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是得到老天爷眷顾的一代。
叶猛伸出覆盖着冰霜的手,发现所谓的暴风雪今天依然没有下。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收起加持在身上的冰。
这要是在他出生以前,按照村里巫师老头的说法,飘了“十几万年”的雪,根本没道理停下来。
也就是从暴风雪突然安稳了的时候起,那巫师老头就抽风了一样,总给小孩子念叨以前是怎样怎样,生怕大伙习惯了安稳日子,再也回不去。
叶猛小时候就听信了老头子的话,吓得好久都睡不踏实。
“得了,能过得舒服点总是好的,反正我又没见过能直接把人吃掉的雪。”叶猛活动一下筋骨,没去深思这些。
今天有有活要干呢:太岁差不多该收一波了,不然要闹大的;还得铲掉路上的积冰,这个倒不费事;房子,嗯,都不下暴风雪了,应该也没必要天天加固……叶猛套上厚实的靴子,心里盘算着今天的活,准备出门。
对了,还得先拜一下天道才行…他临走了才想起这件事,于是返回窗前,高举双手,向着天空中无穷高处,朦胧光源照下来的地方恭恭敬敬地拜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叶猛才放下手,转身出门。
走在路上,看到村里依旧是平静的模样,他走路的脚步也难免轻快起来。
“咳…小娃娃…咱们永冻天的人,得刻苦感悟天地间的大道…”
一群或高或矮的孩童围着圈,正在聆听中心处那老头说的话,都有些茫然。
叶猛知道此人正是村里的巫师,据说姓季,但他具体叫什么谁都说不清。
巫师身上衣服又黑又旧,感觉老长时间没洗了;而胸前则挂了串用肉干串成的项链,呈现深褐色。
季老继续说着:“四十九条先天大道,就是天地之理…咳嗐,我们都要感应天道,顺应天意,这就是永冻天的正路!”
你这样说,谁能懂啊…叶猛在心里撇撇嘴,觉得巫师说的故弄玄虚的话未免太多了。
世间万物都是由“道”所组成,一切皆可由此来阐释——虽然抽象,理解起来却很简单。
“我、石头、房子、空气都是用’道’组成的啊。”叶猛空握拳头,在面前挥动。
随后他吸收充斥天地间的元气,纳入体内,瞬间周身便覆盖上了一层冰壳。
“呼…”不过随着叶猛念头一转,这些冰立马又消散掉了。
由于每个人都是先天大道的部分,自然也能运用其部分力量。
在有实际体验的情况下,想明白一个概念就是轻而易举的,只是季老头东拉西扯那么讲,小孩肯定得听迷糊啊。
“嘿嘿,真怀念小时候,当年我也是这样学过来的。”叶猛笑了,又想起来还得做事,转头往村外的方向走去。
“唉,该忙活了,太岁再不管管,又得闹腾……”
顺着他的方向远往,那边是一大片粉色的,蠢动着的土地。
秘仪殿,社团活动室。
“请”走了满脸沮丧的常轩,血舞回过头,可算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自己的身体状态了。
她还是那副样子,苍白而典雅的容貌…加上大半身结晶骨头:“虽然我不怎么女,也根本不是人,但根据我多年经验来看,要是继续用这个形象,隐性的好处少不了……”
由于枝兰走得很干净,这躯体又经历了法力的清洗对撞,连丝毫明确的信息都没有留下,仅有预设在其中的法术模型能直接生效,血舞只得全得自己摸索。
“首先这算是,预设的法术技能么?”她从手心里刺出一根血红结晶桩,另一只手虚空划拉着,飙出一道血痕斩击出去。
这些能力就像是本能,不需要去深究也能使用出来。
“结晶、血刃,体内生机勃勃,大概率有快速自愈的效果…”将尖桩又变为血气收回,血舞手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不会伤到自身。
熟悉了一会儿,她不由得摩挲起下巴,叹道:“发掘不出躯体的真实潜力啊……”
经过研究,加上从前经验的辅助,血舞知道枝兰通常运用的应该是灵气的一种变体——血气。
若说以灵气构筑自身的道路是“纯化”之路,那么这种吞噬其它生命,纳入自身循环的道路或可称为“不纯”之路。
像构成血舞躯体的深红结晶,就是对无数生灵生命力的萃取的成果;有这个作为参考,至少她很清楚该怎么继续修行下去。
主要血舞不想修行太快,前生就是由于作为完整的涌现者,自动升级的速度过于离谱,存在来不及熟悉自己能力的缺陷。
一旦遇到意外,很难完整发挥出实力——否则先前也不至于沦落到要用会折损自身的底牌了。
这辈子可得稳扎稳打……血舞下定决心。
而且顺着躯体自带的路走,万一碰壁了,她还是可以再转回传承自李中奇的路。
有法力做底子,进步可以很神速。
“要是找到了更好的,同样转修即可。”
门户由于涌现现象,是存在偏唯心的道路的,比如血舞就见识过更东边上齐皇朝的修者。
那帮人的体系与帝国的体系相差甚远,修到高深处,可有心想事成的意味……虽然最后上齐还是被灭了,不过这也说明门户确实充满机遇。
“现在……就是血气在法术等方面的应用,恐怕不如单纯的灵气广泛。”血舞精通的招数还是以运用灵气的手段为主。
她倒不特别在乎这个,作为精通秘仪者,想解决问题从来都有许多方式,没必要拘泥于一种。
“实力方面先不谈,形象上的话…”说话时,她念头一动,于是血舞身上在结晶骨骼的基础上,又覆盖起一层柔软而坚韧的暗红色物质。
这有些像是肌肉,却又并不相同。
此外,她的一些部位额外覆盖有血色结晶,这种设计似乎兼顾内衣与护甲的效果。
“嗯,本质是身体的一部分,可以自如收放。”血舞这样评价道。
现在的她看起来没有那么怪异了,更像是用结晶雕琢成的塑像,具备一定美感。
“看来枝兰…在通常风格偏向上,更倾向于女性的样子。”
但之前枝兰过来的时候,她身上应该不是用这种模拟,而是货真价实的肉,并且也覆盖了皮肤……稍微琢磨一下,血舞明悟了:
既然枝兰是伪装妖族混进来的,起码亲和力上面要做好样子。所以初次见到枝兰时,她身上的血肉大概是特意养在骨架上的活“衣服”,而非用结晶捏造的表象。
就像是养了一只覆盖大半身骨骼,带有内脏的宠物在身上,唯一目的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
“我现在…还是保持这样吧。”对于给身上安装来自别处的肉,血舞毫无兴趣。
在外行动时,她大不了穿厚点,能遮住身上晶莹剔透的就行,反正她都感觉不到冷热,还怕什么呢。
除开外表和道路上的问题,其实最血舞现在最大的特点应该是——
“这副身体总感觉很想杀点什么东西。”
没错,从血舞成功复活,见到常轩的时候起,她这具躯壳就有深埋在骨子里的想法在躁动。
比如撕下他的脑袋,或者一点点拆掉骨头,看着他死…当然还有,对吸血的渴望。
需要说明的是,血舞魂魄是涌现者之魂,而躯体本质则有中阶水准,这都使得她即便不吃不喝能正常生存。
对应到熟悉的叫法,这就是辟谷了。
然而在此基础上,这副身体还会产生那种欲望,只能解释成是吸血种恶劣的本性在作祟。
“放到小说里面,这就是天生坏种,反派模板,迟早要被主角灭了。”血舞呵呵笑着,想起了过去的事“还别说,这吸血种的路子,真能往魔道吃人流这方向走。”
不必说,她肯定不会给自己留下这种隐患的。
从结果来看,既然常轩能活着回去,血舞肯定是压住了源自身体的本能。
作为曾经具有神魂的人,她深谙按照要自己的意愿,而非被躯体所驱着使行动。
尽管现在的她需要分出部分精力,才能做到克制本能,而真正的神魂可以毫无压力地进行把控。
身体哪怕再闹腾说我想怎样怎样,神魂都可以直接“不,我不想”把躁动的本能一票否决掉,没有额外费劲。
对欲望的精确控制,这个特点,算是在小方面上拉开了中阶与低阶的距离。
难怪原主枝兰没有特意在塑造身躯时,抹去与生俱来的本能——反正到底怎么做都可以由神魂来决定,没必要在意。
“我才是身体的主人。”血舞默念,随便甩起殿主袍,化为一整套带兜帽的服饰,穿戴好“接下来先该弄清楚枝兰杀我的真实理由……哦?”
一阵广播声传来。
到此时,学院上空繁星依旧,时间表则来到了早课时分。
广播的声音响彻学院各处:很遗憾地通知大家,我,工程系教授黄显,于昨日凌晨不幸去世……
“这个考级,还是很重要的。你们现在不努力,觉得专业三级证就够用,以后要吃亏的!”班主任在早读课上语重心长地讲着道理。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纳兰老师…对于讲台上发生的事情常轩心不在焉。
班主任说的“专业等级”,也就是施法资格证一样的概念。
它不像修仙道路发展得那么杂乱,诞生的时间也是很短,不如李中奇开创的路历史悠久。
考施法资格证也是如今帝国常见的道路之一,因为只要考核通过,就能使用相应专业范围的法术,它还是很受欢迎的。
通常大家能参加的专业考试,等级共分为六级,没提升一级,考试都更加困难;并且从四级开始都有实操考试,难度从此直线上升。
该道路似乎和帝国的人皇,以及法律有密切联系,不过具体有何种隐秘则鲜为人知。
当然对常轩这样感知不到灵气的人,考级也毫无意义,他趁着班主任说话间在想自己的事。
和血舞拉开距离后,常轩也清醒了不少。
他很快发觉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真的不太合理,就像失了智。
然而那感觉也不能说完全是被影响的,常轩知道在内心深处,他终究抱有追随殿主的心思。
至少纳兰老师把事情和我都说了,而且我也没有值得她图谋的东西……他想着。
“我其实没有选择啊。”在别的方面,常轩实在看不到能改变自身的希望,他还是决定追随血舞。
“轩子,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萎靡不振呢?”当常轩做好决定的同时,熟悉而稍有些虚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稍微转头,常轩看到了在右手边低着脑袋,对他压低声音说悄悄话的吴凡。
“我因为——不是,你又什么情况啊?”常轩自己连续遭遇不少事情,又被血舞拖着连夜补习,精神状态当然不佳。
可他眼中的吴凡却更离谱:形容枯槁,面色苍白,骨瘦如柴……
不过纳兰老师就算只有骨头也还是很好看……等等,我又被精神污染影响了…常轩揉揉眉心,收束思维。
“唉,别提了。”吴凡苦笑“我昨天为了躲…她们,本来想跑到下水道去躲,结果你猜我撞上谁了?”
反正又是哪个被你诡异运气招来的孽缘吧…常轩虽然这么想,还是随意问了一句:“遇到谁啊,说来听听呗。”
吴凡也不卖关子,叹息道:“就是之前来学院访问的那个民俗学者,叫枝兰!”
呵呵,你错了,殿主真正的名字是纳兰如玉,只有我才知道…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常轩一拍脑袋,从跑偏的念头里回到正题:“啊?!你好好讲讲,纳…个枝兰怎么会把你搞成这种样子?”
像是进入了倒苦水的模式,吴凡缓缓挪动身子,有气无力地说着:“要说直接把我怎样了,其实也没有,主要是——”
广播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学生们的私聊:很遗憾地通知大家,我,工程系教授黄显,于昨日凌晨已经不幸去世……
为了缅怀逝者,继续前进,请各位在有空的情况下前往学院会堂
我将亲自主持我的追悼会。
顿时,班级里的声音炸了,各种明目张胆的聊天立即压过了班主任的语音。
“安静!”然而班主任凭空把手一按,所有嘈杂都立即平息。
专业三级社会系法术,噤声。
随后班主任没好气地扫视全班,说道:“愣着干嘛,排队,去学院会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