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响着,彩与无色的缝隙打开了,借助自远方呼唤来的力量辅助,现在祭坛正连接沟通着恒久明辉树的本体。
里面钻出一个个怪影,这都是最初环绕在祭坛周围那些人的残渣;大量透明无色的末知液体跟着流出,混杂着祭坛,使其彻底变形。
与此同时,连接着树核心部位的通路彻底断开。
看来光是从树中抽取事物的行为,就已经将召唤来的’极彩””的力量消磨殆尽了。
若是这会儿再看向树的那里就能发现,夹杂在恒久明辉树中心的漆黑虫子随着适明液体被拽到了祭坛所在的地下室。
到此,外界那株恒久明辉树将无法再“恒久”下去了。往后的日子里它会逐渐袁弱枯姿,直到彻底死亡。
失去了宝贵的本质与核心,树就只是个空壳罢了,帝都十二景恐怕迟早要从榜单里划掉它的名字。
嘎吱…透明液体、色块、黑虫、明树的力量互相作用着,成为一团整体。
尽管混浊蒙味至极,但包裹在其中的法力气息却纯净无比,不掺杂丝毫念头。
若是寻常,不可能存在没有携带个人特征的法力,因为法力本质上就是由念头组成的。
…从恒久明辉树的核心内,为何能抽取出这种东西?又是何人在其中布置的?
总之,正因这法力如此纯粹,才可以被任何人拿来利用:实力不足却试图接触它的人,都会反过来被法力侵蚀,最好的结局也是变成精神上的缝合怪。
混杂的一团玩意在抽搐着,飞快地塑造自己的外形。整个过程中,法力总量在极速被消耗。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了,消耗竟然如此巨大?
“步天真君,传法有术…“宛如梦魇的声音从团块的摩擦中发出,这似乎是一篇修行之法的序言。
所谓序言,也就是部法的入门篇章,从零开始打基础的步骤。
团块这是在修行,而且还是相当知名的,由仙人直接传给门户的功法《步天妙极身》。
那些飞升而去的存在并不是彻底消失无踪,有时门户就会得到仙神们传下的资料,比如功法之类的。
然而哪怕是仙法,也不至于从入门篇开始就要用上法力啊。
仙神是何等视角,他们普及下来的仙法都很考虑泛用性,只要生命体能做到“修行”这个行为,就能顺利修炼。
同时,还支持个体给功法打“个人适应性补丁”: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想法更好,可以随意替换里面的步骤,按自己的风格来修行。
正是这种温柔造福大众的行为,才会令他们得到敬仰。
“…得之,终可化…”功法不断运转,以法力这种奢侈到堪称离谱的消耗投入,才点点将班调团块向着人形姿态塑造。
不过仙神们的关爱,似乎对斑斓团块适用不起来啊…
想想这团块是抽取了恒久明辉树的本质,又加上诸多诡异形成…还非得是以法力,才能驱动它构建功法基础,恐怕确实存在某种非凡之处。
它的色泽,最终稳定在流金与淡粉色之间,身姿总算清晰起来。
“纳兰老师,我们直接无视黄教授的追悼,不合适吧?”常轩眺望眼远处发表长篇大论的,黄显的遗体,对血舞低声说道。
显然黄教授是个健谈的人,当然人在快要死的时候多少会有点变化,即使沉默寡言者突然说很多话也不奇怪。
追悼会开到现在,黄显是真把自己这辈子都回顾了个遍:
幼时的生活经历,军旅生涯的激烈战斗;再到退役时看着老战友们一个个化作飞灰,迎来大限,唯独剩下自己;又到逐步把身体替换掉,在工程系方面深入研究;晚年还经历了魔族入侵帝都,在混乱中存活…
“难道你跟黄显很熟吗?你很在意他?“血舞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跟班级过来凑个热闹而已,那么认真干嘛;再说你是跟在我旁边,我又不会管你礼节的问题。”
常轩一片无言,他将自己依然想要追随学习的决定告诉血舞之后,对方看起来毫无意外,像是早有预料。
这使常轩产生了“连花时间去思考过这个问题,都算是在浪费生命”的错觉。
“小轩啊…“血舞黑暗中隐约泛光的鲜红双睡转过视线,与常轩对视了一瞬,又收了回去。
她微笑道:“既然你都说愿意跟我学,那事不宜迟,现在我就来教你点有用的吧一一是你梦寐以求的那种哦。”
“多谢老师,呃…”常轩的话噎住了。
等下,认真的?在…这儿?常轩差点以为血舞是在开玩笑。
在别人追悼会上教课…好在常轩也是稍微有些适应了血舞的节奏,愣了片刻便已经回神,开口道:“这好么,纳兰老师?好歹是追悼会…”
“如果是个死人,即便不给他尊敬也无所谓,他要有意见就当面过来提。”血舞说得埋所当然,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要是万一他没死,那就更不需要尊敬了。”
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其实活人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因为烟消云散后,思考都已经终止,任何感知都不会存在,什么想法也不会产生……这就是血舞一直以来的观念。
“…好,吧。原来是这个道理啊,受教了…”常轩不知该作何表情,他不得不感叹:纳兰老师的风格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嗯,作为我的学生,你先记住一点——学习就是件苦差事,这样才方便我们之后的授课。”血舞看起来挺满意常轩的态度。
她没有使用传音之类的法术,而是直接附耳告诉了常轩个仪式:“记好了,接下来的秘仪,是走上我独门道路的第一步…”
“对应的仪式叫做…唤灵。”
在常轩侧耳倾听,生怕漏掉任何血舞话语中关键信息的同时,会堂中心处的机械躯体恰好播放了黄显录音的最后一句:
“…别了,愿意听我唠叨的朋友们;还有永别了,我最热爱的帝国!”
随后那机械之躯眼旺里的蓝火逐渐熄灭,彻底成为一具无心傀儡。
死者的时间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属于活人们的,用来缅怀、哀伤的环节。
流金与淡粉色秀发的身影,正站在粘黏满怪异色泽与液体的地下室中。
直播画面定格在了黄显录音播放结束的那一刻,这里的信号受到某种影响已经断绝。
“这就是我了么,全新的,不用再去爱的我…”声音空灵清澈,若有旁人在听,想必是能给予听者宁静,抚平任何存在躁动的心吧。
眨着眼,她翠绿的眼瞳一闪,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长发垂至脚腕,容貌风格比较秀气;周身洋溢着生命灵辉,是体格略显娇小的少女模样;发丝间,以及身上少许部位有着类似树木根须的印痕,当然这并不影响她的整体容貌,更像是给她增添了一抹源于自然的气息。
感知着自己的身体,她深深地呼出口气:
“辛劳征战五十载,研习残躯度余生。
满腔报国尽忠意,惜知其非由心起。
纵使无道毁明树,皆为探得如实情。
今朝携怀真相去,待成善果还复来。”
“到此,第一步便大功告成了。”她语气很轻,在喃喃自语,却又无比的坚定“帝国,我会证明的,即使不用这种手段,我也依然…”
她现在的样子确实像个人,能由大团不好形容的彩块变成现在的样子,都是多亏《步天妙极身》的塑造。
这部来自步天真君的仙法,除了易于修炼这种基础特点外,最大的效果就是练了之后会变成女人。
别看字面意思的效果没什么特别——仅仅是变女人?只这种程度的变化,用法术就可以做到了。
但作为仙法,《步天妙极身》的真实效果其实是“不论原本什么玩意,练成此功法之后都会变成符合人族、女性这两个标准的状态”。
即使是本体奇形怪状的妖族,比如石头妖、金属妖、火妖,还是其它都不一定有智力的生命,一旦练了《步天妙极身》就会变成人族。
别说生命体了,哪怕是枕头被子,桌子椅子,路障隔离墩…只要你敢且你能让它们修炼,那统统都可以变。
这其中涉及的奥妙,绝对符合仙法的层次。
尽管是以恒久明辉树的本质作寄托之躯,又加上’极彩’的力量影响,导致修行变得艰难无比。但她确实完成了这篇功法的基本,向着符合“女”以及“人”这两个概念的标准靠拢了。
只是在气息上,她与人族还有些差距,因为在彻底修成之前,法力已经消耗殆尽。
她只能到此为止,以不完全的姿态现身:“可惜,这回是没法再做人;呵,没准我早就不算人了。”
尤其是蕴藏在她体内的富含生命力的灵气,这与血舞的血气不同,十分纯净。
像这样从自然而生,不带多余杂质的灵气,足可以称做“生气”。
常人身上并不会具备如此特质,严格来讲确实无法称这种姿态为“人”,应该说她更接近于…“树精”?
“还有你,嗯…”双手轻轻抚过平坦光洁的小腹,树精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深眠于自己子宫中的黑虫。
它的生命几乎等同于无,却是最为关键的事物。
倒不如说,在此处的所有设置,无论是毁灭恒久明辉树、呼唤极彩乃至创造出树精的身体,都是为了转换这只黑虫的载体而进行的布局。
闭上眼睛,她无视周遭隐约逼近的威胁感,自顾自说道:“你就在我这儿好好待着吧,虫之死胎啊,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样地热爱,所以——”
轰隆的爆响声传来,整个酒店地下室都开始震颤。
“…看来客人到了。”树精抬头,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随着又一阵激烈的碰撞声,地下室的空间内顶部被砸出一道巨大的开孔。
六片锋利无比的羽翼扯下大块墙砖,扔到一边,让外界的光芒照亮了地下室。
“我们是帝国特办组!”“特办组办事,里面的邪教徒,立即投降接受逮捕!”
光芒下飞遁出数道身影,包围住这个入口。
并且从外面观察可知,整间明树大酒店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只见他们大多以黯淡无光的金属盔甲覆盖全身,一丝缝隙都不露。
盔甲上以白字印着“特办组”三个大字,他们的身份已经很显然了。
宽大的羽翼蠕动着收缩回去,人群最前方,司牧歌野的本体显现出来。
她还是一身特办组制服,黑发垂下,深黑的眼眸似是能吸收光芒。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司牧歌野抬手示意身后的队员们别轻举妄动,同时微微蹙眉道:“里面的生命活动迹象只有一个,这与情报不符,你们小心。”
作为谪仙族,她在这种针对生命的感官上极为敏锐,自然也该对同事们作出提醒。
是叫‘极彩’的信仰么,从其表现出的各种迹象和宣传风格来看,我们这是又多了位新朋友…司牧歌野心情实在愉悦不起来。
又是来自雪塔山的震荡,又是疑似传说走进现实;现在还有新兴的邪教开始不安分,公然在帝都十二景之一的地点作祟…秩序维护者们身上的担子愈加沉重。
门户有诸多奇异,各种稀奇古怪的信仰更是层出不穷,无法根治。
这些性质不同,风格也各有差异的存在被笼统地称为邪神,祂们似乎都在想办法引诱门户的凡物主动他们联络,打开通往门户的入口。
好在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邪神真的成功过。
但光是他们能给予信奉者实实在在的力量,就已经很可怕了。
因为这足以证明他们是真实存在的,根本不可以忽视。
假如那些有的没的教派都是骗钱的,那倒还算好。
问题就在于,但凡能有人去呼唤某个神秘存在,大概率是早就有邪神开马甲顶在对应位置上了,否则也不至于能传播出对应的名讳。
在门户,你敢叫邪神一声,邪神就真敢答应,然后传递些力量过来…接着事情就会逐渐闹大。
如果不在开始阶段就掐灭召唤邪神的苗头,之后会非常麻烦。
而且即使彻底消灭了一个教派,他们背后的邪神可还活着呢,依旧具备货真价实的力量,随时能换个马甲,重新组织起另外的教派。
那是斩不断的根,这也是特办组以及门户其他种族内类似机构总是非常忙碌的原因之一。
“保险起见,我先进去吧。”司牧歌野下令,随后她的黑发末梢、眼瞳乃至所有羽翼开始变色,成为肉质般的粉红。
一条条细密的肉丝被赋予活力,开始蠢动着变形。
唰地一下,她被羽翼肉质形成的膜包裹其中,活像是团大型的肉块。
拦住入口的着甲队员向司牧歌野点头,随后让出一条路来。
接着她周身血肉上凸出许多肉芽,组合成类似法术的加持效果,而后司牧歌野便以完全不符合此刻笨重外形的敏捷飞跃而起,冲入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