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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白邙开车赶到集镇,就去毛平家与他商量范劲的事,路过正在新建的新兴街,只见地基已平整完毕,街道也初见雏形,门面铺子用白石灰一个一个地划分开来,有的门面地基已经用条石垒砌完毕,可能是为了赶进度,尽管天色已暗,工地上仍灯火通明。

    白邙将车停在毛平家楼底下,毛平刚吃完饭不久,正和周平一起抽烟聊着事情,见他进来,两人都有些奇怪,白邙便将粉条厂遇到范劲的事讲了,并说已经跟他约好,明天上午就到沙石场来谈。

    两人正为吴清他们搅扰得愁眉不展,听白邙一说,非常高兴,问道:“他有没有说过,这事儿如果搁平哒,大概要好多钱?”

    白邙道:“当时人多嘴杂的,不好说这些,再说还要跟你们商量得差不多了,明天才好跟他们谈,我怕到时我们双方说岔哒,引起误会。”

    毛平被吴清一伙折磨得够呛,恨恨地说道:”就叫他们把吴家那狗日的往死里狠揍一顿,把他的场子也全部砸俅哒,他们的设备统统推到河里去,我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来使坏!”

    白邙笑而不答,在毛平递过来的椅子上坐下。

    周平吸了两口烟,摇摇头,说:“恁个怕不太好哦,你要把他的人打哒,他们就不会找人来打你唛?你把他的场子砸哒,他不会来砸我们的场子嗦,你把他的设备推下河,他不会把我们的设备也推下去?我们的场子比他的大,设备也比他的齐全,肯定损失要比他们大得多。”

    毛平犹不解气,道:“我是恨他们不过,做恁个多年的生意,头一次遇到他们这样蛮不讲理的,跟硬抢有麽子区别?”

    周平争辩道:“你是跟他们斗气还是做生意?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最忌讳的就是结怨结仇。”

    白邙一拍大腿,说道:“我赞成周老板的想法,一旦打起架来,手里就没得轻重,万一把人打伤打残哒,啬钱是小事,到时还可能牵连到人都跑不脱,毛老板之所以恨吴家,还不是因为他坏了你们的生意,你找范劲他们,归根到底不就是把生意继续做下去噻?”

    毛平挠了挠脑袋,笑道:“我也是说的气话,但不收拾他们一顿,又啷个搞来?”

    周平显然没有主意,便看着白邙,问:“白老板,你是啷个想的?”

    白邙连忙道:“嗨,可莫叫我老板,你们才是,我不过是做点小买卖,要说想法,我倒是有个建议,就看你们啷个做决定。”

    于是就把他一路上思索的办法说了,归纳起来主要有三点:一是制止吴家那伙再惹事儿,保证沙石场正常经营,可以由范劲他们出面,跟对方打招呼,就说这个沙石场由他们照顾,如果吴家不再纠缠,那就既往不究,但这个办法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因为,对方既然开了场子,生意肯定是要做的,长时间了他们还是没得生意,仍然会想法挤这边的生意,所以还是要给他们一条出路。二是双方协商达成一个妥协意见,这边沙石场原来的生意吴家那边不能抢,他们那边的生意这边也不夺,靠各自的本事去拉新的客源,最好由范劲他们作中间人,给他一些中间费,保证双方都遵守约定。三是跟范劲他们绑到一起,给他一定的干股,定期分红,遇到吴家再来闹事,统统由他出面,但这个办法有一定的风险,因为范劲他们毕竟做了些不正大光明的事情,万一哪天再搞一次严打,肯定要跟着受拖累。

    周平听了,沉吟道:“我觉得这个想法还可以。”说罢就看毛平。

    毛平皱着眉头,斟酌了好一会儿,说道:“第二条倒是可以重点考虑,但如果吴家使劲往下压价,我们原来的客户肯定还会跑到吴家那边去,到时我们还有啥子赚头,又要给范大脑壳他们中间费的钱,岂不亏哒?”

    周平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他要压价,我们也可以压噻,要亏肯定都亏,他们前期投入啷个多,还能撑得过我们?”

    毛平呛白道:“那我还不如不开哒,把场子转卖给他们得了,多少我还得点儿现钱!”

    周平见毛平起了火,便不再言语。

    白邙想了想,道:“刚才只不过是我的建议,你们要有其它想法也可以,反正明天范大脑壳他们来哒,你们得有个主意。”

    毛平又挠起头来,道:“哎呀,到底啷个来弄呢?开始我想得简单,就是让范大脑壳他们把吴家整一顿,你们恁个一说,看来也不行,还有,万一,范大脑壳过一段时间要把中间费往上涨,又啷个办呢?”

    周平一时也没了主意,两个人又闷头抽起烟来。

    白邙见了,就道:“你们看恁个行不行,我观察了一下,跟你们沙石场做生意的人,基本上都是津关溪下边上来的,到时跟吴家约定,就以津关溪为界,往上的就归吴家,往下的就归你们。如果上边原先是你们的,要么还继续由你们这里供应,如果让给他们那边,要么给你们一定的提成,要么给你们一些转让费,一次性买断。至于中间费,既然范大脑壳作担保,肯定是双方都付钱,不可以光你们一家支付。”

    两人听了,都眼前一亮,欣喜道:“耶,好,这个办法我看还要得!”

    白邙又道:“我还有一个想法,你们两个斟酌一下,不行就当我没说,你们还可以跟范大脑壳搞一些合作,让他帮你们拉生意,结账的时候按比例分利润,至于啷个分法,你们跟他们去商量,这样他们有了收入来源,就不再到处去打打杀杀的,相当于给他们找了个正经生意,就是将来严打,一来他们已经收手哒,可能就不追究,二来即使追究,你们跟他也只是生意往来,没有参与,跟你们也没得关系。”

    毛平大喜,道:“嗯,好,恁个好,只要他愿意,我看要得。”说着就用目光征询周平的意见。

    周平也很高兴,沉吟半晌,又提出了一些疑虑,道:“好确实是好,要是他到时一直拉津关溪下边的客户呢?岂不是在抢我们的生意!”

    白邙道:“那也可以呀,反正只要是新拉的,相当于你们自己去跑关系,只要他拉得来,收得回来账,你们不是照样有钱赚嘛。”

    毛平也附和道:“这个不怕,他住在温泉,恐怕从上边拉的关系更多一些呢!”

    周平盯着白邙,良久,才开口道:“白老板。”

    白邙赶紧打断,道:“千万莫恁个叫,叫我小白,或者白老弟都行,你一叫老板,我听得都不自在。”

    周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那我就叫你兄弟。唉,到底是多喝了些墨水的,脑壳就是灵光哈,其实你也可以去拉关系嘛,到时我们跟你五五开,实在不行,给你四六开也可以呀,你得六我们得四。”

    毛平也笑道:“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三七开,半年后五五开。”

    白邙摆摆手笑道:“算哒,你们生意做得好好的,我就不占你们的便易哒,再说,我也不认识几个人,还能拉到多少生意,我就不费那个劲儿哒。”

    周平有些遗憾,道:“要不恁个嘛,你帮我管煤厂,我给你开工资,一个月给你二百,啷个样?”

    白邙还是谢绝,他前思后想过,自己随便找个生意做,一个月并不少挣,再说,跟着他干,就要受着他管,管与被管难免有言语不和,舌头和牙齿那么好,都有搁着咬着的时候,本来好好的关系,反而因此生出一些矛盾来,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还不如这样相敬相帮的更有利些。

    毛平打趣道:“周老板,你是拉不去他的,你不晓得他心大得很,跟我们不一样,绝对不是小塘子里的虾米,有点吃的喝的,就安安逸逸的,再也不想那么费劲地扩张壮大。”

    周平打量着白邙,也笑道:“也是哈,我那座庙是小了点儿。”

    白邙谦逊地笑道:“可莫恁个说,将来说不定真有求你们的时候呢,到时只要莫当面撞到跟不认识的一样就行哒!”

    毛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扫视着白邙和周平,认真道:“你别说,过段时间你们还真可以合作一桩生意。”

    白邙有些茫然,周平却马上意会到了,笑道:“那还用得着说嘛,白老弟,这么回事,这不马上就要过冬了嘛,家家户户还不准备过冬的煤炭,我一直想在沙石场设一个点,可苦于没得人手,到时恁个,老弟,你反正现在收蕃苕,再兼着卖煤炭,岂不两便?”

    白邙当即应允道:“好啊,你们煤厂的煤炭是麽子价?”

    周平爽朗地笑道:“你不用问价钱,只比别个的便易,另外我还可以给你优惠一些,一百斤比其他煤厂的便易两块钱,啷个样?”

    白邙略一合计,感觉卖煤炭跟收蕃苕反正都是为了挣钱,只不过一个是买,一个是卖,一天光收蕃苕反正也有富余的时间,兼着卖煤炭,同样的时间,倒可以挣两份钱,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连忙谢了。

    毛平心事全无,情绪大好,非留着两人,吆喝着他老婆到街对面买些囱菜和啤酒,三个人好好地喝了一场。

    白邙回家时,已近深夜,见家里大门虚掩,里边透出一线灯光,心里便觉蹊跷,推开门,只见父母还坐在桌子旁边的长凳子上说着些什么。

    母亲见白邙进来,嗔怪道:“恁个大半夜的才回来,我跟你老汉儿都等得焦眉愁眼的哒。”

    白邙问:“等我,等我做麽子?以前你们不是早就睡哒嘛?”

    母亲道:“你们谈得啷个样,吴家那边同意没得?”

    白邙摸门不着,奇怪地问:“吴家,吴家那边又是啷个的?”

    父亲问:“你没去吴癞子他们家?”

    白邙奇怪地问道:“我去他们家做麽子?”

    母亲说:“不是说今天晚上商量吴家跟芈家退婚的事嘛,啷个,你没去呀?”

    白邙惊道:“我去做啥子,又不是我跟他们退婚,不是说吴家一直拖着不退嘛,啷个突然又说起退哒?”

    父亲道:“我还以为你晓得呢,心说你跟璐娃子还没得个说法,啷个就参乎进去嘛。”

    白邙连忙把一天的行踪向父母讲了,疑惑地问:“前段时间吴新不是一直都见不到人影嘛,啷个,现在回来哒?”

    母亲说:“听说他跟芈福进山里头做木材生意,赚哒好多钱,还说芈福他媳妇给吴家那娃儿,另外介绍了一个媳妇,是她家的亲戚。”

    白邙愰然道:“哦,这还差不多。”又突然想起什么,“前几天我去芈璐家,也没听他们说起呀,是不是有啥子名堂哦,要不我去看一看来?”

    母亲嗔怒道:“嗯,要得呀,恁个晚哒,他们还等起你的,你不嫌累,别个还嫌累呢,真是的,说起风就是雨!”

    父亲去灶屋提了一个锑壶,往脸盆里倒洗脸水,说道:“明天再去也不迟嘛。”

    白邙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二点,皱着眉头犹豫了半天,只好洗了脸脚,心神不宁地上床躺下,翻来覆去煎熬到一点多钟,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亮,白邙便挑了一担水桶,却没有挑水回来,把桶放在井边,急匆匆地往芈璐家赶,刚到她家的猪圈旁,就见芈璐正蓬松着头发,从柴棚里抱柴禾回去做早饭。

    一见白邙,芈璐又喜又悲,叫了一声哥,就背转过脸去不看他,柴禾也从怀抱里掉了一把。

    白邙便知昨晚谈得不好,心里焦急,紧走几步,从她怀里挣过柴禾,只见她眼睛红肿,肯定是一晚没有睡好,不知偷偷哭了好久,想要问她,又不好开口,暗自叹息一声,就抱着柴禾跟她进了后门。

    屋子里,芈老汉举着一根烟杆坐在小桌边,两眼无神地发着愣,烟头早已灭了火,白邙进来,他都没察觉。

    白邙叫了一声芈伯伯,芈老汉嗯的应了,并不看他,只把烟杆塞进嘴里巴叽着,也不管烟着与没着。

    其实,芈老汉从内心里还是认可白邙的,这小子个子高,力气大,手脚勤快,干活不输别人,为人又大方,尤其是他与芈璐从小一起长大,一直相处密切,将来肯定不会亏待她。

    当初之所以不希望他俩好,一方面是已经跟吴家订了亲,况且吴家的条件好,在当地,能开得起面坊的再找不出第二家来;另一方面是白邙家在山上,条件不好,而白邙又心不在农村,将来真要混出个样子来,这山望着那山高,人心不足蛇吞象,到时还不半路把芈璐给甩了?

    可是现在白邙再也奔不出农村了,家虽然住山上,但他会做生意,将来有钱了,也可以把房子建在公路边上,并不比别人差到哪里去,只是种庄稼不太方便,不过,现在也不光靠种庄稼过日子,自己刨一辈子的地,到头来除了吃个饱,手头紧巴得很。

    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心里又一阵痛。

    芈老汉兀自想着他的心事,白邙把柴禾放在灶前,轻声问芈璐:“昨天晚上跟吴家谈了?”

    芈璐往灶膛里添柴禾,点点头没出声,却忍不住两眼发潮,捌着头不看白邙,让他很是无趣。

    这时,芈幺婶从前门进来,走到后屋,找芈璐家借钢钎凿石头,她家想把后屋翻盖成石墙水泥板房子,等将来有钱了再把前屋盖起来,到时晒个东西也不用跟院子里其他人争地坝。

    芈幺婶看白邙大清早就跟芈璐在一起,芈老汉坐在旁边当没看见,屋里气氛凝重压抑,便觉得很难堪,勉强笑着跟白邙打招呼:“邙娃子啥时候来的?”

    白邙说刚到,只见芈幺婶朝他使眼色,知她想说些什么,就不再言语,跟她从后门出来,站在芈璐家的猪圈旁。

    芈幺婶说:“邙娃子,昨天晚上的情况你晓得哒?”

    白邙摇摇头,说:“不晓得,我也是昨晚回来才听说,今天一早过来问,他们都不说话。”

    芈幺婶说:“唉,璐娃子也是命苦,摊上吴家这个死缠鬼,你不晓得,他们一张口就要一千,总共就三年不到的时间,订婚的时候才给八十块,后来就算每年用他家二百,也不过六七百块钱,摆明哒就是想为难璐娃子一家,料他们拿不出恁个多钱来。那个福娃子也是,竟帮着吴家说话,不晓得他是哪家的人,到底是哪个把他养大的,气得大哥要甩他耳巴子,他却横杠直杠的跟他老汉儿急,只差就要动手,真是丢人,你真不晓得他们安的是麽子心?”

    白邙问:“麽子?”

    芈幺婶说:“他说璐娃子之所以要退婚,都是因为你,既然要退婚,这个钱就应该是你出,你晓得他们是啷个算的帐?”

    白邙摇摇头,说:“不晓得,啷个算的?”

    芈幺婶说:“吴家真正出的钱不到两百,后来给了璐娃子家一百多斤麦麸子,每斤算的一块钱,其实他们往外卖也才不到三角,每次璐娃子去吴家,每次伙食费算二十,就是不算她给他家干活的钱,但是吴新来她们家,每次算工时钱二十,逢年过节的时候来,也要算工时钱,但他吃的伙食费又不算哒,就连给翠儿出殡也算是进去的,好在我们没找他帮个忙,要不然,把我们的也要算进去。”说着就直叹气。

    白邙心里也恨吴家刁钻无赖,但知道芈幺婶的嘴碎,口里不说,只苦着脸笑了笑,说:“哦,怪不得。”

    芈幺婶又道:“大哥也是,看着他高长个大的,平时说话还行嘛,关键时刻就结巴哒,只说,你们要恁个多,吃进去屙得出来嘛,你晓得吴家那娃儿说啥子,他说,我要的不是钱,要的是理,要的是损失费,钱我有的是,他还真就拿出一把钱来在大家面前直摇甩,眼示别人。狗日的吴癞子也不是他妈个东西,估计是得哒吴家的好处,也是偏着那吴家里,说璐娃子有错在先,吴家无论怎么要求都不过分,明显是欺负璐娃子家里没人,她哥又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是你当时在就好哒!她二爸幺爸当时倒是在,但不好开得口,叫他们无非是做个见证。”

    白邙皱着眉头听,嘴里只哦哦地应着。

    芈幺婶说:“吴家肯定是准备好了的,拉出账目让大哥看,大哥看也没看,直接把账单都甩给他们哒,新娃子就让吴癞子拟退婚协议,说马上拿钱他马上签字摁指印,最迟不超过今天,拿不出钱来就不要说退婚的话,过年的时候就结婚,璐娃子当时就说,结婚你只管结,到时你就抬个尸身过去,你们负责烧埋!你晓得吴家说啥子,他们说尸身抬过去就抬过去,烧埋他们负责得起,急得璐娃子只晓得哭!吴癞子还真他妈的假模假式的取出协议,要大哥他们拿钱,气得大哥自己抽自己的耳巴子!”

    白邙听得心里窝火,死咬着牙憋住怒气,面无表情地说:“芈幺婶,劳慰你跟我说了这些,啷个做,我心里有数。”

    芈幺婶说:“我不说心里憋得慌,你我是晓得的,昨天晚上福娃子也没回家,跟吴家那个娃儿直接就去他新房住了,他根本就不把这个家当成他的家哒,说等到中午,璐娃子他们不拿钱去,两个就出门走哒,过年的时候就要结婚。”

    白邙无心再听下去,敷衍几句就走进芈璐家的后门,见芈秀儿也蹲在芈璐旁边,低声安慰她,芈璐一边听着,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禾,不时地摸眼泪。

    芈秀儿见了白邙,说:“白邙哥,璐儿现如今只有靠你哒哟!”

    白邙说:“我晓得。”

    又对着芈璐和她父亲说:“你们放心,一千块钱我马上回去拿,那些字据现在在哪个手里?”

    芈璐看着父亲,低声道:“真给恁个多?他们是在扼人的。”

    白邙说:“给,一千块钱又发不了财,早了早清静,字据一共几份?”

    芈老汉斜眼看着白邙,说道:“三份,吴家手里一份,吴癞子手里一份,我手里一份,都没签字摁手印。”

    白邙说:“芈伯伯,你拿出来,跟妹娃儿先去吴癞子屋头等着,让他去找吴新签字摁好手印,我马上回去拿钱,拿来过后当时就了清,另外再找两个证人,最好是外姓的,免得他们往后不认账。”

    白邙说完就转身走了,从水井里挑了水回家,告诉父母不再吃早饭,拿了钱匆匆往吴癞子家赶去。

    吴癞子家地坝里坐满了人,除了芈璐和她父亲外,芈二爸、芈幺爸,吴大成、吴新、芈福、吴癞子两口子和两个外姓的见证人也都在。

    吴新坐在椅子上仰靠着,把椅子两个前腿靠离开地面,手里捏着一支烟,见了白邙,脸色阴沉,错着腮,目光里透着狠毒,芈福坐在他旁边,烟叼在嘴里吸着,一团一团的往外喷,其他人或坐或站,都不说话,也不跟白邙打招呼。

    芈老汉手里拿着几张纸坐在一条高板凳上,芈璐在他背后站着。

    吴癞子见白邙来了,就看看吴大成、吴新和芈福,问:“啷个样?”

    吴新说:“他的钱我不要。”

    白邙把钱包递给芈璐,说:“现在不是我的钱哒。”

    芈福把烟头往地上一摔,冲着白邙厉声喝道:“你是麽子人,跟你有关系唛?”

    白邙狠狠地瞪着他,说:“有没得关系不要紧,讲道理就行。”

    芈璐冲着芈福恨声道:“我才没得你恁个哥呢!”

    芈老汉转头睕了她一眼,芈璐便闭了嘴。

    吴新又道:“还有几笔钱没算进去,还得要加。”

    芈璐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骂道:“吃哒不怕屙痢巴子!”

    白邙抬手制止芈璐,转头对着吴新,说:“还有哪些?算嘛!”

    吴新硬着脖梗,说:“我现在想不起来哒,得回去问我妈我哥他们。”

    芈老汉气得脸色青紫,掏出火柴划着了点烟锅,手抖索着,直到火柴灭了也没点着,嘴皮跳动着,说:“存心嗦,存心的唛?”

    吴癞子阴笑道:“唉,都莫使气,好说好商量嘛,新娃子,要不你先回去跟你妈老汉儿商量好哒,改天再说?”

    白邙冷笑道:“哼,吴队长,我敬你是老辈子,又是社队干部,昨天晚上的情况,我已经晓得哒,婚姻法都明明白白的写着,婚姻自由,俗话说得好,捆绑不成夫妻,芈璐不是卖给他吴家的,退婚也不是做买卖,还要讲价还价的,原来说的一千块钱,你问问他们,摸着良心说,有多大的出入?”

    吴癞子尬笑道:“邙娃子,话不能恁个说哈,原来订婚也没得哪个逼他们,都是两厢情愿的事情,现在璐娃子反悔哒,那总得有个交待噻!”

    芈璐说:“当时我也没同意!”

    吴大成接口道:“你没同意,是哪个把你捆去的,脚长在你身上,没得哪个硬逼你嘛。”转过头又对着芈老汉,“芈老大,你说是不是啊?”

    吴癞子听了,就拿眼睛瞟芈老汉,说道:“就是嘛,当初我作中介,也没听说你们哪个说不同意的话,我看也没得哪个去逼迫你们噻。”

    芈老汉不敢迎吴癞子的目光,只低垂着头,羞红了脸不说话,芈璐气得直掉眼泪,竟说不出话来。

    白邙冷笑道:“哟,照你们恁个说来,想退不想退,能退不能退,都是他吴家说哒算唛?逼人非得要捆绑才算嗦,押人上刑场唛,咹?那些跳河的,上吊的,是哪个捆着往河里甩的,是哪个捆着往索子上吊的,俗话说十癞九精怪,我看你吴癞子鬼名堂还真多哈!”

    吴癞子被白邙噎得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喝道:“邙娃子,你跟哪个说话呢,想整事儿唛,你以为我是那个周道师嗦?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不至于弄到今天恁个地步,你插脚别个的婚姻,还有理哒!”

    吴新跟着就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妈那个屄的,老子今天弄死你!”说着就腾地窜起身子,顺手抄起屁股底下的椅子,冲白邙窜过去作势要砸,芈福也直起身子,犹豫着要不要帮他。

    芈璐赶紧跑到白邙身边,张开双臂护在他前面,哭喊道:“你打,你打,先把我打死,你才好抵命!”

    白邙把她拉到一边,反而迎着吴新,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来嘛,往这哈儿打,不打是狗子日的!”

    芈二爸芈幺爸几个连忙把吴新抱住,夺了他的椅子,芈老汉只好冲芈福直骂:“你个狗日的,没良心的家伙!”

    吴新本来有些怵白邙,见被人夺了椅子,顺势又恨恨地坐下,掏出烟点着了,狠狠地吸。

    白邙黑着脸又对吴癞子说道:“吴癞子,我本来想跟人说话,可是你自己不愿当人,怪哪个?还跟我提起那个周道师,你一个社队干部,不制止迷信活动,害得翠儿把病都耽搁哒,还好意思说!有理没理,不是你说的算!”

    两个外姓社员见事情越闹越大,害怕不好收场,他们跟着受牵连,便打起退堂鼓,说:“哎呀,这个事儿啊,我们也不好劝得,还是找乡政府解决好些!”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白邙忙道:“两位老辈子,麻烦你们一哈,你们先等一会儿,我说两句再走。”

    两个人只得坐下,看着白邙,只听他说道:“找乡政府也得是他们去找,是他们拦三阻四的不想退婚,现在是啥年月哒,结婚的还可以离婚,我们犯了法,要抓要捆随便,要坐牢要枪毙,由法律说了算,今天,当着你们的面,钱,交给吴癞子,吴家要不要是他们的事,从今往后,芈璐跟吴家没得任何牵连,今天我把狠话放在这哈儿,谁要敢再动她一根手指头,别怪我要他的命!”

    说罢,从芈璐手中拿过钱包,数了一千块钱,让几个见证人点清后,接过来往矮桌子上一拍,拉了芈璐的手,拽了拽芈老汉胳膊,跟两个外姓社员道了声劳慰,起身离开了吴癞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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