:“殿下。”方将他叫醒。

    九哥忙敛神,不敢在上首多站,径往下来相劝。诸相颇满意他这般谨慎有理,宗室勋贵亦觉他虽为人刻板,倒不是个冷硬性子,也笑开,真个是一堂和气。先走一步的官家,已叫众人忘到脑后了。孝愍太子妃王氏的父亲亦是孝愍太子的舅父,位在原侯下、洪谦上,与原侯搭两句话儿,便转了头与洪谦说长道短,借着三分酒意,只作醉了,拉着洪谦的手儿称兄道弟了起来。

    他家原亦有爵,位却不高,传至他父亲时已只有个荫职在身了,官家昔时并不得意,他的姐姐便做了正妃。谁又能料到一默默无闻之皇子最后竟做到官家了呢?王家也因此“中兴”,封做个兴平侯。次后女儿也做了太子妃,这却是元后生前强撑着一力撺掇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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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孝愍太子无后,女儿、外孙女儿且要在旁人手下讨生活,兴平侯也与北乡侯热络了起来。

    九哥依次应酬毕,却又使人去寻官家,官家心口闷,回来说已自睡去了。九哥便命各各散去,并不趁机收买人心。如苏正等端方之人便更高看他一眼,这些人却不知,九哥固是不欲为,亦是不屑为之。

    洪谦见女婿长进,心下也是欣慰,有这样个谨慎女婿,至少不会自己作死,玉姐也安全许多。更兼见着生得极好的外孙儿,洪谦眼里,自然是要长得像他闺女才能这般可爱的。如此便将先时朝议金哥归宿之事的不开心暂抛了去,抬眼却见对面儿郦玉堂冲他拱手,也与他遥遥拱手为礼。

    郦玉堂见着宝贝孙子开怀不已,他是太子生父,虽有各种忌讳,鲜少露面儿,却也不少巴结他的人。一递一递敬他酒儿,他心情好,来者不拒,不多时也醉了。正好官家退而更衣不回,九哥与诸人饮酒,父子俩碰个盅儿,郦玉堂心里填得满满的,连说数声“好”。九哥要早散,他也不觉遗憾。

    大哥、六哥两个搀着他上车,各各心内腹诽:见着好看的便走不动道儿了!

    那头洪谦回家,秀英亦至。洪谦因说:“我们因官家有了酒,便都散了,你却有何事早来?”秀英道:“你们散了,我们如何能再撑得?前头来回两宫,道是官家醉了,慈宫便使皇后去看官家,我们便也散了。”

    洪谦道:“新年了,我正有事与你商议哩。”秀英诧异道:“何事?”洪谦道:“金哥终姓个程,却又是你我儿子,我寻思着,两家都要加一条儿家规。”秀英道:“甚样家规?”洪谦道:“洪、程二姓不得通婚。”

    秀英一怔,仗着胆子问:“那朱家呢?”她这也是试探之意。

    洪谦沉声道:“那个不能急。”脸已阴了。秀英不敢说下去,却又转回来道:“既这样,便将两处族谱重新修将起来,人口也少,也不费甚事。开篇第一页便写明来龙去脉。”洪谦称善。洪谦却会安慰自己,道:“如此续了谱儿,两处也都明白了,不过是不同姓不同宗的兄弟了。一个姓儿的不同宗,也就那般了。他们总还是亲兄弟。”

    两人又去看过素姐,禀明此事。素姐道:“我从来不晓这些事儿,你们看着合适,便这么办罢。”素姐眼里,她昔年做下错事,总是没脸见这些晚辈,一应事体俱由他们做主。且洪谦为人亦好,又与金哥拼了个官儿来,较之先前江州程家已是好上太多,她原本便是没甚大志向的人,小富即安。

    洪谦夫妇见她无话,便退将出来,又将三个儿子拢至跟前,越看越欢喜。

    那头郦玉堂回家,抓着申氏的手儿,絮絮叨叨说着他那孙子。申氏平日想这章哥想得暗处抹泪,却又须得在人前欢笑。有个人与她一道说说章哥,她心内原是欢喜的,初时听郦玉堂夸赞,极是开怀,也顺着他说。郦玉堂酒多了,有些个人来疯,越说越啰嗦,申氏渐听出味儿,脸儿也变了,指戳他额上:“你终改不了这脾性!”弄得九哥在家里便不大快活。

    这两处皆算是好的,总是夫妻和睦,又各心安。宫内官家却在焦躁!见着皇后,便想着她对孝愍的不好来。头闷在被子里也不理她,与了皇后一个没趣儿。皇后走开了去,官家又觉偌大宫殿,空空落落,心又生凄凉之感。闭上眼,九哥与诸臣饮宴的样子渐又与孝愍重成一个人,都穿着一样的衣裳。又想章哥生得白嫩肥壮,眉眼如画,他已记不起自己孙子模样了。

    一夜也不曾睡好,次日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这官家因正旦这日大宴,一整个正月里都不甚好,勉强支撑而已。有些个典仪只露个脸儿,有些却需扶持方能全礼。朝廷上下都看在眼里,暗道官家恐要大行了。皆于心里思量如何备此大变!

    政事堂诸人大为着急,又有户部尚书急得将要上吊,不顾着新没过,各衙尚未理事,非军国大事不议的成例,巴巴儿寻上了梁宿:“相公,听说昨日宫内又召御医了?”梁宿将脸儿一板道:“此非尔等可问!”户部尚书急道:“非是下官多事,为备战胡人,库内银钱实不多了,硬挤也硬不出办一场大事的银钱来了。”

    梁宿自是明白“大事”是甚事,无非是官家的丧葬银子罢了。户部尚书道:“原有备着慈宫用的。倒可挪用,只是须三、五年内补上。又有,东宫还有一件大事,竟是无处不要花钱。”

    梁宿道:“噤声!”心里暗想了一回,叫御医好生看管着,未必便不能将官家拖上几年,只待这一仗打完,腾出了手儿来,北方军费花费少了,国库自然要充盈些儿。梁宿最满意东宫的,便是不好奢侈,太子如是、太子妃亦如是。每年,凡缴来之租税,大半充入国库,亦有小半用以丰盈内库。遇上个好花费的,将内库花个精光,政事堂难道能眼看着皇帝一家挨饿?少不得再拨些儿。先时淑妃与皇后便好赛着花钱,各自儿子册封、纳妃、建府……无不使尽浑身解数要抠出钱来使。

    官家眼下却不好早早死去!梁宿此时万想不到,一个月后,他竟没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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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官家身体一日弱似一日,又睡不好,性情难得暴躁起来。只说御医不管用,御医满腹的委屈,开了药叫官家吃了静养,他偏半夜不睡好似想去做贼,这病如何能好?!

    官家便思起神佛来。他不大亲近不悟,却好信清静。更清静是个修丹鼎的,官家心里,好找清静求两颗丹药,消灾祛病、延年益寿。偏清静虽是个道士,亦有些功利之心,却不曾叫富贵迷了眼睛。古往今来,凡服食丹药的皇帝,除开那个黄帝,就没个长寿的,凡为皇帝炼丹的道门中人,就没个不叫新君砍了头的!

    清静是个聪明人,他傻了才会答应了官家!纵是为命为禄,他也是亲近东宫的,官家万载千年地活着,于他有甚好处?

    忙不迭跪地请辞,且劝官家:“丹砂铅汞,从无应数,贫道自家是丹鼎派的,却也不敢轻易服食哩。若真个有那样仙丹,早自家吃了白日飞升去了。官家为天下主,休信此事!”

    官家睡得不好,性情便暴躁,所求不应,更恼怒。这清静又摆出一副忠臣样子来告诉他:休要白日做梦,你活不长了。

    官家一怒而逐清静出宫。

    彼时玉姐正在东宫里听不悟讲禅,自玉姐生产后,僧道便不好入频入东宫。后官家重清静而远不悟,玉姐既感不悟之义,亦是有几分向佛之心,出了月子,便每旬请不悟来讲个经。她又往大相国寺内添香油钱,也是为章哥祈福之意。

    两个一处时,并不总说经,也说些个世情,玉姐因问不悟米价事。不悟道:“檀越猜着了。”玉姐叹道:“常年如此,只怕不好。百姓固好习惯,咱却不好当百姓是好性儿,不好拿人不动当人懦弱偏要去撩,兔子急了还咬人哩。”不悟合什念一声佛。

    玉姐便又问他北方战事。不悟正说道:“若胡人,喜秋高马肥时,一者彼马力强健,二也是我秋收完府库充盈。我出击顶好在春末夏初……”还未说完,李长福一路跑将过来,玉姐面前还大喘着气儿:“娘娘,大事不好,官家将清静真人逐出宫去了。”

    玉姐与不悟皆惊,两人眼内,清静实是个玲珑心肝,官家那等心智平庸之辈,十个也哄了来,今日如何叫逐了?难不成是有人暗里捣鬼?玉姐问李长福:“你慢慢儿说,却是为甚?”

    李长福一长一短说了:“都传说是官家叫清静真人炼仙丹,清静真人不愿,是以叫逐了。”

    玉姐舒了一口气,与不悟相视一笑,不悟合什道:“阿弥陀佛,清静有儒臣之风。”玉姐于心内补上一句:此后当声名大噪!

    有这等事,不悟也不好在东宫久坐,当下告辞而去,往道观内看清静去了。玉姐临别赠言道:“有此事,恐大师近来也难入宫了。往劝道长,稍安毋躁。”玉姐低头看桌上的棋子儿,心道:官家的日子恐快到了,时日不久之人,恐心中已有所觉,是以极是怕死。

    清静遭逐之始末传至政事堂耳中不过片刻之事,政事堂便在禁宫内,大庆殿前,只隔一道门楼。清静正是自这门楼出走,人来人往,何人不知?梁宿原是将清静看做个识时务的方士,今日便要高看他一眼,暗道:此人此番作为,可入史列传了。

    转去求见官家且劝谏,不意官家竟说:“我自登极,不曾穷奢极欲、不曾残害臣民,至今三十余年,今竟无人欲我活命么?”

    梁宿听得这话不对,忙免冠叩首,直言:“臣不敢!”一时连靳敏、田晃、李长泽并新入政事堂的丁玮都惊动了,齐来相劝。哪知官家难得意志坚决,言语间必要个丹药,且疑无人向着他。

    梁宿无奈,顾不得往日恩怨,只得求见皇太后,请她老人家来劝一劝官家。慈宫心里也不晓得是盼着官家好,还是盼着他不好,终是“尽人事、听天命”,往来劝官家。哪料官家却说:“往日事事听娘娘的,今日我已落得如此田地,请恕再不能听了。”

    将慈宫臊了个面红耳赤,一甩袖儿:“这些个人说的都一个样儿,难道还能个个都害了你不成?!你再这般,我也管不了你了!”

    官家心中对孝愍等人极是愧疚,经年夜不能寐,他本就不是心志坚定之心,此时便如修行者所说“中了心魔”了,谁个劝也不肯听。政事堂与慈宫苦劝他不听,政事堂封驳了几回他要召天下有为僧道的旨意,连他的条子也不肯接。

    皇后趁早进言,请官家召回赵隐王所遗之子,官家欣然应允,言与政事堂:“吾知将不起,欲见赵王。”

    事已至此,政事堂再不好拦,不得不使人召赵王赴京。

    孝愍太子妃王氏听了,不由大惊:“何人如此歹毒,这是要害死我妹子与外甥么?!”王氏专一抚养幼女,旁观者清,晓得赵王身份尴尬,顶好少往京中来,纵要召他,顶好也是由九哥来召,否则便是将赵王架到火上来烤!

    听了消息便往东宫里来,寻玉姐欲转圜一二,玉姐因道:“不瞒嫂嫂,此事起自官家。官家前者要清静真人与他炼丹,清静不敢,官家便有些个倔犟了。嫂嫂想,这古往今来的帝王,有几个是吃了仙丹成了仙的?唯有一个人而已,想那黄帝积了何等功德才有此果?政事堂拦了数次了,如今官家不炼丹药了,却要见赵王,却又如何拦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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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心道,这官家就是个没用的!儿子护不住,朝臣镇不住,后宫管不了!根子却在他这人脑筋不清楚。她青年守寡,怨气不小,只口上不敢明说出来罢了。顺着玉姐道:“我怕有人借此生事哩。”

    玉姐低声道:“依嫂嫂看,官家这般……是病还是真叫魇着了?”王氏忍不得道:“怕是已老糊涂了。”老糊涂三个字用得极妙,且这宫中讳“死”,也会用个“老”字来替。玉姐叹道:“那便更要宣赵王来了。”王氏道:“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儿,也不该是这个人。”

    玉姐又安抚王氏一回,言明并不曾疑过赵王。王氏也不好再表白,只得忧虑而去。

    二月里,宣赵王入京的使者上路,却并不曾着紧赶路,又说赵王年幼,经不得奔波回程极慢,一日行不过三十里。至五月间,离京方有三百里地。

    东宫里九哥便略有些无奈,揽着玉姐道:“天下没有白拣的便宜,虽说过继非我所盼,却也入为太子,江山有份,这是得了天大的福报。便要应付眼前这些烦心之事。”玉姐道:“你说的是赵王?”

    九哥道:“是哩,我心里实敬着赵隐王,倒像条汉子。手足相残固不可取,却也好过看着陈氏乱政。为着赵隐王,我也想这孩子平安长大。如今官家将他这一弄来,恐小人心内做他想,撺掇利用了他。”玉姐道:“你既心疼他,将他召回,却比外头散养着强。俗话儿说得好,天高皇帝远,搁外头,你知道就没个小人了?”

    九哥笑道:“大姐又开解我了。”

    玉姐道:“这却不是开解,我要开解你,另有一事。”九哥因问何事,玉姐故作无奈道:“怀章哥时,和尚道士与出的主意,叫说有胎梦吉兆,你还记得?”九哥道:“吞日吞月?又怎地?”玉姐道:“我却不曾梦着日月,只梦鹤衔莲花来。”

    九哥登时傻了,足呆立了半盏茶,忽地大叫一声,将玉姐打横儿抱起:“真的?真的?”玉姐皱眉道:“我也不十分确切哩,梦我是梦着了,旁的却不好说了。”心内道,若是我有了,便是我儿女宝贵,若不是我有了身子,便是赵王清闲富贵好叫他做个闲云野鹤罢了。

    九哥即时宣了御医来,却又诊出滑脉来,众人齐来贺东宫。官家听了,心里愈发想念亲孙赵王。赵王入京日,官家前夜一夜不曾合眼,次日眼睛都肿了,见着了赵王连座儿也坐不住了,径往下去抱着孙儿。

    赵王妃也不是个蠢笨女人,晓得两宫恨极自己儿子,轻不欲儿子回京,无奈官家之意坚决,只得随子而来。却教儿子亲近官家,休与旁人往来。是以赵王虽害怕,却也紧贴着官家。

    官家老怀大慰,携赵王同食同宿,朝廷上下颇有非议之声。两宫更是气恼!赵隐王灭了齐、鲁二王满门,如今赵王竟成了香馍馍!当下慈宫授意,言赵王乃是藩王,不得久居宫中,请发往宫外居住。群臣为国本计,亦响应。官家气不得,一时晕眩,自台阶上失足落下,当时便昏死过去。

    醒来便不能起床理事,赵王更叫移往先前赵王府内居住,派禁军看守。官家卧床旬月,九哥衣不解带来侍疾,终无力回天。官家临终,上自慈宫,下至九哥、玉姐、章哥皆候于床前。九哥怜官家凄凉,授意宣赵王入宫。官家睁开眼睛目视九哥,颇有感激之色。慈宫却使一眼色下去,那宫使磨蹭拖延,足有一个时辰,方将赵王领来。

    玉姐心中暗自警惕,真个怕这官家临终又想起将江山传与亲孙,介时东宫便要尴尬了。她有法儿对付:慈宫第一个便要不答应,中宫亦然。她只消将“乱命”的说法儿散布出去,自有人跳将出来发作。朝臣原是拦着赵王即位的,难道不怕他登基后清算?玉姐心内胜算极大。

    一拖二拖,官家竟等着了赵王入宫,赵王跪于床前,官家便拉着他的手儿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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