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邙最恨扒手强盗,大前年开春,他家积攒了大半年钱,又卖了两百斤麦子和米,母亲将家里所有的钱带着,去镇上买两头猪仔,好养大了年底杀年猪,结果被扒手掏了个精光,哭哭啼啼地回家,大病了一场。
今天他亲眼见了,顿时怒从心头起,火向胆边生,等那男子刚窜到身旁,突然侧起身子,将一条大长腿伸出,拦在那男子的前边。
男子猝不及防,慌忙往上蹦跳,却跃得不高,还是被绊了一下,伸手想抓扶门框,没有抓住,身子猛往前倒,一只脚又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整个人就横倒在门外。
白邙纵步向外,弯腰将那正要爬起的男子抓住,使劲往起一提,还没等其站稳,又屈肘往斜上横挑,那男子偏头想躲,不料白邙的肘尖对直撞在那男子下颌的脖颈,立时就软耙耙地倒在地上,挂倒一根撑雨棚的杆子,跟着哗啦一声,雨棚就倾垂下来,将门实实地遮掩住了。
白邙翻过那男子的身子,将上衣一把撕开,扯下那个装钱的袋子,看见许波正好从雨棚后面钻出来,就顺手将袋子甩给了他。
接着又钻出来四个男子,把白邙团团围住,嘴里恶恨恨地日妈操娘地咒骂,有两个手里还亮出明晃晃的刀子。
许波眼疾手快地将钱袋扔给陈慧,眼睛溜到一把铲煤灰的铁锨,往白邙靠去。
白邙端起门旁一只煮面条混沌的大锑锅,里面的开水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怒目圆睁,嘴里叫喊:“来嘛,来,老子一锅开水烫死你狗日的。”细看之下,原来这几人正是早先挤在一个桌子的那五个男子。
一个男子抓起两个蜂窝煤朝白邙和许波砸来,两人低头闪过,白邙将锑锅向他沷去,那男子就被烫得哎呀直蹦。
饭店里的人一个一个钻出来,街上的人也围了一圈,那个中年妇女又哭又骂,从店里扯出一条板凳也要跟那几人拼,白邙将锑锅再次横沷出去,几个围着的男子就往开处跳闪。
白邙从中年妇女手中夺下板凳,操在自己手里,叫她再去扯一条出来,双手抓住板凳腿上的两根横栓,上下挥抡,就向几个男子冲去。
许波也随步跟着,护住白邙的后背方向。胡小霞和陈慧看着,紧张害怕得浑身发抖,嘴里嚷嚷着叫人快去派出所叫公安过来。
中年妇女的两个女儿此时倒清醒过来,随着她们的母亲边哭边骂,一个手里抡着一把火钳,一个手里挥着一根掏火钩,跟在白邙和许波后边往前挪。
周围也有胆大的,吼喊着要打,那倒地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就街上跑,另四个男子见状不妙,一边张牙舞爪地挥晃着刀子,一边拔腿往东河大桥快步逃走。饭店老板和两个打杂人员也出了店门,心疼地瞧看门口损坏的东西。
中年妇女一边哭叫:“钱,我的钱,还在他们身上!”一边死命地追赶,不料地上水潢得很,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蹲,眼看那五个男子跑得没了影,也不起身,坐在地上拍腿大哭。
白邙本来还要追,许波提醒道:“莫撵哒,狗日的肯定有同伙。”
白邙听了,就冷静下来,停下脚步,转身去拉那个中年妇女,对着她耳朵说:“快点起来,钱,我给你抢回来哒!”
中年妇女泪眼哗啦,听明白了白邙的意思,立马破涕而喜,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拉着白邙的手就起了身,跟随白邙和许波四人又进了店门。
陈慧将钱袋还给那个中年妇女,母女三人对白邙许波千恩万谢,说不尽感激的话,许波听了,攀着白邙的肩膀,满脸的豪气干云。
胡小霞却好象情绪不高,心里想着自己的父亲在县里当着领导,竟连个县城治安都抓不好,不是打架就是偷扒,又见白邙一身正气,威胆雄壮,气宇轩昂,心里就掀起层层涟漪,可想到他毕竟是个农民,跟自己似乎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心里便有些慽然,不免暗自悠叹。
饭店老板把雨棚又撑了起来,锑锅里添了水,就收拾利索门口,所幸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嘴里嘀咕着什么,看白邙他们又进去了,周围的人群也已渐渐散去。老板走到白邙他们桌前,说:“我劝你们赶紧点走哈,他们有一大帮子人,莫到时又撵回来找你们啰!”
白邙听了,先对那个中年妇女说:“你们吃饱哒没得,吃饱哒就赶紧走嘛,出门在外,身上莫揣啷个多钱。”
中年妇女就说家里生意要用,刚从银行取出来的,本来吃顿饭就走的,没想到竟被扒了,要不是碰到你们这些好人,差点被偷跑了,又骂两个女儿,光顾着吃,不帮着当妈的盯着周围一些,说着就不顾白邙和许波的拉扯,急赤白脸地要结白邙他们付饭钱。
白邙看看其他三人,问:“还吃不吃?”
三人都说早已吃饱,白邙问明他们的饭钱一共十九块五毛,将一张二十块的整票往桌子上一放,起身要走。
胡小霞和许波都掏出钱来要付,几个人连同那位中年妇女就推推拉拉相互往对方口袋里塞。
白邙说:“扯个麽子嘛,就你们钱多嗦,往后我天天找你们,直接往饭店里拉,看我把你们吃不吃得穷。”
大家都哈哈笑着说要得,让白邙结了账,也不再推让。
中年妇女就问白邙几个家住哪儿,叫什么名字,几个人都没告诉,担心那一伙人再来,就匆匆分手告别。
许波跟陈慧还要走亲戚,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先走了。
白邙还要送胡小霞,胡小霞说对面就是公共汽车站,她坐几站就到家,却就是不往车站走。
白邙发动了摩托,坐上后,看着胡小霞,说:“上来嘛,大雨天儿的,等麽子汽车噻。”
胡小霞就穿了雨衣,颠颠地跨上后座,依然搂着白邙的腰,脸紧挨着白邙的后背,却没有贴上,嘴角弯弯,露出甜甜的微笑。
到家属大院门口,白邙停下车,说他就不进去了,胡小霞嗯了一声,从后座下来,掀开雨帽,叫白邙以后有时间就去信用社看她,白邙答应下来,调转车头,冲她挥了挥手,就没入濛濛细雨之中,胡小霞站在门口痴望着白邙消失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朝门内走去。
离开胡小霞,白邙顿觉心气大舒,不知道何种缘故,今天他跟胡小霞单独在一起时,总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捏着,让他有些憋闷,有些紧张,还有些窘迫,而芈璐那张俊秀的脸庞也紧跟着不时在眼前晃动,心里又有些自责,有些负疚。
他觉得跟芈璐在一起,让他总是有一种亲近,一种柔情,一种豪迈,一种幸福,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但也有些难以名状的苦闷,一种被生活逼迫而看不见出路的苦闷。
白邙骑车在体育场兜了一圈,又转到南河大桥,从长途汽车站路过,朝去往万县的坡路骑了一程,在一个平台处停下,远望着烟雨迷濛中的县城,细雨淹灭了城内的喧嚣,淹灭了街上的人影,淹灭了肮脏的乱泥,往日那鳞次栉比的小城,此时就像一张被水打湿而且已经褪色的旧画,显得那么陈腐异常,那么丑陋无比。
白邙突然有些想继续往上骑的冲动,又骑了不到一公里,突然又莫名地泄了气,不知道这样往上骑到底有何意义,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往哪里去,去了又干什么,又觉得前面有无数的迷惘,每走一段都是未知的恐慌,于是又调转车头往回返,穿过县城,向白鹤镇骑去。
进了粉条厂,粉碎机在轰轰作响,一排大铁锅热气蒸腾,十几个工人站在铁锅旁边,手里摇动着漏盆,几十条白色的粉浆从漏盆里筛出,像长长的鼻涕,不断线地下到滚烫的锅里,于是就有人拿一根细长竹杆,一下一下从锅里起撬,从里面撬出一排晶莹透亮的粉丝。
白邙原先认识的那个师傅,嘴里叼着烟,烟头缭绕起一股青色烟雾,摇摆着往上飘升,迅速与水气融合。他来回走动,看看这个,指指那个,时而吼两声,时而踢人一脚。
白邙走过去,递了两包烟给他,他就往旁边的一个门呶呶嘴唇,也不看白邙,径直走进去。
白邙跟在后边,里面是一个零乱的办公室,有些脏,摆了几把椅子和三个人造革沙发,沙发前放一个长条矮桌,桌面上乱七八糟的。靠墙朝南摆放着一张抽屉,前后各有一把木椅,屉面上胡乱扔着一些账本、报纸、算盘、烟灰缸、暖水瓶和茶缸等。
师傅让白邙在沙发上坐了,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辗灭了,说:“你啷个这个时候才来,老板回来都好多天了,我跟他说起过你,刚好他在上海又找到了一些销路,正愁着到处收蕃苕洋芋呢,再过几个月,要赶到腊月间之前把粉条运下去。”
白邙连忙道了原委,又问老板在不在,师傅说老板一家正在楼上,说着就领他出了办公室,转了几个弯,爬一截木梯上了二楼,直接推开一道门,粗着嗓门说:“老板儿,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年轻娃儿,今天刚好来哒。”
白邙跟着师傅迈步进去,房间很大,收拾得干净整洁。靠东墙一个半人高的电视柜,上边一台二十四吋彩电,正播着琼瑶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婉君》,接收信号不太好,画面一跳一跳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就站在电视前转动拉到头的两根银色天线。三个女的背朝门坐在沙发上边看边说着什么,一个中年男人也在沙发上正对门坐着听,喊声一起,屋子里的五个人都转头向白邙和师傅看来。
白邙看到那三个女人,当即就张大了嘴,心里直说真是巧得很,她们竟是中午饭馆里被偷了钱的母女。
三个女的也看清了白邙,齐声惊叫起来:“啷个是你呀!”中年妇女紧接着起身,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又连连招手,“哎呀,来来来,快来坐,刚才正在跟他们老汉儿说起你呢!”又朝那中年男人说,“他就是帮我们打强盗的那个年轻人,今天要不是他,那一万多块钱哪还抢得回来!”
制粉师傅也看了一眼白邙,象是对那个中年男人又象是对白邙说:“刚才我见你膝盖的裤子上有泥巴,还以为你骑摩托摔哒耶,看来应该不是哈?”
白邙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膝盖有些潮,原以为是雨水浸湿了,不料竟是中午弄的,当时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时反倒有些局促地说:“骑摩托倒是没摔。”
中年男人站起来,显得有些激动,热情地拉白邙跟他在一个沙发上坐下,说:“真的是感谢你哈,光媳妇儿啷个一说,我听了都害怕,我看你裤子还是湿的,要不换一条干净的,让他们给你洗洗?”却见白邙个高腿长,笑着摇摇头,“我们都是矮子个儿,要找适合你穿的怕是没得哟!”
中年妇女就让女儿去拿毛巾,要帮白邙把裤子上的泥擦掉,白邙忙站起来,抢过毛巾,自己擦了。
制粉师傅也跟着说了几句恭维话,把上次白邙想代收蕃苕的意图也讲了,让他跟老板当面谈,就下楼去盯工人制粉去了。
中年妇女十分兴奋,把屋子里的人一一介绍给白邙,男人叫田光顺,刚过四十五岁,大女儿今年底满二十进二十一,叫田甜,刚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田光顺不在家时,帮母亲管理粉厂和家务,二女儿叫田馨,今年十六,刚上高一,儿子今年九岁,叫田点点,计划生育刚开始的时候生的,交了二百块钱的罚款,都笑他应该算是买的个儿子,她自己今年四十挂整,叫张张玉春。
小男孩点点捂了他妈的嘴,不让他再介绍,转身又撑在靠近白邙的沙发扶手上,瞪大了眼睛问:“叔叔,你是不是练过武功啊?我大姐说你好厉害,一捯肘子,把那个强盗打昏死在地上哒,他们啷个多人,你不害怕唛?”
白邙笑着说:“我只看过武打片,武功还真没练过,上高中的时候打过篮球,当时也是恨那些扒手,没顾得上害怕。”
田甜插话说:“点点,你叫他啥?叫他叔叔,他跟我差不多大,那我也跟着叫他叔叔,都不好意思叫得出口来!”说罢,又笑着用指头冲点点羞了一下脸。
田馨也跟着她姐笑,说:“就是嘛!”
白邙被田甜说得也有些不好意思,道:“随便啷个叫都行,不过是个称呼嘛,叫名字也行,啷个顺口就啷个叫。”
张玉春拍了一下巴掌,问:“中午的时候问啷个称呼你,你们都不说,现在可以说噻?”
白邙别扭着说了自己的名字,又接连回答了他们的轮番询问,说他今年二十三岁,高中毕业快四年了,刚开始在家一边务农,一边等着当兵,结果连续两年没分配招兵名额,第三年有了名额,他又超过二十二岁,人家不招,所以就断了出去的念想,忙完农活就随便找点生意跑。
田光顺听了,说:“农村也不是呆不下去,我们不都是农村的嘛,现在政策放开了,跑点生意,不比那些城头的人过的差,不说别的,光用钱这一项,就比好多当干部的工作同志活便。”
张玉春打断田光顺的话,说:“你莫逮着人就教训。”又脸朝白邙说:“你要不嫌弃,今后我两口子就认你做干侄子,他们呢,认你当干哥哥,你看要得不?”
白邙忙说:“那啷个承当得起?”
田光顺抽出一支烟来递给白邙,白邙摆摆手说不会吸,他也不硬塞,往身上几个兜里摸打火机,说:“有麽子承当不起的来,不过是个称呼嘛。”
田点点翻身从茶几上一个糖果盘里摸出打火机,扔给父亲。
张玉春将腿架在一起,侧了身子,说:“他老汉儿说的对,又不费米费油的,就是个叫法,对哒,中午跟你一起的那几个呢?”
白邙说他们吃完饭就散了。
田甜问:“跟你坐一起的那个,是你女朋友吧?”
没等白邙回答,田馨抢话道:“肯定是,个子矮的那个男娃子,跟那个女娃子走路还攀起呢,你两个啷个不攀起走呢?”
白邙急忙解释,说他们三人是高中同班同学,那个女娃子确实是男同学的女朋友,另一个跟他只是同学关系,再说人家是干部子女,家就住县城。
张玉春和田甜就哦了一声,田光顺噗地吐出一大口烟,将烟头摁进茶几的烟缸里,又要抽出一支接着吸,田点点说妈不让你接二连三的抽,跑去抢了,插回烟盒里,田馨就冲他竖大拇指,田光顺摇摇头,笑着朝田点点的屁股上拍了一掌。
张玉春也笑着说:“就得恁个,要不你老汉儿就管不住手和嘴。”又转向白邙,问:“你家里给你说媳妇了吧?”
白邙摇头说没有,田甜不信,说她们班的男生,好多在读书的时候就订了婚,有两个刚毕业,国庆节就结婚了,白邙长得又高又帅的,不可能找不到女朋友,而且都二十三了,都该结婚要小孩儿了。
田光顺和张玉春都用探寻的目光看白邙,张玉春开口道:“是不是眼光太高,没找到中意的?”
白邙害羞地说:“也不是,上学的时候一心只在读书,后来又想当兵,结果给耽搁哒,周围年龄差不多的,差不多已经结了婚,即使没结也都订了婚,再说,目前家庭条件不是太好,我也没得那个心劲儿。”
田光顺点点头,说:“年龄还不算大,现在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但是也该要找哒,再大些就更不好找到合适的。”
张玉春看看田甜,又打量着白邙,说:“到时我们有合适的,也跟你介绍介绍。”说罢就轰儿子田点点和女儿田馨去写作业。
两人就嘟着嘴离开了,走的时候,田点点还捣乱地把电视关了,田甜就嘟哝一句:讨嫌得很!也不再开电视,两手叉在膝盖上,听父母和白邙说话。
白邙红着脸道了谢,田光顺和张玉春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白邙的家庭地址,父母年龄,兄弟几个,姐妹多少,房屋几间,白邙都据实一一作答,田甜只歪着脑袋听,不插一句话。
张玉春又介绍起她家的事业,她弟弟张玉成恢复高考的时候就考到上海读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上海工商局,现在当了一个领导,早已在当地安家。国家允许个体经营时,田光顺借钱买了一台货车跑运输,主要给火电厂拉煤炭,开始的时候,买车的人少,挣钱很容易,存下钱来,就盘下镇里的酒厂,通过张玉成在上海联系了些客户,转产办起了粉条厂。原来的货车也没卖,还增加了一台,雇了两个司机,一台主要给自己运货,另外一台仍然给火电厂运煤炭,前年又买了一辆货长安车,自己出门开着,遮风挡雨的,比摩托车又安全又舒适。
本来上午田光顺要开车去取钱的,备好货以便年前销往上海,考虑到公路运输量太小,路途又长,路上抢劫的车匪路霸又多,就开车带着儿子,去万县船运公司洽谈生意,想用客轮的货舱顺路带去,就让张玉春和两个女儿一起取了一万五千块钱,顺便给两个女儿买身衣服,不料遇上扒手,幸亏白邙几个人仗义出手。
白邙认真地听完,就问:“钱没少吧?”
张玉春家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说:“不但没少,那口袋里还多哒四百多块钱,不晓得他们从哪哈儿扒的。”说着就叫田甜去取那四百多块钱,要给白邙,让他们去分了。
白邙死活不让,说反正你们也受了惊吓,算是给你们的精神补偿吧。
田光顺就说:“干侄子,既然都恁个说哒,那就算哒嘛,反正我们一起还要做生意,有的是机会挣钱,也不据乎那几百块。”
张玉春就让田甜不用去拿了,坐下来就谈起了生意。
田光顺给白邙的价钱比较高,比从别人那里收的往上添了一分钱,白邙收的时候又可以往下压一分钱,这样,收一斤就可以赚两分,山上比平坝地区种的蕃苕多得多,冬十月间收个三四十万斤应该不成问题,这样一来少说也能赚个六七千块。
张玉春又告诉白邙,厂里只收洗过的蕃苕,带泥的容易被人整称,再说,厂里也没那么大的水池,还要安排一群人清洗,既费工又费地方。
田甜就提醒白邙,收蕃苕的时候要让他们沥干水,不然在重量上就没个准头。
白邙只顾着点头,心里万分感激,几个人见说得差不多了,张玉春和田甜就张罗着要去弄饭做菜,白邙无论如何也得吃了晚饭再走,不然,今天说的一切都不算数。
田光顺就领白邙去看厂子,到了厂门口,又转身上楼,取了车钥匙,打开车门钻进去,让白邙也坐到前排座上,就教他如何打火,如何踩松离合油门,如何挂挡换挡,一边说一边示范给他看。
白邙认真仔细地听着,默默地记在心里,手脚也跟着默默用力操练。
田光顺把车开到一个沙场的开阔地上,就停车熄火,跟白邙互换座位,他先讲,白邙跟着做,果然启动了车,慢慢地溜了一段路,不料车身突然耸了两下就熄了火。
田光顺又教他左脚松离合要慢,右脚要配合往下踩油门,不能猛松猛踩。
白邙到底打过篮球,身体练得比较协调,脑瓜又灵醒,很快就摸到了窍门,渐渐地就开得流畅多了,速度也快了些。
田光顺就让他开到公路上,教他如何错车倒车,如何左右贴边停车,如何避让行人,还告诉白邙,抓紧挣点钱,过完年,给个三五千块钱,就可以把这辆车转给他,自己收完账就买一辆桑塔拉。
白邙口里应着,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自己又没厂子,也没得稳定的生意,买个车除了方便一些,实际用处并不大,又招人嘈笑忌恨,说他钱不多,壳子充得挺大,再说停车的地方也是个问题,放在外边,有人把车弄坏了,或是偷走了,反而惹些烦恼,倒不如先在集镇上买了地基砌房子,再留下点本钱,有合适的机会还可以做点生意,挣点活便钱。
两人边开边聊,在公路上来回转了七八趟,看看天色渐暗,就往回开,到了门口,田光顺担心白邙把持不稳,就换了座,自己开进了院子里。
田光顺领白邙到楼下餐厅,进门就喊:“我们回来哒,饭菜啷个样?”
田甜正红着脸从灶屋里端一盘菜出来,嘴里嗤嗤地笑,母亲张玉春也在里边打着哈哈,听见叫喊,笑着应道:“就等你们回来呢,都已经做好了!”
田甜放下盘子,溜身钻进灶屋,母女俩在里面嘀嘀咕咕,张玉春哄笑着说要把田甜许配给白邙,田甜就娇喊一声:“妈!”又端出一脸盆水来,让白邙和她父亲洗手准备吃饭,还斜着眼偷偷地瞄了白邙几眼,所有这些,白邙竟浑然不知。
田光顺站在灶屋门外边的洗脸架前,一边擦手,一边向母女俩直夸白邙脑壳机灵,开车一学就会,胆子也不怵,再试个三四次就可以一个人单独开。
张玉春就说:“还用你说,我早就看出来哒!”就让田甜去叫弟弟妹妹下来吃饭。
这时,只听外边有人高声大喊:“田老板,外头有人找,有急事!”
田光顺应声就出了门,田甜扭着身子上楼去,白邙就帮着从灶屋里往外端菜。
过了十来分钟,菜都上齐,不见田光顺回来,张玉春就让田点点去叫,田点点不愿意,拿筷子就要往嘴里夹菜,被母亲一巴掌又拍回到盘子里,点点就摇肩晃脑地叫。
田甜起身要往外走,田光顺却从外边进来,铁青着脸坐下,大家都纳闷地看他,张玉春问:“又是啷个的来?”
田光顺就骂:“狗日的范大脑壳!”
白邙听了,心里一惊,心想肯定是范劲他们来找麻烦了,又不好说他们认识,就把手放在桌子下,端坐身子看田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