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良已经向州监察寺上报了自己的罪状,此事不管是遭人陷害还是真的是自己失意糊涂犯下错误,总归得有监察寺的官员给他一个答案以此作为定论。否则舆论蔓延成不可阻之事,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恐怕到时候不是过也成了错,丢了这身行头不说还指不定要下牢狱。田玉良只盼着上峰可以给出一个让自己自证清白的答案,他此时投鼠忌器不能与蒲姚辩驳,只能压住性子静观其变。好在这两日长运城并无事发生,他人在府寺吃喝住除了看看案册也倒垂袖清闲起来,家中让谷涣笠去向他的夫人张氏宽慰了一番。
唐龙等一众官差可不敢在田玉良跟前提及此事,免得让田玉良生气着急。
唐龙道:“大人,断无常今日要出殡。常言人总是要盖棺定论,此人在长运可以说作恶多端,他无论是怎麽死的也都是咎由自取,卑职看他倒是死得理所应当。”
田玉良点点头道:“是啊,人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人一旦做了一丝错事这心中所背负的枷锁就要多一道,面上不说实则在心中不停地谴责自己,始终无法原谅自己,要说还是做傻人坦荡,心中不知忧,日日好清闲。”
唐龙道:“这可奇怪了,像断无常这样的人暗中可是做了不少的坏事,反而他们活得比谁都舒坦。可见,做人就要一个字那就是‘定’,定心中之欲,定心中之邪,定心中之正,定心中之坚,无论好人坏人皆莫过如此,只不过坏人之正乃好人之邪,好人之正乃坏人之恶。”
田玉良道:“别开生面,巧僻言辞着实是一番见解。”
唐龙道:“做坏人之法,那就是坚定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如此才不会引咎自责,背负沉重枷锁。”
田玉良笑道:“本官多谢唐龙你的开悟。”
唐龙道:“大人虽是一方之官可是管得也是江湖事,我们不必大人见识多,可也明白些幺五二六,这江湖事情情理复杂,往往是人们将简单的变复杂而已,正因为复杂才能迷惑世人的眼睛,变得深不可测,可是对的永远都是让人能够看清的东西。不过,江湖上嘛,只要有真就会有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巨网,如此恩怨情仇也就来了。”
田玉良道:“本府寺向来以官之明为道,如今长运上空有人铺下了一张巨网将我们拢在其中,我明白了非明之道也可求明的道理。”
唐龙道:“就我的观察可知,道理懂的多的人可以为贤也可以为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道理是圆的从来都不是孤立生长的。”
田玉良拍拍唐龙的肩旁道:“为贤者,事必贤。”
唐龙道:“大人自然有大人的道理,我唐龙不及大人。可是我知道如果江湖上的人都守规矩,只要有一人逾越规矩,那他就能将所有守规矩的人踩在脚下。我们长运便是如此,可我无能为力,唯大人纵横之才尚可以力挽救长运,大人,我看得出您与别人不同,赤胆忠心,日月皎然,您不能倒,您若是倒了,那倒下的可就是所有的百姓。”
唐龙一番话振聋发聩,田玉良道:“汝此一番话深慰我心。对了,汪为义失踪案,仇府纵火案,长运大盗案,他们暗中查访的如何?”
唐龙道:“还是一无所获,大人,这汪为义我真不知道当初断无常是怎麽想的,他是想让我们找到汪为义还是不想让我们找到,不然怎麽连一副肖像都没有?”
田玉良若有所思道:“一无所获”
唐龙道:“大人,戴缈生在没有拿到官府批文下已经将青楼行院挂上了招牌。”
田玉良心中沉思道:“看来断无常之死已经在慢慢改变长运的格局。那我们接下来最好是要”
街上人头攒动,一哨送丧人抬着棺材正向着长运外的葬棺处走去,看热闹的人不少,送葬的行伍人不少,甚至有不少混子在队伍中,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臭死的鸡蛋招苍蝇。汪为仁装模做样的领着送葬对徐徐前行,忽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掠去的熟悉的身影。他霎时惊叹道:“为义”
汪为仁追出去并吩咐行伍不可停下,送葬行伍徐徐前行,汪为仁朝着那身影追了过去,追了一会儿功夫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惊怪道:“我定是没有看错,若是这小子还在此城那怎麽见断无常死了还能无动于衷?也罢,只要他没有落到别人手里我就一定可以找到。”
送葬的行伍继续前行,汪为义跟一众小伙伴探出虎头来观望,胖孩儿道:“真是吓死我了那个大哥好像认识咱们似的,见了我们的样子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眼睛瞪得跟灯笼一样大,那眼神恐怕连柴火堆都能烧着,幸好鸡腿有眼力带我们溜得快不然可真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
原来,他们自烧了仇高齿的府邸后便听从汪为义的话没有再回破庙去,而是跑出城外寻了一户鳏独老人家住下,老人心地良善见不得他们流落江湖吃苦受罪,索性将他们都受留下来,这群孩子手脚麻利,干活利索帮了老人家不少的忙,老人真正体会到家的温馨。他们一直藏了许久才敢露面,可这一露面就碰到了断无常出殡的日子,结果又稀里糊涂的受此一番惊吓难免有些惶恐。
小修道:“今日进城我这心里就忐忑不安,唯恐有人能将我们认出来,颇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希望小桐他们平安无事才好。”
汪为义笑道:“鼠胆熊心怕见猫。”
小修道:“亏你还能笑得出来,你名叫鸡腿可生的却是熊心豹子胆,谁能比得了。”
胖孩儿道:“为义,你说他们真的不会认出我们?”
汪为义道:“把心揣兜里,连官府的人都拿咱们没辙,怕什麽?”
胖孩儿道:“鸡腿有主张,我听他的,小修,你也别樵夫挑柴两头担心。”
小修道:“好吧好吧,就鸡腿有主张”
胖孩儿道:“要不是鸡腿咱们还在破庙里流浪,咱们现在可是有家的人,多不容易。”
汪为义似乎对他们说的话都不感兴趣,他一直在想那个人看到他们的时候到底为何要脱离送葬的队伍来找他们?真是不无奇怪。
小修道:“鸡腿,你在想什麽好事?看你神游天外一副愁大苦深的样子。”
汪为义道:“没想什麽,咱们好不容易进城一趟不得好好吃喝玩儿乐一番?”
胖孩儿道:“这主意不错,粗茶淡饭吃太久我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
小修道:“真有你的,你是嘴巴里开饭馆张口就是吃。”
汪为义笑道:“咱们现在虽然用不着风雨飘零,可是肚子还是有时候亏欠太多,我到无所谓,可要是饿坏了胖儿可就不行了。”
胖孩儿挠着脑袋笑道:“还是鸡腿会说话,我身边有你们在还有什麽不知足的,现在婆婆收留我们更是开心,我也不指望能吃山珍海味,喝玉液琼浆。”
小修道:“听你这麽一说,我觉得我们非得请你吃一顿灭灭肚里馋虫的威风不可了。”
三位少年欢喜地跑远了,他们已经将汪为义当成主心骨,而事实也是这样告诉他们的汪为义的到来让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曾经不敢想的事情也能做到。
他们一人手中捧着一只烧鹅腿在街市上溜嘴,吃得满口流油,得意洋洋,胖孩儿道:“咱们在这里逍遥,让小桐他们三人去搬米运粮是不是不太地道?”
汪为义道:“自己有乐及时享,少管他人饿肚皮,等你吃饱喝足再去为别人担忧也不迟。”
小修道:“还是鸡腿有见识,总能以理服人。”
梅枫也在街上看热闹,此时看过了热闹正在街上溜腿,想着长龙般的送葬队伍感慨道:“这年头,好人死了随便埋,坏人死了讲排场,什麽江湖这是?”一边喝着葫芦里的桑椹酒一边自顾自地嘀咕着,这时她一扭头在人群种看到了长得极像汪为义模样的人,她先是一愣赶紧追了上去。汪为义几人还啃着鹅腿悠哉乐哉,他们哪里看到梅枫,梅枫一把抓住汪为义的肩头,汪为义还想还手结果被梅枫扭胳膊揪着耳朵文问道:“你是不是汪为义?”
小修、胖孩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都不知道该是跑还是要出手打人,就这样呆呆傻傻地看着她们,梅枫道:“小兔崽子敢跟姑奶奶我动手,真是翻了天了。”
汪为义放弃挣扎定睛一看道:“原来是恩人”
梅枫大喜道:“今日头香烧到了真神,心想事成啊。”她知道汪为义已经失忆庆幸他还记得自己于是松开了手道:“你小子也倒是有几分眼力劲,难得你还记得我。”
汪为义眼睛里光芒四射满是激动道:“我怎麽能不记得恩人姐姐”
小修、胖孩儿看着他们莫名其妙,小修道:“鸡腿,这是怎麽回事?”
汪为义道:“这位姐姐是我的恩人,她曾经在我落入坏人之手的时候救过我,也正是她让我找到了你们。”
胖孩儿道:“原来是恩人姐姐,我们替鸡腿谢谢你。”
梅枫看着他们笑道:“不碍事你们这一口一个恩人姐姐反倒弄得我不好意思”梅枫又看着汪为义道:“估计这小子脑子还是有问题,这断无常不管是好是坏可总是他的亲人,现在他却连自己的身世都忘记,更别说要送断无常最后一程,真是命运弄人”梅枫柔声问道:“你们叫他鸡腿?”
小修道:“是啊,因为他忘了自己叫什麽名字,所以就鸡腿鸡腿地叫起来。”
汪为义道:“恩人姐姐,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会认识他们,他们现在是我的家人。”
梅枫道:“你可还记得归暮迟?”
汪为义疑惑地看着梅枫道:“归暮迟?是谁?我怎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梅枫叹息一声道:“那你要去见见他吗?”
汪为义道:“去哪里见他?”
梅枫道:“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他。”
胖孩儿警惕道:“小修,她会不会是骗我们?”
小修道:“鸡腿都说认识她了,我们难道还信不过鸡腿?”
胖孩儿一拍脑门儿道:“也对,看来是我多虑了。”
梅枫领着他们朝客栈走去,梅枫道:“我叫梅枫,梅花的梅,枫树的枫。”
汪为义道:“梅枫姐姐,这个归暮迟是什麽来历?我怎麽认识他的?”
梅枫道:“你是暮迟的救命恩人,他听说你”梅枫干咳了两声道:“他一直很挂念你,所以嘱托我出门在外多留意你一下,若是发现你就带着你去找他。”
汪为义虽然失忆,可脑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用,汪为义道:“不对啊,梅枫姐姐那日就我的时候怎麽没有说过此人的名姓?”
梅枫道:“其实那天我们还不知道你救过暮迟,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汪为义道:“这麽说暮迟是知道我的身世了。”
梅枫道:“他那里应该有你要知道的答案,你还是当面问他的好。”
胖孩儿道:“小修,小桐他们怎麽办?我们可是约好要在城南碰面的。”
小修道:“现在哪里还管得了碰不碰面,当务之急是将鸡腿的身世搞清楚。”
胖孩儿道:“对对对,还是你心细如发。”
梅枫带着他们来到客栈,梅枫将归暮迟房间的门一把推开,归暮迟看着梅枫道:“枫姐姐回来了。”
梅枫道:“你在忙什麽?”
归暮迟道:“练功啊,还是一丝长进都没有。”
梅枫道:“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说着,汪为义走进房间,归暮迟惊喜道:“为义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汪为义道:“你就是归暮迟?”
归暮迟疑惑道:“什什麽意思?什麽叫我就是归暮迟?”
汪为义道:“我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所以,我记不得你是谁了。”
归暮迟颇为震惊,他道:“你你怎麽能将我忘了?你在虎牢救过我的性命,你忘了吗?你还将我送到这里来的。”
汪为义摇摇头以示什麽都不记得。
归暮迟道:“这是怎麽回事?”
梅枫道:“他失去记忆了或许你可以帮他。”
归暮迟关切地问汪为义道:“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汪为义还是摇摇头。
归暮迟喟然叹道:“造化怎会如此弄人?你听我说,你乃举花楼二公子,汪为义。”
短短两句话却将小修、胖孩儿惊的是目瞪口呆,汪为义自问道:“我是举花楼二公子?我就是告示上要找的人?原来我就是汪为义。”
归暮迟拉着汪为义的手道:“为义,这都是你告诉我的,你还有一个义父他叫汪百行,举花楼楼主断无常是你叔父。”
汪为义猛然惊醒一般,他喃喃自语道:“断无常是我的叔父”嘴里不停念叨着,目光迟滞地看着归暮迟,好似在询问,也好像在不停地让自己去相信耳朵中听到的。
归暮迟真挚地看着汪为义道:“这都是你告诉我的,没想到今日却让我来告诉你,老天爷真是捉弄人。”
汪为义挣脱归暮迟的双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归暮迟没反应过来,小修、胖孩儿眼看着汪为义跑出去后才回过神来,随后他们紧跟着追了出去。
梅枫倒觉得没有多大关系,汪为义知道真相一定会去确认自己的身世,他去找自己的家人没有什麽不好的。
归暮迟道:“枫姐姐,我也去了”
说完他已经像一匹小烈马一样窜了出去,梅枫叫道:“哎你真是够冲动的”
梅枫也随即追了出去,她心中其实有些顾虑,毕竟她与暮迟跟举花楼的人有些过节,这下好,只能硬着头皮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