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什么表情啊,三分无语三分无奈三分无谓,跟个分形图似的。”血舞把手一收,就见到常轩那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样子。
他搓着脸道:“主要是,呃,纳兰老师的教学风格,可能我还不太适应…”
“哈,咳哼,不开玩笑了…你现在心情好点了么?”一旁坐在折凳上的血舞换成正襟危坐的架势,声音突然转变得认真起来“小轩啊,其实,我是看你心里有事儿,感觉你压力比较大,所以才用这种打岔的法子帮你换一下心情。”
看血舞说话时语重心长的模样,常轩不由得就信了一半。
我心里压力真的很大吗…吴凡身上的变化我无力帮忙、我是感知不到灵气的残疾、我乱看不该看的东西导致脑子出毛病…常轩捋着自己的内心,顿时感觉老师说得太对了,事实完全就是这样的。
随后他产生了强烈的感激,全表现在了脸上:原来纳兰老师这么关心我,感动!
…他信了?这么扯淡的话都信了…希望这种污染带来的好感症状别加剧,要是错误的情感彻底渗入这小子的思维模式,以后可治不好了…血舞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心中暗想。
一个人要是心情好,对于阁历丰富的血舞来说很容易即可察觉;常轩最近又是遭遇意外,又是与生俱来的残疾,即便随口说他心情不好压力大,也是一说一个准。
显然常轩已经不知不觉就被残留在脑海里的,对血舞没来由的好感给带偏了——否则怎能识破不了如此浅显简陋的话术?
这是个即兴测试,临时起意的血舞想评估一下常轩目前状态如何。
可惜这结果,是不太理想的。
人的思考就是基于自身掌握的信息来进行的,常轩思维里残留着污染,导致他不管想什么,都容易偏向血舞。
污染本身只是一段信息集合,它在失去源头补充的情况下并不会增殖,危害理论上不大。
然而要知道常轩是个普通人,如果时刻受到影响,最终就会导致污染性思维彻底与他成为一体。
往后假使要强行去除污染,就不得不连带着撕裂他的部分思维,常轩届时小命难保。
虽然就算他脑子变得不正常了,应该也对实验效果没影响;倒不如说,更方便…血舞再次拍手,压抑着太过娇柔甜美的声线说道:“好了,还是继续之前说的话题吧。”
她回归了原本的节奏。
“活着的强者,比如高阶存在、邪神…”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真仙真神,不过那级别的基本都不会给人回应,这里就先不提…”
血舞娓娓道来,天台气氛逐渐变得平和,连夜晚的冷凤都不那么刺骨了。
“你之前说对了一半,死了的神自然不可能给人回应;不过香火神灵却不同,它们不算死了,也并不活着。”这是独属于血舞的研究成果,现在才传授出来。
常轩听闻如此新奇的理论,也是难以控制地产生了好奇。
门户历史源远流长,自最初的一批野兽和植物在灵气滋养下诞生智慧成为妖族后,他们对于自然的敬畏就产生了最初的神灵崇拜。
此时,门户的奇特性质开始显现。
当这些被信仰塑造出的神灵得到足够供奉之后,便会升上苍天,到这一步后如果按照某些规范进行仪式,就有可能引来该神灵的相关力量。
在一般认知里,香火神灵算是种独特的生命模式,因此才能对祈求作出回应;可现在血舞却要说,事实并非如此。
心跳加快,这种触及宝贵知识的感觉实在让常轩激动不已:“我知道,妖族有句古话叫‘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人族没有什么拜香火神灵的历史,还请老师教我!”
枝兰在帝国伪装身份是妖族来着,懂得这方面的内容实在理所应当,导致不管血舞怎么亮出新奇理论,都会显得刚刚好一一谁能比妖族更懂妖族呢。
她也不卖关子,语间都是真材实料:“就我所知的结论来看,所有香火神灵本质上就是一个法术。”
思虑产生神话,神话为被称作神的空壳编织了内在。
这尊神有何种力量、掌管哪个方面?它形象如何?又该怎样去祭拜它?
最开始,神灵只是一种寄托,是艰难求生的活物们凝聚希望的方式。
但在某种规则的促使下,不知不觉间神话塑造出了由信仰,通过集群思维裹挟的灵气来维护的大型法阵。
最后塑造成的神灵,它们的外形就如同神话所描述的那样。随后在超越某条标准线的瞬间,神灵逐渐上升,进入苍天。
对于信仰者来说,能证明自己的神灵确实存在,是件无比值得喜悦的事情…尽管香火神灵的形象说到底不过是该法阵的一种虚拟形象、交互界面。
可想而知,法阵,归根结底就是件工具、设备。它怎可能有什么自我意识,只是单纯地存在于那里而已。
贡品、念咒、祈祷…其实本质就是布置出适合接收法阵力量的环境,不看个体的等级实力,直接依靠神灵的运转在外界达成施法效果。
“那个时候门户的修行还没形成完整体系,大伙都没发现自己也可以修炼到远超神灵的地步。”
“香火神灵却能轻松提供巨大的力量…要抗衡自然威胁、抵御其他部落的入侵……神灵当然会成为每个妖族部落都拼命维护的东西啊。”血舞嘴角含笑。
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
“而作为法阵,总是有极限的。一个方面的功能强大,另一边的容量就会减少。”
“精通搬山的神,没有余力去移海;控制风的神,控制不了火…”
“靠‘祀’解决不掉的问题,就只能靠‘戎’来解决了;在那个时代,这就是所有妖族的大事。”
常轩脑海中画面浮现:在遥远时空的另一端,无数形态各异的妖族接拥着各自的神像,以它们为战旗,互相攻伐厮杀…
他喉咙动了动,道:“这是,为什么?”
其实常轩知道理由,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争夺彼此的事物简直太正常了。
“一个神不够用,那就抢别的、好用的、方便用的神过来。失败部落的神灵,在神话里的描述会变成胜者部落神灵的属下、坐骑、使者…多神教就是这样诞生的。”血舞看着常轩,她的表情不变,只有嘴唇在开合说着话。
人族是从天而降的种族,而且在很早就有李中奇这样的涌现者开创出成体系的完整道路,根本没有经历过需要依靠香火神灵的时期。
对常轩来说,这是很有吸引力的知识,他本身就爱听这些。
“呵,扯远了。”摆摆手,血舞正色道“我要说的是——只要方法正确,香火神灵是一定能提供力量的,因为它们本来就是工具。”
“之所以有时祈求失败,基本都是在仪式上出现差错,或者记载有误,联系不到目标那尊神罢了。”
不用看个人资质,直接就能运用力量…多么绝妙的设想!常轩眼中的希望越来越大:“感谢老师解惑,今天我收获很多。”
“这也算是与我教给你的那条道路配合的基础,毕竟在门户没点防护手段,境界再高也保不了险。”血舞微微颔首,她对于自己提供的道路有何缺点,未做隐瞒。
那条路要是玩得转,晋级可以很快;但缺陷就是没有护道之法,必须另外学习不冲突的路。
“哦…”眼中光芒闪烁,血舞查看学院信息网,发现了值得注意的东西。
她随后对常轩说道:“时候差不多,那追悼会可算结束了一你先跟着班级回去吧,省的弄出麻烦来。”
“理论上的知识,你基本都晓得了,之后挑个时间再去秘仪殿找我吧,我来亲白带你入门。”
打发走常轩,血舞再次看向枝兰账号上的新消息,不禁感叹:“现在的‘我’,还真是受欢迎啊,呵呵…”
那上面有两条最新消息,其中一条是学院系统发出的:
您好,枝兰女士。您是否有兴趣在我院历史系代课一段时间?我们期待您可以给学生带来全新的教学体验。至于报酬,教学内容及具体时长等请来教务处详谈……
更重要的却是下而这条:
兰,吾爱。自那日缠绵一别之后,许久未见了,吾十分想念你。不知你是否买到了想要的东西?但吾亦为你准备了礼物,无论如何,我们见一面吧!当残月化为细缕之时,我来找你——爱你的苦。
云层中透过光芒,洒下片片光斑,叶猛眼部渗出细微地蓝光,他借着强化的视力远远观察起那片粉红的原野。
无数类似植物,又具备动物特征的须子,摆动着。那上面存有生命的气息,每条须子都生长得比叶猛还高半个脑袋。
这东西就叫太岁,是永冻天居民最常吃的食物。
粉嫩嫩的肉须看起来丰厚饱满,很有嚼劲;要是生吃就特别韧,而且越嚼越有股鲜甜,很开胃。
若是换成炒菜的方式来做,它就是脆脆的,吃着爽口;拿来炖汤,那又不一样了,最后会变得入口即化,同时肉香完全炖透进汤里,滋味更加丰富。
而且还可以把太岁晾制成肉干,长期大批量保存。这种时候再吃的话,还会别有一番风味。
味道好,量大管饱……总之太岁确实是个宝。
按照村里季老头的说法,太岁是天道赏下来给他们的好东西。
若是放在“十万年前”,非得是在感悟四十九条先天大道上有点造诣的,才能吃上饭。
“我就算能吃得下,也不会想吃石头泥巴木头的…”叶猛想起季巫师表演的石头刺身、泥土鲜汤、木似肉。
老头子美滋滋把那些玩意吃掉的模样,他光是看到就感觉牙酸胃痛。
万物皆是大道碎片构成,要是学会采集其它事物上的道来增补自身,就属于小有成就。
当你见到什么东西,都能啃两口并且消化掉,那确实是不愁吃了。
“嗯,这长势,是该割了。”叶猛看到原野的情况,知道今天这让他劲的活是躲不掉了“都比我高了,再长下去怕是得冒帝江出来啊,那可就…嘶…吓人。”
哪怕稍微想想那景象,叶猛都要吓得直哆嗦,再厚的衣服也抗不住。
太岁虽然是好东西,但是假如任由它们野蛮生长,不做处理,那村里可就有难了!
首先太岁肉须会跟疯了一样到处乱抽,脱离地面乱扭。
那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整片土地活了一样,颤动不止。
接下来它们会互相吞并融合,逐渐膨胀成一整个什么都吃的大家伙——也就是帝江。
古有神焉,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较无面目,为帝江也。
融合了整片原野,体积铺天盖地的怪物就开始建虐了。
通体赤红,六只脚四片翅膀,没有七窍,而且还什么都吞?嘴都没有,它到底是怎么吞的啊,太吓人了……叶猛觉得帝江就是这点最可怕,他根本想不出来如果没嘴,该怎么吃东西。
咔嚓…叶猛周身缠绕起一片透明的冰晶,他舒了口气,“呼,还是先办事吧,哎呀,这得多累啊…”
随后他覆盖着冰的身躯往原野飞跃疾驰,冲向了由密密麻麻的太岁组成的肉浪。
晶莹的冰在光芒照耀下反射着辉白,他此刻宛如游走在浪潮中的刀锋利刃,急速而高效地将每根太岁肉须斩断大半,顺便用冰冻结起来保鲜。
幸好天地间元气充沛,不论多费劲发挥实力,都能很快补充消耗。
当事情结束,天象已经明暗变换了两次。
迎着第四天的晚霞,整片太岁原野都被冰晶覆盖,在天光映照下变成橘红色。
叶猛满脸疲惫,身上冰块已然褪去,他累趴在地上“呃啊…这么累,我这次非得把割下来的量吃一半不可…”
说干就干,叶猛立即爬起来,抓过一簇冻起来的太岁,随手解冻后抱起来就啃。
没两三口,他就把这堆比他整个人都重的肉给吃完了。
没吃饱,倒不如说根本不够吃。
“嗨,反正我来做这个活,都快累死了…拿点好处也很正常嘛,再吃!”带这样的心理,叶猛又抓起一簇新的肉须大嚼特嚼。
一边补着营养,叶猛一边脑子也闲了下来,就想开始帝江的事情:“听说以前闹了帝江,就是季老头收拾的——他肯定尝过帝江的滋味吧?不晓得太岁变成那样子之会不会更好吃啊…”
天空中的光明即将退去,黑夜渐渐来临,当叶猛准备再吃一簇时,挥手抓去却摸了个空。
“什么情况?”他起身转头,看到眼前有一道横贯了视野的裂痕。
光线在它周围扭曲着,整个世界的形状被改变了。
它暗色,看不到内部,那里面都是黑的。
当然那裂痕实际上距离叶猛很远,波及范围也是毋庸置疑得大,没准都已经能横穿整个永冻天而过。
只是其吸力刚好传速到附近就停下了——可以说叶猛实在运气好。否则他自己都得搭进去。
可惜他好不容易收割下来的太岁就没这种运气了,它们不停地被裂缝吸引、搅碎,最终坠入虚无。
“啊,啊?!别!”叶猛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只看看到自己收割下来的大半成果都消失无踪。
伴随着精神上传来的震颤,裂痕猛地愈合,叶猛才刚准备伸手去探个虚实,但仅能抓到空气。
没有了,完全不知道回事,辛苦好久才取得的劳动成果就这么没了…叶猛是憋了一肚子气,都没地方撒。
“该怎么说呢,会有人信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叶猛心情低落“起码得把剩下的带回去,没有自己偷吃的余地了…”
最可气的是我还没吃够呢,都被你吃了!心里狠狠地咒骂那道莫名其妙的裂痕,叶猛拖着由冰块制成的车子,带上剩下的太岁往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