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还没吃完,服装店里就有了生意,好多竟是昨天的顾客引荐过来的,都说这里的服装价格虽然高点,但是款式新,质量好,一分钱一分货,买的满意,卖的高兴,倒真是各美其美。
白邙心疼芈璐行动不便,就让她坐在那里收钱记账,可是顾客过来,见她穿着好看,总要她站起来让他们观瞧比试,反而让她更忙,只好把她换过来,不住地叮嘱她少走动,别累着。
芈璐见生意这么好,白邙又如此体贴,本来就忙惯的人,哪里闲得了脚手,对所有顾客都笑盈盈的,不厌其烦地帮着试穿衣服,回答他们的各种问话,接受着他们的溢美夸赞,早把自己忘之度外了。
两人便又佩服田甜的眼光,只可惜她以后再管不着了,往后进什么款式,搭什么颜色,全都得靠自己了。
白邙便想着要还她那五千块钱的事来,拢了拢账,加上本钱和赚的,倒也有了四千多块,他的存折上还剩两千,取出来基本没得问题,用不着再去借钱或动用父母的存折。
于是,下午两点来钟,两人便关了门,草草吃几口饭,又是一番云雨之后,才开车到信用社取了钱,把芈璐送回家。
刚到家里,两人便感觉有些气氛不对,可又没觉是哪里。
芈母一见芈璐,看她走路的姿态,脸上又是一片春色,毕竟是过来人,心里就已经明白他们已经那样了,趁她一个人在身边的时候,偷偷地追问。芈璐知道无法隐瞒。也只好吞吞吐吐地承认了。芈母于是又添了一桩心事。
芈璐见家里冷锅冷灶,屋里也没有猪草,就埋怨父亲不会照看家里,自己才一天多没回来,就把家里搞得冷冷清清的。
白邙担心店里,只在她家呆了一二十分钟,留下两百块钱,就要离开。
送白邙出后门的时候,芈璐见猪圈里没有动静,过去一看,竟一头猪也没有了,大吃一惊,连忙进屋问母亲怎么回事儿。
芈母说:“全让你哥弄走了,一条他杀哒,结婚办酒席,另外两条,说是结婚的钱不够,全都卖哒,这样也好,我们干脆莫喂猪了,你有时间帮邙娃儿经管一下生意,省得把你拴在屋头,哪里也跑不成。”
芈璐气得语不成调,道:“过年猪都不给我们留一条,他不把这个家榨干净不得罢休,看他还卖些麽子,倒不如把家都卖完算哒!”
白邙赶紧劝慰道:“妹娃儿,你可莫生气哈,猪卖都卖哒,过年能吃得了好多肉,腊月间的肉便宜得很,再买些就行,而且还尽挑好肉去买。就算他卖完哒,不还有我嘛,妈,你干脆搬到我那里,跟妹娃儿一起,帮我经管店里,我进货或者跑哪哈儿,还不耽误生意。”
芈母道:“我们哪能经管得了,璐娃儿从来没做过生意。”
白邙道:“她得行,其实这两天几乎都是她在卖,我不过是收钱记账而已,再说,那些衣服哪件多少钱,我们都标得明明白白的,到时不过是照价卖出去就行。”
芈母探寻地看向芈璐,芈璐便将这两天的生意情况说了,得知一两天时间竟赚了将近两千块钱,让芈母原本极差的心情,反而好转过来,一种本能的慈爱,让她投向两个孩子身上的目光极其柔和温暖。
沉吟了好一会儿,芈母才说道:“好,好啊,看到你们恁个好,我心里就放心哒,过一段时间吧,等福娃儿把婚结哒,我下去,跟你们一起住。璐娃儿,反正家里也没得多少事儿了,我有你老汉儿照看,你就跟他一起下去,反正你们都已经那样哒,别人肯定要说三道四的,唉,让他们说去吧!你老汉儿这几天心里不顺,你要在屋里,让他看出些名堂来,万一发火,对你动粗,给伤了哪哈儿,你可得把身体将息好啊!”
芈璐道:“妈,我想是想下去,可是我又放心不下你。”
白邙道:“妈,现在马上就是腊月间了,到年前,服装生意肯定越来越好,本来想这段时间跟妹娃儿办个仪式,可是一耽搁就是好多天,少挣不少钱,我跟妹娃儿都商量好哒,我们就对外说,已经旅行结婚哒,过年的时候补办个酒席,人家也说不出来啥子。”
芈母道:“那也要得,一会儿你们两个还上你们家去,跟你妈老汉儿把实情说一说,两边都对外放些话,省得一些麻烦,晚上璐娃儿还是跟你一起回去。”
芈璐道:“那我也得给你们把饭做哒嘛!”
芈母道:“你老汉儿不会做饭,还要你做?你没在的时候我们也没吃生的!你们下边还有店,抓紧时间赶回去,别让那些强盗给你们偷哒。”
芈璐道:“那我再啷个也要给你们把衣服洗了,把屋子收拾好哒才走嘛。”
芈母恨道:“你个女娃子,不听话唛?我说啷个就啷个,听我的,要不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住哒!”
芈璐急了,以为母亲是因为知道自己跟白邙睡一起而生气,要把她往出赶,不由得流下眼泪,带着哭音道:“妈,你就恁个不想我在屋里唛,就算我们做错了,不该做那样的事,好歹我还是你的女儿啊!”
白邙也跟着说道:“妈,是我的错,不怪妹娃儿,要打要骂,都由我承担!”
芈母笑了,道:“你个傻儿啊,我哪是怪你们,我是为你们好啊,你看这个家,呆着不嫌怄气唛,我是怕你烦,怕你老汉儿伤你,怕你哥来算计,我的心思你们还不晓得唛?”
芈璐听了,破啼而笑,不好意思道:“妈,那是我想多哒,对不起哈,可是我一走,你不更怄气,连个说话的人都没得。”
白邙也尴尬地笑道:“妈,我也想错哒!要不你先帮我们两天,帮我们晚上把楼下照看照看。”
芈母笑道:“莫跟我使心眼,我还不晓得你扯靶子,想把我唬下去。我说过几天下去就过几天下去,那么多年我都这样,就几天时间我还能死了唛?听我的,你哥结婚那天,还是回来吃个饭,也莫多呆,吃完就走。另外我得提醒你们两句,璐娃儿她老汉儿,还有邙娃儿你妈老汉儿都是一个意见,你在城里买房子的事儿先莫跟外头讲,只说在下边租的门面,省得你哥又打主意,包括周围这些人,见不得别个好,免得他们眼红忌恨。哎呀,我身上有点冷,得回床上躺会儿,你们现在就走!”
两人见芈母铁了心,又怕她真的生气,伤了身体,只好服侍她上床躺了,看看暖瓶里水不怎么热,又换了一壶开水才离开。
路上,白邙关心地问:“妹娃儿,你走恁个远得不得行,要不我背你一截?”
芈璐摇摇头,心事重重地说:“哥,我哪有啷个金贵,稍走慢点儿就行,哎呀,哥,你说,一离开屋里,啷个心里就不踏实呢?”
白邙道:“我也有点,昨天我心里就好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只是没说,要不你先在我们家里住着,万一你屋里有个麽子事儿,也好及时回去照应照应。”
芈璐道:“可我一想起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下边,连个做饭的人都没得,我心里更不好受,还是跟你一起去吧,免得妈晓得了,又得埋怨我两个不听她的。”
说完,两人一时无话,芈璐便哼起了一首山歌:
月儿弯弯呀照山沟
我盼哥哥呀心忧愁
鸟儿双双呀同林宿
我怕哥哥呀在外头
白邙听完,不觉有些发痴,半天才捏揉着芈璐的手,说道:“妹娃儿,这些歌你都跟哪个学的?好听得很。”
芈璐道:“我妈,绣花也是她教的,她还认识不少字呢,只是别人都不晓得。”
白邙也不竟惊讶,心想芈母身上不知有多少故事,也不好问,就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妹娃儿,我巴不得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一会儿到我们家,我跟妈老汉儿交待一下,让他们多留心你们家里,有个麽子事儿,让他们多帮着些。”
芈璐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白邙一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爬到山包处,怕芈璐身子受不住,拉住她停下来歇一会儿。
芈璐站在路上,回头又望了一眼自己的家,心情复杂,回眼又看到尖峰寺,半山腰以上被浓雾压着,阴暗而又诡秘,似乎有千钧重量,要将那山压塌下来一般。
白邙道:“怕是又要下雨哒,谚语说,有雨山戴帽,无雨河面罩。”
芈璐回过神来,道:“真是哈,哥,走吧,早点回去,我真担心店里。”说着抬脚往上爬,嘴里却问:“哎,哥,你说这山连着山,就没得个尽头唛?”
白邙道:“肯定有哦,不是还有平原,有大海,跟山一样,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
芈璐道:“好想出去看看。”
白邙道:“等过完年,生意清淡些了,我带你出去,旅游一趟,到bj上海去看看。”
芈璐笑道:“到时不晓得去不去得成?”
白邙道:“那有麽子去不成的,只要想去哟。”
芈璐道:“我想如果有细娃儿哒,带着一起去,先得想法保住胎,能顺利生下来,到时只要你带着,上天我都愿意!”
走到屋前,白邙嫂子程福群正坐在地坝里扎鞋底,见了他俩回来,嘻笑道:“哟,邙娃子,把兄弟媳妇带回来哒,回门的唛?你一边挣钱,一边有媳妇陪着,还想得起有这么一个家呀,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呢。璐娃儿,往后你跟着他,可是要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的哈!”
白邙听得心烦,本不想理她,芈璐微笑道:“嫂嫂,别个笑话我们不说,你还笑话我们唛?”
程福群笑道:“我哪敢笑话你们啰,只怕到时有钱哒,连亲哥哥都装着不认识哒。”
白母听到外边的说话声,从灶屋里出来,见了他俩,连忙招呼进屋。
程福群嗤笑道:“妈,你一直盼个孙儿孙女儿的,这下好哒嘛,很快就要抱到哟。”
白母装着没听见,拉着芈璐进了屋子,低声道:“女儿,你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恁个生性。”
白邙父亲也在屋子里刨一根扁担,说道:“莫理她那些,往后你们把日子过好些,让她说去。”
芈璐笑着说道:“爸爸,妈,我不会的,可能是我们两个哪些地方得罪嫂嫂哒,到时跟她陪个理道个歉。”
白邙道:“得罪她的地方多哒,只要一不顺她的意,就作精作怪的,忍她恁个多年,早晚有一天得跟她翻一次脸才行。”
芈璐连忙劝他,白邙也怕她心里难过,就不再提程福群,择言择语地将他和芈璐两个已经住在一起,以及芈母的想法和他俩的打算径直说了。
白母听了,心里乐开了花,嘴里却骂道:“你个害人鬼,都恁个大的人哒,做事儿还没得个把管!”眼睛直瞟芈璐。
芈璐早羞得满脸徘红,低头要进灶屋帮着弄猪食,白母一把拉着她,笑道:“哎呀,我女儿啦,你可莫去弄那些哒,他老汉儿,你去抱点儿柴,我给他们两个弄点儿吃的。”
父亲却没起身,说道:“璐娃儿,你妈老汉儿你各放心,只要有麽子事儿,我们肯定当自家人一样,你们各要注意些,莫伤着身体,尤其邙娃儿,我得说说你,你那个脚手,没得个轻重,可要对她轻柔些。”
芈璐赶紧说道:“爸爸,哥对我挺好的,你们莫担心,你们两个老的各要把身体保养好些,莫做啷个多土地,多腾出些时间,下来耍哈儿,都劳累一辈子了,也该享享福哒。”
白父乐得直搓手,起身要去抱柴,白邙赶忙制止,说了店没人照看的情况,得马上下去。
正说着,白邙哥哥进来借大锤,说是要打炮眼,炸石头砌屋。
白邙尽管对嫂子看不惯,但毕竟是亲哥亲嫂,心里倒不记仇,想到自己那辆旧摩托,放在那里没人骑,就送给了他,又问他买不买得到炸药,如果买不到,他可以找周平帮着买。
哥哥的自行车刚好坏了,正要去修,这下不但用不着修,还可以卖给别人,得两个钱,自己骑着摩托,跑得还更快些;炸药虽然能买,但别人要的价格太高,本来没买多少,知道白邙不会让他出钱,假模假式的推辞一番,就都欣然接受了。
说了一会儿,白邙担心店里,水也没喝,就和芈璐回到了城里。
父母一直把他俩送到都看得见公路了,在芈璐的再三劝阻下,絮絮叨叨地嘱咐一番后,才停住脚步。
车经过吴家面坊时,芈璐把头扭到一边,故意不看,白邙却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只见芈福和吴新正从一辆长安面包车上卸东西,旁边还站着两个精心打扮过的年轻女子,就道:“哎,妹娃儿,你哥身边那个女的是你嫂嫂吧?”
芈璐说:“哥,我不想看,看见他我就想起他糟践家里的那些事儿来,心里不舒服得很。”
白邙笑道:“好,那就不看,不过你也不要想那么多,看见你怄气我就心疼。”
说着,一加油门,车就飞驰而过,眨眼间就把吴家面坊抛到了山后。
快到白鹤时,芈璐却张起一双大眼,目光在粉条厂大门找寻,问道:“哥,你说,田甜这会儿在不在厂子里?”
白邙道:“这我可搞不清楚,要不过去问问,正好我要还她那五千块钱呢!”
芈璐道:“那她要是不在呢?”
白邙握住她的一只手,道:“那我就把钱交给她爸妈,顺便问问有没得需要我搭手的,要没得他们,我两个现在啷个开得起那个店,说不定我俩好长时间都无法在一起。”
芈璐点点头,道:“嗯,他们家确实是我两个的恩人,可能他们钱不缺,但我们能出点儿力,尽尽心也好。”说罢又转头看着白邙,“哥,你说他们家对你恁个好,要是没得我在,说不定你跟田甜可能会在一起过。”
白邙刚把车停在路边,听闻芈璐这么一说,大吃一惊,急道:“妹娃儿,你啷个说起这话来?我连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我觉得如果往这方面想了,就是对不起田甜,她可是一心只想要去大城市的!”
芈璐笑了笑,道:“哥,我只是突然起了这么个念头,就说出来了,你千万莫多心。”她本来想说,如果他跟田甜一起,说不定比跟她要好些,但看见白邙急红了脸,就闭口不言了。
白邙经她这么一说,便没了去粉条厂的心思,发动汽车,一下子把车开到了路上。
芈璐问:“哥,你啷个又不去了?”
白邙说:“不想去了,到时送他们的时候,把钱给她就行。”
芈璐便知刚才自己说的话让白邙不快,想拉他的手,又怕他开车不安全,只得陪笑着道:“哥,刚才我错哒,不该说那样的话,以后再也不会说哒,哥,莫使我的气哈,好不好?”
白邙道:“使气倒是不会使你的气,只是你恁个一说让我心里难受,一则说明你是对我不放心,怕我将来会变心,二则往后你要看见我跟哪个女的接触,竟起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就会产生不必要的矛盾,对你对我,对别个都不好!”
芈璐点头道:“晓得哒,哥,我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往后绝对不会的。”说着温柔地把头偎在白邙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