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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章:测险(13)
    讨论结束后,时间已经临近午夜,三人在旧宅里歇下,准备短暂休憩几个小时,养精蓄锐。恩别拉赫很快不知去向,狄奥尼则在安顿好伤员以后,回了自己的卧室。

    迫于危险,他的岩矿研究不得不停滞,前脚刚离开维也纳斯镇内,雇佣兵后脚便破门而入,匆忙之下,他只得把宝贵的矿石一同带走,甚至还被那群疯学者抢走了其中之一。巴别尔听了,从怀里取出一块灰白色的粗糙石头,递给他。男孩握在手里摩挲一阵,惊喜地发现,这正是他被抢走的那一块,是他最珍贵的收藏,藏着某种未解之谜。

    又过了段时间,巴别尔难以入睡,从正门走了出去,开始独自绕着宅邸周边的树林巡逻,一一查看过雇佣兵的废弃营地。果不其然,在其中一个帐篷里,发现了数量众多的冷兵器,均带有编号与制作工厂标识,他召出环光灯秘法,将其与自己身上的火枪进行比对。

    随后,他找来一个布包,在营地里搜罗了一些伤药与食物,便要打道回府。

    临走前,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怀表,想要看看具体时间。经过这些天的摸爬滚打,怀表的金属外壳已经千疮百孔,但所幸表盘完好无损,指针仍在一圈十二个小时中按规律移动。

    ——十二个小时?

    他看着手里的怀表,陷入思考。已知,奥普拉不同于地球,一个自转(尚不清楚沙漏行星如何自转的周期是二十五个小时,但为什么钟表的表盘仍然分为一圈十二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呢?

    难道是为了方便他读取时间而特制的吗?可除了他自己以外,并没有人知道地球的一天时间是多少。

    “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声音说出了他心里的疑惑,但那个声音却不是他自己的。

    巴别尔抬起头,恩别拉赫站在他的左前方。月光照耀下,黑色盔甲已经恢复了光滑。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到他的。

    “什么事?”

    “你很好奇为什么怀表是十二小时制,是不是?”

    “……”外乡人将怀表扣上,放回口袋,“你有什么见解?”

    “嗯——如果换做‘一天有二十五小时’这个规则的缔造者来解释,祂一定会说:本应如此。”

    “缔造者?”

    ——是指奥普拉曾经的普拉俄科斯诸神吗?

    他心想。

    “但我会告诉你更本质的内容,因为一天当中的最后一个小时,第二十五小时,和第二十四小时是重叠在一起的。从人体感知的角度来说,第二十五小时是不存在的时间,可如果人们都坚信它不存在,那气候与季节的平衡便会被打破。”

    他皱眉:“气候的平衡怎么会与人怎么想相关?听起来就像唯心主义。”

    ——时间重叠?

    “噢,别急着下定论,教授,这其中可大有文章。”

    话音未落,骑士便转身,向西北方走去,走入了夜晚黑暗的森林深处。

    “可惜时机未到。”

    巴别尔多看了几眼他消失的方向,恍惚,热成像视觉突然跳了出来,但他仍看到一片黑和蓝。

    很快,他便提着布包走回了房子内,将那些伤药交给狄奥尼,来到大厅,放好物资,在沙发上陷入睡眠。

    他睡得很浅,一闭眼,一睁眼,天就已经亮了。

    巴别尔去盥洗室洗了把脸,打算提提神,透过镜子,恩别拉赫正从门口方向走进来,他一夜未归,而这种气态生命形式,似乎也不需要进食或睡眠。

    简单进食与打理过后,三人重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托那些药品的福,伤员克里夫的情况稳定下来,狄奥尼已经通过某种方式,联系到对方的邻居,最迟下午,他们便会来接回克里夫,到镇上的临时医院去做手术。

    “通过某种方式?”巴别尔起了疑,但语气缓和地询问,“什么方式?”

    男孩看向一旁的黑色骑士。恩别拉赫背对着他们,倚在沙发的靠背上,似乎神游天外。

    “这位骑士先生说他晚上不用睡觉,我就请他连夜帮我带信到香木街。”

    听见有人提到他,骑士便转过身,走到沙发前头来,翘着腿坐下。金属盔甲互相磕碰,发出醒目的脆响。

    “不客气,不足挂齿。”手甲尖又指向对面的巴别尔,“话又说回来,你想要帮的这个忙,具体怎么做,大慈善家?”

    外乡人为这个称谓剜了他一眼。

    “很简单,解决占据矿洞和油田的雇佣兵,截断有罪学派与外界交换物资的渠道,没了矿石和石油,短期内他们也就没钱再雇人行凶了。”

    “把他们都赶走,不敢再来,没错吧?”狄奥尼睁着那双精神又纯净的蓝色眼睛问。

    “是,童子军,‘把坏蛋都赶跑’!赶到另一个世界去。”骑士戏剧性地嘲讽。

    话音刚落,男孩点到一半的头停住了。

    “当然,斩断利益链条只是解燃眉之急。”巴别尔斜靠在沙发椅上,一只手支在脸上,挡住了嘴唇,又移开,“归根结底,只有证明了如今维也纳斯的畸形局势,对布拉泽来说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才能说服王廷,对这一举措进行变革。”

    “其他的无所谓,把赶人的活留给我,”骑士忽然插话,“这正是乐趣所在。”

    巴别尔闭上眼睛,默许了。

    狄奥尼补充道:“务必当心,先生,油田和矿洞挨得很近,如果接触明火的话会……”

    “爆炸!这听起来很不错,是不是?”

    骑士“唰”地张开双臂大叫,吓得男孩一个激灵,得逞一般咯咯直笑。

    “话又说回来,教授,你就不好奇,这群足不出户的学派渣滓,是通过哪种途径找到这些佣兵的吗?”

    他扫了他一眼:“无非是通过买通本地人或游骑兵,不稀奇。”

    “噢?”

    “我们分开之后,你在森林里撞见雇佣兵从东北方提着不少新武器回来,你认为他们会刻意把交易地点选在游骑兵三队的营地附近吗?交易对象是谁显而易见。

    “雇佣兵大部分是从战场上逃下来的老兵,他们恨透了王廷,不会主动和骑士团做交易,但用来给学者牵线搭桥就另当别论了。早在十多天前,莱尔斯还是个后勤官的时候,我和他单独谈过一次,他曾是起义军的一员,反抗伊坦格雷特,又对王廷抱有怨言,会做出这种事来并不意外。”

    他取下窗台上放的那把火枪,握在手里,向二人展示枪身上的雕花,在雕花下方,有一串小字清晰地写着:砂楼工厂制/圣哉骑士团专用。

    “这是从一个领头的雇佣兵手里夺来的武器,看年份是把新枪,且得到了精心保养。我们来时,曾受到骑兵三队的热烈欢迎,巡逻兵纷纷举枪齐鸣,唯独莱尔斯手里没有枪。”

    巴别尔把火枪横放在腿上,继续说:

    “那时在毒森林里,为什么雇佣兵能在地形错综复杂的毒森林里锁定我们的位置,并如此精准无误地包围我们?如果是莱尔斯的部队向老学者通风报信,一切都说得通了。”

    “▇▇▇!意思是,‘真有道理’!和你走这一趟真是个好选择,教授,这可比成天夜巡有趣多了。”

    一串无法被理解的声音飘进巴别尔的大脑。

    “那是什么语言?”

    他感到很好奇,这是他在地球四百年、在奥普拉半年多以来,闻所未闻的语种,甚至与任何原始森林部落的独立语言都谈不上联系。可直觉上,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又有那么一瞬间听懂了,却在没有被翻译解读过来之前,灵感转瞬即逝。

    “沼泽语、宇宙语,或者别的什么称呼。在普拉俄科斯的时代,沼泽被认为是混沌扎根之地,是世界之瘤,人们不断倾听沼泽的声音,渴望得到更多指引,从而衍生出了这种语言,一种古老的低语。”

    “渴望得到混沌的指引?如果我没记错,现在的奥普拉人都在抵抗混沌。”

    “渴望得到宇宙的指引。毋庸置疑,在那个时期,秩序刚从混沌中独立出来,更加泾渭分明,可人们一面恐惧未知,一面又渴望从未知中获取知识来解释未知。听起来非常矛盾,不是吗?但社会的秩序又何尝不是从混沌无序中来呢?”

    狄奥尼坐在他们两人之间,头不得已来回梭巡,完全插不上话,但似乎听得认真。

    “我有个问题。”

    突然,骑士将头拧向他。

    他拱起腰来,尖锐的手甲把沙发扶手的皮革面划出了几条口子。花纹奇特的头盔毫无征兆地压向年少的岩矿学者。

    “为什么你在这儿?”

    少年人的后背冷汗直冒,眨眨眼道:“金属、呃、骑士先生,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是?”

    骑士居高临下地俯视狄奥尼稚嫩的脸蛋,言语有些刻薄:“你有什么特殊性,以至于要派二十个雇佣兵好声好气的单独看护,而不是被扔进研讨站地下的笼子里吸灰?”

    他仰起头看他,锋利的盔甲边缘闪着亮光,近在咫尺,男孩支支吾吾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迫不得已,从盔甲的间隙里向巴别尔投去求助的目光。

    “因为我清楚,学派会把抓来的人都关在研讨站地下,狄奥尼是落锤定音的人质,必然不会放在那么轻易想到的地方。”外乡人解释道。

    “可能还有一层原因!”

    他从骑士的遮蔽下钻了出来,小跑两步,坐上餐桌旁的椅子,与巴别尔面对面,说道:

    “我从小就能更好地辨别出含矿山石,维也纳斯的人们都说我是矿神的孩子。肉知论学派里德高望重的加布列利老头,对奥尔梅克的旧神有很高的信仰,他大概不想在神故去的土地上,折损祂的孩子吧?”

    “矿神?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个神。”骑士从窗台上提起一个陶罐子,拔开玻璃塞,倒着摇晃,几块石头滚了出来,“更何况用这种生来天赋异禀的故事做解释也未免太烂俗了,完全不可信。”

    “呃不,这不是重点,只是个……嘿!那是酸盐矿,不能和你的盔甲接触!”

    狄奥尼急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顿时,一条黑色触须从骑士手腕的缝隙处钻出,及时卷住了掉落的矿石块,使他松了一口气。

    石头平平无奇,表面黯淡粗糙,附着许多大小各异的紫色晶体,轻轻揉搓,一股酸涩的气味就扑面而来。骑士搓碾着酸盐矿碎块,看向了一旁继续与狄奥尼谈正事的巴别尔,打起了坏主意。

    “所以是布拉泽的先知要找我?”

    巴别尔点点头:“最终决定权在你手上。”

    “一般我不到狄露威姆城去,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狄奥尼的心中五味杂陈,说到一半,突然鼻子一酸,跨过椅背抓着他的手,开始上下乱晃,“巴别尔!我们分开才不到一个月,你怎么突然就成了狄露威姆王廷的人!就算事件解决了,你也不能回来吗……在奥尔梅克住不惯吗?饮食?还是起居?我可以把我的主卧让给你!

    “不过……雷雨天我们还是换过来,其他卧室隔音效果都不好,我讨厌打雷!”

    巴别尔被男孩逗笑了,严肃冷峻的眉眼少见地松弛了下来,轻声道:“当然不是,我有我的理由,况且在这里久住,对血液病没有益处。布拉泽的医学研究院说不定能解我烦忧,你给我的信息……”

    他回答到一半,突然感到左肩被拍了两下,刚回过头,一块酸盐矿就出现在鼻子前,咔啦一声,被碾得粉碎,在看清是什么东西前,巴别尔条件反射般及时后挪避开。

    “阿嚏!”但凭借得天独厚的敏锐感官,只是吸入空气中散落的酸盐微粒,他立刻就开始喷嚏不断,“你到底想、阿嚏、想干什么?”

    “哈哈哈哈,好闻吗教授?”骑士拍拍手甲,倚靠在窗台边沿上笑得开心。

    “这真是你、阿嚏、迄今为止起到的最有效作用!”

    “噢,不客气,好东西就该分享。”他正笑着,突然手臂一抬,将陶罐向身后整个抛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狄奥尼怀里,酸盐粉末在空气中洋洋洒洒地倾泻,在日光斜照下扩散,整个客厅都好似被揽进了耀眼的星河。

    “这些晶体、阿嚏!在太阳底、阿嚏!底下,还挺漂亮的、阿嚏阿嚏……”年轻的岩矿学者一边打喷嚏,一边夸赞面前的场景,仿佛陶醉其中,而巴别尔已经站起来推开了窗户,取给狄奥尼一沓纸巾。

    “总之,我们来这里虽然不是为了强把你绑去另一个国家,”他重新把话题拉回正轨,“但带你回去仍然是此行的主要目的,你可以多考虑考虑。”

    “啊哈,你居然没生气,很有进步嘛。”骑士突然凑上来调侃。

    “你什么时候能闭上嘴消停一会?”

    他本想用肩膀抵开恩别拉赫的胸甲,却想到自己目前无法主动接触别人,只好作罢。

    “不见到你的时候。”

    “我应该没什么地方招惹到你吧?”

    “怎么会呢?你是个优质观众,我高兴都来不及。”

    “……考虑考虑吧,狄奥尼,等事件都结束后给我答复。”巴别尔撇开骑士,面对少年人微笑点头道,“我信得过你的判断。”

    随后,他一边咳嗽一边告别了狄奥尼,恩别拉赫跟在他身后。他们并行在清晨的维也纳斯郡南郊,再次上路,去往男孩指向的矿洞与油井所在位置,西北偏北。

    狄奥尼自己则留在旧宅里,等待维也纳斯居民将伤员接走。巴别尔将火枪与子弹留给了他。

    “你似乎对这件事格外积极。”

    路上,骑士闲侃道。

    “你指什么?”

    “带你的长生种恩人回狄露威姆。”

    “这是我们到这儿来的重要原因之一。”巴别尔回答,语气里罕见的也带了点讽刺,“你很不想回去?因为要夜巡?”

    “我对枯燥的重复性劳动过敏。”

    “可以少戴全封闭式的头盔,空气流通有助于缓解过敏症状。”

    “噢!你可真会讲冷笑话。”

    “我没有。”

    “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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