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公寓楼，烛照敲响了一间房门。
开门的是一位憔悴的妇女，烛照感应到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个家庭的资料他早有看过，父亲是档案良好的奇人，母亲和女儿都是普通人。
“你好，我是奇异事务管理局的公安人员。”烛照说。
不久之后，烛照坐在屋内的沙发上，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妇女，内心五味杂陈。
管理局昨晚就已经通知过家属噩耗了，他今天上门主要是为了说明这家人的女儿之事。
因为那个女孩儿的症状有出现变故之可能，所以管理局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其具体情况告知家属。
但是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让家属联想到女儿也跟着一起死了。
所以管理局的人有必要上门拜访，安抚家属情绪。
在短时间内失去了丈夫，女儿又生死不明，这份打击对这个女人来说到底还是太大了，以至于她现在就连表露情绪都做不到。
“哦，你喝水吗？”半晌，妇女无神地说出了这句话。
“不用了，谢谢。我刚用过午餐，现在不渴。”烛照说。
“啊……好。我丈夫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妇女又说。
这名妻子显然还没有从这份巨大变故中缓过来。
“他……”烛照明白自己不能再刺激这个女人了，“他成功治好了女儿的绝症，但很可惜……他自己没办法回来了。”
“我女儿的病……治好了吗？”妇女的眼中划过一道希望的闪光。
“治好了，虽然副作用很严重，但我们第一时间进行了抢救，现在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等再过一段时间，你的女儿恢复一些之后，你就可以去探望她了。”
“是吗……”妇女呢喃着，“她还活着，病也治好了……真是个好消息。”
烛照有些不忍心再看女人的样子了，但还是坚持着没有找理由离开。
“那个，我什么时候能去看她呢？”女人又说。
“等她的状况好转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烛照说。
“啊……好……这样就好……他的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吧……”女人双眼无神，仿佛自嘲般地嗤笑了一下，接着表情逐渐扭曲了起来，泪水决堤般流出，头埋进双手，失声痛哭……
等烛照出来后，倚靠在旁边墙壁的幽莹开口道：
“安抚完了？”
“嗯。”烛照沉声道。
幽莹沉默地注视着烛照，站直后拍了拍他的背，“好啦，事情处理完了就走吧，下午还要上班呢。”
“嗯，好。”烛照说。
回去的路上，烛照看着这座奇人与普通人一起生活的城市，开口道：
“我还记得，夏姐以前经常会参与为奇人争取更多权益的活动。哪怕是遇到袭击之后，也一直在坚持为奇人群体发声。这很神奇，对吧？她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却愿意为了奇人群体的权益奔波劳累。”
“嗯，我记得你也是因为夏姐的原因，才选择了成为异能公安。”幽莹说。
“是啊，正是夏姐让我相信，奇人和智人都是人类，我们可以找到一条和平共处的发展之道。想必她也是为了我们这些孩子，所以才那么孜孜不倦地努力着吧。”
“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些？”
“我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小幽。我们俩的能力凌驾于人类常识之上，甚至对于奇人和异能者群体来说，我们俩也是特别的存在。但我们并非无所不能……
“刚才那个女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却能和奇人结为夫妻。这说明我们明明是可以和平共处，共同发展的。但她丈夫失控的原因，又是来自将奇人视为怪物者的迫害。
“世界就是如此矛盾，不是吗？人们将我们视作怪物，却又觊觎着我们的力量；我们为人类奉献着自己，却始终无法得到公平的回报。
“有如此多的不合理之处，但是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居然能够照常运转下去。难道你不觉得，这是比异能术还要更加神奇的现象吗？
“人们总说，极端是不可取的。硬币不只有正反两面，还有中央的侧面。
“但是，如果不极端，我们又从哪里产生力量？所谓的中庸，何尝又不是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呢？奇人和智人间这样的相处模式，又能持续多久呢？”
烛照顿了一下，笑了笑，“抱歉，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没关系，我能理解。”幽莹说，“我们一起长大，是同胞，是同类，更是同伴。
“你只要注意，平时别在其他人面前也这样就好了。至于我这里嘛……你随便怎么放纵都行，想裸奔都没问题。”
烛照顿时笑了，牵起幽莹的手，“有个能理解自己的人在身边，真好。”
回到管理局，烛照按时给自己注射了纳米装置药剂。
即便是奇人，也需要及时补充微观作用者。
这时，戴着眼镜的安静女士走了过来，轻咳引起了烛照的注意，然后将手上的文稿放到他的桌上，有些弱气地说道：
“打扰了，这是你昨晚行动的报告，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录入电子版了。”
“哦，好的，谢谢。”烛照拿起报告迅速阅读了一遍。
经调查，事件的起因是一伙仇视奇人的团体闯入医院，无差别地针对奇人群体。
在冲突中，有人闯入了突变者女儿的病房，将疗养仪器尽数破坏。突变者的女儿因此受到惊吓，导致病症恶化，但急救药却被闯入者扔出了窗外。
突变者随即与闯入者发生了激烈冲突，头部遭到重击，然后发生了突变，吞噬了女儿，转变为“贪得魔”类的突变体。
而这几个闯入者后来趁机逃离了现场，但当天晚上就被抓捕了。
“贪得魔吗……”烛照呢喃道，随后自顾自说，“这位父亲当时应该是想让女儿活下去，所以产生了强烈的贪生执念，在奇异源的作用下，以扭曲的方式达成了愿望吧。
“恐怕，也正是因为执念是让女儿活下去，所以昨天才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安静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
“你认为，这件事情应该怪那些闯入者吗？”
“直接原因就是这些闯入者导致了突变体的诞生，摧毁了一个原本就不幸的家庭。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觉得，该让他们付出代价吗？”
烛照看了一眼安静，“这取决于双方的律师。”
“不应该是法律吗？”
“法律只是工具，律师和法官才是使用工具的人。结果如何，很大程度上是由他们说了算，其他人不服也没用。”
“那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花重金请个顶级律师，尽全力给这群人判个重刑。”
“但是突变者的家属条件……”
“这不是我们作为异能公安应该考虑的事。”烛照打断了她的话，“不过，你的报告写的真不错。真是太感谢你了，帮我省了不少事。”
“哪里，我应该做的。”安静说着，竭力掩盖着眼中的失落。
“对了，能拜托你再帮我个忙吗？”
“什么事？”
“我想见见这群闯入者。”
拘留所内，一个嫌疑人被带到会见室。
他看上去二三十岁，眼神冷漠，直直盯着面前的烛照。
“有什么事么？”他说。
“你去医院闹事有什么目的？”烛照说。
此刻，他并没有摘下手环，可对方却也意识不到手环的存在。
“那所医院居然治疗怪物，难道这还不够吗？”对方说。
这人出去后，下一个人被带了进来，烛照问了相同的问题。
“就是奇人变成怪物杀了我妈，凭什么我还要让他们好好活着？”
而对第三个人，烛照还是问了相同的问题。
“没啥特别的原因，只是特别不爽他们而已。”
到第四个人时，烛照还是问了相同的问题。
“因为这里是我们人类的国家，奇人这群怪物都应该滚出去！”
最后，第五个人，也是砸了突变者头部的人。
对他，烛照还是问了和前几个人一样的问题。
“把奇人留在社会上，迟早会导致我们遭受灭顶之灾。”
烛照将这些话一五一十地记录了下来。对有些人，他会根据其回答，再问几个相关问题，然后将新的答案写在笔记本上。
总结下来，这五个人对奇人的态度是恐惧、仇恨、排斥、不够了解也不去理解，诸如此类。
烛照看着笔记上的内容，一边思索着，一边拿笔记录下一些分析和解决的思路，又划去一些思路表示否决。
大致理清思绪后，烛照离开了拘留所，在幽莹的陪同下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说是事务所，但其实一整栋写字楼都是这家事务所的办公地。
而烛照则找上了这家事务所的创始人。
“你好，我们是阿光推荐来的。”烛照说，“旁边这位是我对象，今天陪我来的，我们要谈的事她也清楚。”
“阿光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们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一定尽力办到。”这位创始人说。
“其实很简单，过段时间会有个关于突变者的案子开审，我是代表突变者家属来找您的。而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无论如何，请让对面的那几个人被判最重的刑罚。
“而如果，您有办法在法律的范围内，重新定义这几人罪行的性质，让他们获得更重的刑罚，也请务必这么做。这对我和那位不幸的家属来说，都非常重要。
“只要您能做到，报酬好商量。”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后，烛照给阿光打去了一个电话，说道：
“我和那位先生聊的很愉快，要是结果能符合预期，那你真的是帮了我和那位家属大忙了。
“没事儿没事儿，救你是我身为班长的职责，代理班长也是班长嘛，而且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你说对么？”
寒暄几句后，烛照结束了通话。
“做到这里，足够了吗？”幽莹注视着烛照的侧颜说。
“不，”烛照眼神失落地说，“我所做的一切还远远不够。但是现在的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还不够……我还远远不够。”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烛照没有回答，只是摸默默地注视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