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些，米娜维奇没有失望。
既然对方选择了坦白这些，就说明了有进一步商量的意愿。
否则，只需要随便编个什么理由拒绝她就好了，没必要大费周章说明这么多。
而如果这么做是担心事后报复，那烛照就不可能主动提及敏感话题了。
在米娜维奇看来，烛照现在确实展现了对自己足够的信任，自己也因此有很大可能争取到这个新一代最优秀的人才。
于是，米娜维奇噙着微笑，面不改色的说道：
“您说的这些的确有一部分属实，但您毕竟不在家族之中，不像我这般了解我们内部的实际情况。
“实际上，既然我已经在千星市建立了家业，那就说明我的势力优于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派系了。
“我已经能够接触并掌握阿尔伯特家族相当大的一部分权力核心，即使是那些和我旗鼓相当的派系，也不会贸然选择和我发生冲突。通常情况下，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远远大于我们之间的竞争关系。
“否则，这个家族就只会走向衰败，而不会依然繁荣。”
“而即便如此，你也依然愿意亲自来招揽我这个无名小卒，实在令人钦佩。”烛照说。
“你完全值得我这么做。实际上，你今天表现，已经比我预想最好的情况，都还要优秀了。”
“不敢当。我初出茅庐，没有人脉也没有经验，而且阅历尚浅。所以今天在这里说的话，其实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凡夫俗子侃侃而谈罢了，上不了台面。”
“您妄自菲薄了。实际上，您不仅胆识过人，还有一个远大的理想目标，也有达成目标的本事和眼光。您这样的人，未来注定会有一番成就。”
“哈哈，帮助更多的人，并不是什么远大目标吧？倒不是说，这反而是非常模棱两可、缺乏具体动机的空谈。”
“但为了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突变体，就可以将对方女儿的异变症状，毅然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份决心，正是您非同凡响的证明。我也是在得知了这一点之后，立刻就决定，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争取到您。
“所以我相信，您说的帮助更多的人，必然会发展成相当伟大的事业。只是您现在或许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做到这件事情，所以也就没必要郑重其事地具体说出来罢了。但我想，您应该确实在为此付出努力。”
“你真是慧眼如炬。”
“那么，您的答复是？”
“抱歉，我暂时无法接受你的邀请。”烛照说着，用手帕擦了擦嘴，“不过，我很认可你的品质，因此做个朋友倒是可以。这是我的名片。”
烛照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米娜维奇，后者接过后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
不愿意加入，但接受合作么……
也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本来像烛照这样的人才，米娜维奇也做好了无法一次就成功拉拢的准备。
她觉得烛照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做事往往会谨慎三思。
虽然当场就做出决定也是过人的胆识，但如果事先没有调查、分析之类，那也不过是目光片面、冲动一时的庸才罢了。
以米娜维奇掌握的信息，烛照并未事先调查过自己，所以这样的行为合情合理。
只要第一次交涉时，双方能够建立友好关系，然后再设法卖些人情，米娜维奇有不小的把握争取到对方。
用过午餐后，烛照拿起手帕擦嘴，随后说道：
“这座餐厅的品味应该很不错，可惜我是个不懂品味的人，实在糟蹋它的用心了。
“那么，请恕我先告辞了，阿尔伯特女士。”
“我可以安排车送您，请问您的目的地是？”米娜维奇说。
“不用了，谢谢。我只是想趁回局里的路上，散步消化一下而已。”
“那么，后会有期，烛先生。”
“后会有期。”
离开餐厅后，烛照兀自地走在大街上，经过了几个路人后，幽莹忽地出现在了他身旁。
“你早就料到她会来找你，所以才让我隐匿起来？”幽莹说。
“我哪有那么厉害……我只是不希望要求别人与我感同身受而已，这样无异于慷他人之慨。”烛照说，“所以今天中午吊唁的时候，才让你待在一边。我为我做的事情负责就好了，没必要捎上他人。
“至于阿尔伯特家的人来找我，就纯属意外了。我又不能料事如神，最多知道他们迟早会来，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那关于他们家族内部的情况，你相信那个女人后来的解释吗？”
“就算我加入的是掌权派，我所要面对的同样也是掌权派。阿尔伯特家族内部是一个漩涡，小派系会依附于某个大派系，而大派系也需要小派系来代劳一些事情。所以无论派系大小，我所要面对的情况，本质其实不会变。
“至于竞争还是合作……那是他们家族内部的事情，而我始终是个外人。他们竞争有可能会出卖我，合作也可能会出卖我，所以去纠结这点意义不大。”
“那你还打算加入他们吗？”
烛照点了点头，“但不是现在，我得设法让她卖我几个人情。毕竟，人总是觉得，对自己有所亏欠者，才会为了回报自己，而更容易付出真心。”
“这么说，你觉得他们，就是以前袭击了你和夏姐的幕后黑手？”
“他们是最有可能做出那件事的人。”
“有根据吗？”
“还不能确定，更多的是直觉。”
“行吧，我陪你。”
“谢谢。”
“不过一码归一码，刚才为了保护你，我全程在那女人身后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害得我午饭都没吃，更可恶的是居然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吃大餐！不管你再怎么说，都至少得请我一杯奶茶赔罪！”
烛照嗤笑一声，“好——”
“这还差不多。”幽莹嘟囔了一句。
“但是待会儿，还需要麻烦你再隐匿一下。”
“为什么？”
“因为，我要去慰问受害者的家属。”
烛照看着前方的路，意识却陷入了过去的回忆。
昨夜。
“你好，烛先生，在下是主祭司。”一个身上服装有飞禽图案、头戴冠饰、手持法器的年轻女人向烛照行礼道。
“帮忙看一下，这个孩子还有救吗？”烛照看着怀中的异形之物说。
主祭司上前一看，发动异能力探测了一番，摇了摇头，“已经完全异变了，就算能让它活着，也只是怪物的姿态。”
烛照眉头一皱，左手握住项链，全身持续发热。
主祭司的脸色一下变了，只见烛照怀中异形迅速变化，很快便恢复了一半的人类女孩身姿，但身体还是有很多未合拢的裂口。
很快，烛照的项链断了，连吊坠都成了碎片。
“现在呢？”他说。
“居然把变异转移到自己身上，如此高尚的行为……在下钦佩。”主祭司说着，再次查看了女孩的情况，“有很大希望恢复人类的姿态，但肯定无法变回普通人了，而且以后也有不小的复发隐患。”
“请救救她吧，主祭司阁下。”
“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于是，主祭司接过了变异体女孩。
“把变异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您也需要尽快接受治疗，请速速回管理局吧。”主祭司说。
主祭司前脚刚走，旁边的幽莹后脚便气冲冲地上前，全然不顾烛照身上的血渍，一把抓住他的手，怒目圆睁地看着他，抬手要打一巴掌，顿了一下，又改成往他胸口重重地捶了一拳。
可能是烛照太高大了，扇巴掌的话力度不够。
但更多的，幽莹还是不忍心。
虽然生气，但对方毕竟刚做了转移变异这么消耗力量的事情，而且还承受着变异的影响，所以幽莹也不敢发泄太多怒火。
就算如此，但还是生气啊！
幽莹此刻咬牙切齿，恨不得从烛照身上硬生生啃一块肉下来！
“小幽，帮我个忙。”烛照有点虚弱地说，“带我去管理局，找祭司治疗一下。”
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幽莹到底还是心软了，怒火一下子消散大半，闷闷不乐地过去扶着烛照离开了。
之后，管理局地下，烛照接受了全身检查后，一名主祭司对他说道：
“变异症状被转移到了您的脊柱部位，形成了一颗良性肿瘤，暂时没有恶化，而且正在痊愈。”
“需要动手术吗？”烛照说。
“目前看来不需要，定期服用药品就行了。但是接下来一个月您需要定期来复诊，以防情况有变。”
“明白了。”
烛照出来后，对坐在位置上的幽莹说：
“走吧，小幽。”
幽莹不为所动。
“小幽？”烛照说。
幽莹还是没有答应他。
烛照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在旁边陪着她。
半晌，幽莹愠声道：
“你就一点都不会爱惜自己是吗？”
“我有分寸，那点变异不算什么。”烛照说。
“这算哪门子分寸？”幽莹对他怒目而视，“这是原则问题！你难道就一点没有考虑过夏姐的感受，没有考虑过老师的感受，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考虑了，但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采取了行动。”
幽莹偏过头，不再看他，嘴里嘟囔道：
“呵，那你可真伟大。”
“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来都不伟大，我只是一个……伪善的家伙。”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遵循本心不就好了吗？光明正大的自私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虚伪一下呢？”
“伪善的我不会允许真实的我存在，仅此而已。”
“又来了。”幽莹生气地把头扭到一边。
烛照笑了笑，“我早就告诉过你，从我定下了人生目标的那刻起，就做好了随时为此献身的准备。你连真实的我都能接受，却接受不了伪善的我吗？”
“那到时候，你对得起身边的人吗？你不是伪善的家伙吗？”
“如果事情发展真能按照我给自己定下的伪善原则来，那到最后我唯一会对不起的就只有我自己。”
“你真该庆幸遇见的人是我，换做其他哪个对象，准被你气死，一边大骂你是神经病，一边果断把你给抛下跑路，最后你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你一直就是我的幸运啊。因为你不会被我气死，只会被我气个半死。”烛照牵住幽莹的手，“而且，你真的忍心看着我变成一个脾气古怪的孤独老头，最后没人照顾地了此残生吗？”
“神经病……”幽莹把他的手甩开，“分手！”
“好啊，这次什么时候复合？”
“看你表现！”
说罢，幽莹起身走开。烛照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