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昏暗的地牢里,破空之声连绵不绝。
挣扎着跌落的血珠,牵动着黑暗中所有人的心思。
鞭子每一次的挥动,都像是砸在他们的心尖,那种煎熬,似是可以持续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恍惚之间,原本奔涌的红流终于露出了疲态。
直到一阵苟延残喘的坚持之后,黑暗中的众人才挣扎着,放弃了再度凝视那已经失去了生息的红流。
“切~,蟑螂的命还真是硬……”
一个淡漠中透着浓浓不屑的猥琐男声,再次撕扯着众人的心绪。
随后一个身影艰难的挤进了过道,葫芦般臃肿肥大的身躯,遮挡住了铁门放进来的刹那光明。
墨色般浓重的黑暗,模糊了他的面容,与身后露出的些微光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将男子的表情渲染的更加阴沉。
只是地牢里除了鞭子持续抽打发出的呼啸,再也没有了任何回应。
但男子却像是很享受这种“忽视”,嘴角大大的裂开,扭曲成了一个残忍的弧度。
——因为他觉得这是畏惧与驯服。
随后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用力挥舞着与身躯不成比例的短小手臂指向一旁,声音也变得癫狂而尖锐。
“看到了没有,卑贱的奴隶们,这就是想要逃跑的下场!!!”。
男子凶狠的目光扫视一周,似乎还在寻找着下一个牺牲品。
可惜封闭的地牢里,除了还回荡着男子的咆哮外,剩下的只有沉沉死气。
男子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挪动着臃肿的身躯缓缓转身。
随后又似是相当满意自己刚才的威严,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在一汪汪死水的注视下,被仆人们簇拥着挤出了铁门。
“卡哒哒哒……”
刺耳的摩擦声中,铁门掐断了最后一丝阳光,却遗落下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今后的饲料还要减少,看来他们吃的还是太饱了。”
“如您所愿,尊贵的殿下!”一个声音谄媚应命。
黑暗重新填满了地牢,在短暂的适应过后,目中的点点萤火,才重新点亮了四周的环境。
地牢里到处都是腐朽发霉的臭气,过道的尽头,有一堆白骨被胡乱堆叠成了小山。
而十几间由海楼石打造的囚室,整齐的拱卫在地牢两侧,其上的栅栏就像是氤氲着冷冽寒光的獠牙。
每间囚室里,都关押着几名手脚、脖颈带着海楼石镣铐,并被固定在墙壁上的锁链栓住的奴隶。
而地牢过道的正中间,一具浑身遍布残缺鳞片和各种繁杂伤痕的瘦弱躯体,正像破布口袋一样被绳索倒吊在那里。
其中一道伤口最为狰狞可怖。
从腹部开始,蔓延过胸口那个因枯裂而变成黑褐色的蹄型印记,剖开了整个身躯,露出了里面的骨骼和内脏。
随后裂痕一路向下攀爬,似是要一直触摸到地面上,那一洼静静躺着的血泊里。
被倒吊着的躯体,头部有着明显的鱼类特征,口中几颗尖锐的獠牙早已断裂。
尽管倍受折磨,但是其面容上没有太多痛苦的表情。
残存的独眼中只剩下了一种解脱和坦然。
一个被用来泄愤的可怜人……
不知道是谁,带头深深叹了口气。
随后在一阵沉寂之后,一个虚弱而苍老的声音传来。
“看来他成功了。”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们这些老家伙开始吧……”
微弱的声音,却诉说着毅然决然的信念。
“侯普爷爷……”有人轻声低呼着老者的名字,像是梦醒时分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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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之前。
数十个形同稿木、宛若骷髅的奴隶,拼凑着自己为数不多的‘饲料’,接力一般尽力递向其中一间囚室。
“泰格,快吃吧!”,虚弱的诉说着他们强烈的期望。
目光汇聚之处,一个赤着上身,全身皮肤如血染过般通红,身形高大宛若山岳,手臂粗壮犹如立柱,不怒自威的鱼人壮汉盘膝而坐。
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伸出了被镣铐束缚住的双手,一次次捧起沾着泥土与污物的食物,不停的塞入满是锯齿的大嘴中。
食物是一种很硬还带着馊味的面包,不知道都由哪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而成,嚼起来像是发酸的木屑,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但他吃的十分仔细和认真,像是品尝世间最美味的珍馐,没有放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残渣。
费舍尔·泰格被抓到这所地牢里,已经度过三年,所以他的身躯上早已经爬满了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沟壑。
但好在他那哪怕是在鱼人之中,都出类拔萃的体魄,让他的身体还远没有被摧残到像那些‘骷髅’一样。
生于鱼人岛的他,从小脑海里被灌输的就是人类对自己同胞的觊觎。
而他冒险途中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他确信了自己所接受的观念。
人类和鱼人是没有办法和平相处的。
至少人类不想……
但是长于鱼人街的他,见惯了人心冷暖,又切身践行着“仁义”。
明明是一所藏污纳垢的地牢,泰格却从各个种族的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他们的“仁义”。
虽然说不上让他对人类有所改观,但至少他对这所地牢里的奴隶,保持着应有的感激和敬佩。
而三年前那件导致他被抓为奴隶的事情,更让他在这些奴隶之中,建立起了相当大的威信。
所以自然而然的,为了某个惊人计划的实施,他肩负起了所有奴隶的期望。
但是每一件事都有它的代价。
而他们目前支付的代价,就是数十个老弱病残的奴隶,自愿奉献出了自己往后七天的口粮。
怀着复杂的心情收下了几十人的馈赠。
泰格重新闭目,盘膝而坐,他得在机会来临之前,保证拥有充足的体力。
没有人再交流,甚至不需要泰格道谢。
囚室里的众人早已进入了睡眠。
保持能量消耗最低的状态,这是能让他们坚持更久的关键。
地牢也在黑暗中重新陷入了沉睡。
只是今天之后,或许会有数十名奴隶像往常一样陷入梦乡,却永远不会再醒来。
除了祝愿他们做个足够漫长的美梦之外,奴隶们也并没有更多可以分享的东西。
大概只有地牢深处的角落里,那沉默注视着一切的白骨,会记录下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地牢里从来不曾流动过的黑暗,同样凝固了时间。
猛然,闭目许久的泰格,睁开了眼睛。
“卡哒哒哒……”
一阵让人鸡皮疙瘩直冒的刺耳摩擦声响起。
突然散落的星光在黑暗中点起了萤火,微弱柔和,但还是让地牢里的众人,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
“这么晚还要奴隶做什么?”
“听说是某位殿下想要准备明天出行的坐骑?”。
突然响起的声音自己也不是特别的确定。
说话间,两个铁塔般的高大壮汉走进了地牢,赤着上身,露出块垒分明的肌肉,手中海楼石铸造的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咔哒”的响声。
举着火把,两人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有人的囚室,随后目光同时在其中一间停下。
“那就,他吧!!”
“动作快点,别让殿下们等急了!”声音恭敬中带着浓浓的惧意。
说着两道站着还没有泰格高的身影,走到了他所在的囚室之前。
哪怕是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奴隶,二人还是被囚室门口,抱臂盘坐、怒目圆睁的高大红皮鱼人吓了一跳。
当即,其中一人隔着栅栏,有些羞恼的甩过手中的粗大锁链,用力抽在了高大鱼人的身上。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泰格就只是静静坐着,无视了抽打在肩上的锁链。
见高大鱼人没有反应,两人才又心中不屑的打开了门。
“不过区区奴隶罢了……”
两人熟练的配合着,一人限制住高大鱼人的行动,一人迅速将锁链固定在对方颈间的镣铐上。
只是他们俩的动作,却还是有些小心翼翼。
确定牵引用的锁链,已经牢牢固定在了鱼人颈部的镣铐上,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解开了束缚在高大鱼人身后,连接着墙壁的锁链,两人转身走出牢门,然后手拽锁链,猛的用力。
高大鱼人就趴倒着,像是沙包一样从囚室低矮的门里跌了出来,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唬人姿态。
“哈哈,原来是个样子货。”两人相视一笑。
“快点儿的!废物鱼人。”
说着两人又是用力一蹬锁链,将高大鱼人踉跄的拉了起来。
脚上的镣铐拖行在过道上,发出“噼啪“的闷响。
泰格没有回头,只是坚定的道了声“等我回来……”
大多数从这里被带出去的奴隶都不会活着回来。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
但是他知道他得说些什么。
因为这些话会给黑暗中的众人带去力量。
坚持下去的力量。
“噗~哈哈哈……”不屑而轻蔑的笑声响了起来。
“那还真是~祝你好运啊,蠢鱼!哈哈哈……”
走在前面的两个壮汉肆意的笑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缓缓关闭的铁门阻断了泰格身后众人的目光,也截断了两人刺耳的笑声。
但地牢中的人们还是久久凝视着铁门,仿佛那道铁门就是泰格那坚实伟岸的背影。
泰格像牲畜一样被牵着走出了地牢。
跟随在两个壮汉身后的他,淡漠的注视着两个只有他一半高壮的背影。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反抗,因为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地牢门口那个打着瞌睡的中年守卫,总让他觉得有些危险。
而眼前的猎物——只有在快要到达巢穴的时候,才会放松警惕。
他现在的位置,是位于伟大航路中段,红土大陆顶端的圣地玛丽乔亚。
某一所隶属于某个姓氏天龙人的庄园,广袤且奢华。
尤其是远远便能望见,庄园中心的那所外墙上布满灯光,用极尽珍惜的材料,装点而出的华丽城堡府邸。
大概还有几分钟才能走到那里,泰格静静扫视四周。
天龙人和世界政府的自负,使得庄园内部感知不到太多守卫。
泰格心底松了口气,只是盯着前方两个壮汉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可供八驾车马并排而行的宽阔道路两侧,一颗颗树干粗壮的阔叶树木,守卫般拱卫在道路两侧。
周围是大片被精心修剪过的绿毯,还有姿态各异或精致或华丽的景观建筑。
借助中心府邸辐射而出的灯光,泰格能够明确辨识出周围的环境。
中心府邸外围,距离府邸尚有一段路程的位置。
那里是由高三米左右的茂盛灌木组成的府邸绿墙。
在灯光的照耀下,灌木绿墙伸展出了长长的影子。
泰格看到了这逐渐被拉近的绿色墙壁。
他知道机会来了……
片刻之后,就在接近灌木围墙的一瞬间,泰格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气势。
在身前两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突然迈步向前。
手臂抬起,眨眼间将束缚着手腕的海楼石镣铐锁链,交叉绕过左边那人脖颈,随后迅速收回粗壮的左臂,猛地后退,紧紧将失去平衡的对方按在了自己的身上。
右侧那人听到动静,刚转过身,却被通过锁链猛然传来的巨大力量,带的一个趔趄,倒向了高大鱼人身前。
泰格见机用自己蒲扇般的带蹼右手,覆盖住了那人的嘴巴,并顺势捏住了他的整颗头颅,单手将对方提离地面。
双手同时发力,摆成了一个拉弓的姿势,把缠绕着左边那人脖颈的锁链绷得笔直。
突然被勒住脖子,左边那人只能用双手胡乱抓挠着,想要掰开泰格的手臂,嘴里不断发出细微且嘶哑的“嗬嗬”声,双腿挣扎着试图踩在地面上借力。
泰格双手再度发力,直至锁链深深嵌入了对方的颈部,将其整个脖子勒的不自然的耷拉向一边。
而右边那人,随着“咔咔”碎裂声,鲜血也顺着泰格的手腕滴落在地面。
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人头顶和两颊的骨骼,已经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乱蹬在泰格身上的双腿也是渐渐无力。
眼见二人僵持片刻就失去的动静,泰格丢下尸体,飞快的从他们身上摸索出镣铐的钥匙。
随后迅速将二人的尸体,连同镣铐一起掩藏进灌木绿墙之内。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周围的痕迹,回想着脑海中的某份地图。
泰格尽可能的压低身形,借助灌木绿墙的阴影,近乎匍匐的向着庄园外围摸去。
几分钟后,两名头戴面具、身穿制服的人影出现在了附近。
其中一人,有着一头蓬松微卷的银白色短发,面具上漏出的那双眸子,有着毒蛇一般阴冷的金色竖瞳。
而他的颈间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的项圈。
也许是某种装饰……
只是随意的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那金色的竖瞳便微微放大,瞬间就发现了灌木阴影下,那几点暗淡的血迹。
但他却仿若没有发觉,继续观察着四周。
又过了几分钟。
另外一个带着礼帽的面具人,才循着地面的痕迹,找到了被藏在灌木丛中的尸体,以及海楼石的镣铐。
招呼了银发面具人一声,他便率先转身冲向了中心府邸。
随后刺耳的警报声便响彻了整个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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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格一路利用着周围粗壮的树木,以及丰富的景观设施隐藏身形,尽量规避着那些零星的守卫。
他已经慢慢接近了庄园那十几米高的外墙。
虽然不久前突然响起的警报,让他心头一紧。
但是在短暂的观察之后,他发现更多的守卫,却在向着中心府邸的位置跑去。
庄园外围的守卫反而变得更加的松散。
人员的调动,也让他大致上明确了守卫分布的位置。
虽然庄园中还有一些双眼透出光束的蜗牛状生物在徘徊。
但整体的形势,却在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借助阴影铺就出的道路,泰格顺利站在了石块垒砌的庄园外墙之下。
后背紧贴墙壁,隐藏在阴影里。
观察了一会,才确定没有人会注意这里。
泰格脚下发力,猛然一个纵跃,高高举起手臂,用手指用力抓住石块凸出的棱角,像壁虎一样手脚并用的跳上了墙壁。
敏捷的身形,体现出了和他高大身躯所不匹配的灵活。
看似充满力量感的动作,却意外的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
有三个他高的墙壁,在他5米多的身高面前,也不过是几个纵跃的功夫而已。
片刻之后,泰格就翻过外墙。
落下的同时,用身躯的重量砸晕了落地点附近,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守卫。
将守卫剥了个精光,观察了一下路线,泰格就迅速离开。
这个倒霉的守卫,也许到醒来都不会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奔行之后。
一条寂静的小巷里,泰格背靠墙壁稍微喘了喘气。
守卫的衣服,已经被他撕扯成布条缠绕在了自己的胸口,遮住了胸口中间——那个导致皮肤宛如树根般粗糙扭曲的印记。
他咬了咬牙,这个象征着屈辱的烙印,还意味着永无止尽的追捕。
泰格很快平复了情绪,重新变得警惕,抓紧回复着体力。
他知道真正的逃亡才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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