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主厅内，血舞正在跟差点暴毙的常轩友好交流。

    此刻她坐在意外结实的，姑且还能继续用的圆桌上，常轩则因为高度差，比她矮了一个头。

    “多谢殿主救命之恩!”常轩低下头，表达感谢的同时也不太敢看血舞这副字面意思上红粉骷髅的模样。

    “小事罢了。”血舞摆手，又道“而且你要是在我这边死了，我也多少有点麻烦现在来说说吧，你为什么想找我?”

    在明显非同寻常，能耐深不可测的殿主面前，常轩当然没什么好遮掩的。很快他除了一些私事，将自己天生无法感知灵气、对秘仪的期望都如实告知了血舞。

    门户的人族都来自苍天之上，由大能所创造。

    血舞来到门户这么多年，跟着白雪游历四方时，见过的奇葩样貌要么是练功出错身体变异，要么直接就是非人形生物，不能套用同套审美观。

    真正丑的？确实没有，就是风格不同罢了。

    门户人不仅平均颜值比起故乡世界的人类高得多，在资质上也都不会差，想不到无缘灵气的稀有个体能被我遇见血舞扫视着恭恭敬敬的常轩，心中一动:

    不过刚好能测试下那条道路的可行性了…常轩，此子正适合做我的实咳咳，做我的徒弟。

    当然，这种事由血舞来提出实为不妥，于是她说:“看来你倒是个有志青年，不错。”

    “下次注意点，别被好奇心拽着到处乱看，那样很伤身体的。”说罢血舞作势副要打发常轩离开的样子。

    大约是之前遭受的影响还有少许残余在体内，常轩实在不想就这样离开。

    他抬起手，仿佛身体黏在地上了一样，完全没有动的意思，满脸纠结道:“殿主，等，请等一下!”

    “哦，你还有什么事?”血舞眨眨眼，看起来毫不在意常轩。

    “我…”常轩一时语塞，他也想不明白白己体内的冲动究竟从何而来，便实话实说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想留在您身边。”

    我应该把他脑子治好了啊，怎么还这样？果然没有细致入微的控制力是不行…总不能这小子比五生还不要脸，见个比自己厉害的就想抱大腿吧…血舞表情不变，只是说道:“你胆子不小啊，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她虽然试着祛除常轩受到的精神污染，但要知道血舞目前是躯体强于魂魄，勉强保持平衡的状态。

    原本的枝兰当然能对力量收放自如，可血舞现在办不到那种事。

    神魂与凡魂，其中差距是本质的差距，没那么容易弥补。

    “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嘴巴不受我控制，这样的…”常轩听完血舞的话，不太流畅地辩解起来，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在常轩眼中，只要一想到殿主，他整个世界的“亮度”就要飙升几个档次，并且感觉心情愉悦，生活充满希望。

    “嗯，其实可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无情的人。”血舞似笑非笑，鲜红的视线停留在常轩脸上，灼得他简直要感到痛楚“我可以给你机会，教你点东西。”

    殿主真的答应了？！太好了…无上的喜悦充斥常轩内心，这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他差点要原地起跳了:“多谢殿主赏识！太感谢了。”

    在我重新踏入中阶，或者这小子自己也到中阶前，他脑子是没救了…血舞在心中对于常轩毫无道理的行为无奈地摊开手，当然现实里她只是微微颔首:“无需在意，你我能在此时此刻此地相遇，这就是一种缘分。”

    顿了顿，血舞嫣然一笑，说道:“倒也正好…干脆我收你为徒吧，这样往后也更方便了。”

    确实挺方便的，比如随时观察常轩身上的变化、他的精神状态…

    这…常轩感觉自己眼前已经开始飘忽起来，这是幸福到极致的感觉么？他当即拜倒下去:“师尊!”

    要换成是我，只会觉得这种没来由的善意有问题…血舞示意常轩起来:“可以了，拜师在我这边没太多礼节的要求，基本就是学生与老师的关系。你大概也更能习惯这种模式，对吧。”

    在过去的时代，各种宗门、流派很多，由此带来的混乱更多。

    帝国发展至今，经过不断地尝试与转变，修行道路的传授多是以家教老师、补习班等形式来开展。

    常轩点点头，刚开口却被打断了:“那殿主——”

    “都拜师了，还叫我殿主…可不太合适啊。”血舞不紧不慢地说，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小轩啊，既然你现在是我的学生，那么也该知道更多东西了。”红粉骷髅认真地对常轩说道“在帝国我叫做枝兰，不过这只是为了方便而进行的简称。”

    “其实呢，我真名叫做”

    “纳兰如玉。”

    这就是新一层套娃的开始…血舞从记忆里随便翻出了个名字，作为唬人的假名。

    特别事务处理办法组，白帝城总部，七号楼内。

    “报道!”“报道。”在频道中响起的其中一个声音浑厚响亮，而另一个则显得较为平板。

    有一头及腰黑发，背后生长三对羽翼，身着特办组长官制服的女子面向窗外喧闹的帝都，合上手里的旧书。

    “进吧。”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司牧歌野将正在看的那本标题为《精灵美少女》的书拍进了自己的腹部。

    她肚子像是直接张开了嘴，里面密布着肉丝细须。

    这部分血肉扭动抽搐着吞下了书本，容纳在司牧歌野体内，随后她腹部瞬间又恢复是全成了原本平坦的样子。

    哒哒，咚……

    得到了许可，两道身影接着从天花板上刚刚打开的黑色空洞里面掉下来，落于地面。

    这来的二人都穿着深绿色斗篷，他们来找特办组在帝都的联络人做报备。一左一右，笔挺地在长官桌前立正。

    “粟良，是吧。”司牧歌野嗓音清柔，听起来很亲切。

    她转身过来，乌黑无光的眼瞳看向体型壮实者，尔后位于她腰后的其中一片羽翼卷动，纯白的羽毛蜕变成无数粉色的肉芽，下面钻出一只粉瞳巨眼。

    这只眼睛则盯着那名手部呈金属色的队员:“然后你是莫向行?”

    这两名特办组外省队员刚被召集回帝都，本来精神上都有些疲惫，但看到司牧歌野，这疲惫顿时好转了。

    他们纷纷点头:“是的。”“没错!”

    不愧是谪仙族，她们的天赋真是绝;我越看司牧长官就觉得越亲切，现在都快感觉她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娘了，明明才初次见面…莫向行暗想。

    司牧…果然是这样…粟良沉默着等待长官发言，他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堵墙壁。

    “很好，”司牧歌野收回额外的眼睛，一拍手掌“突然被叫来帝都，确实苦了你们了;不过最近是关键时期，为了大局，无论是谁都得有所付出。”

    “接下来，我先给你们说明这段时间的任务规划。看这张图…”

    伴随司牧歌野挑起指尖施法，记述了大量文字的配图画面很快浮现在栗良和莫向行眼前。

    其中位于最关键位置的图片当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在一片冰雪覆盖的地方，某种奇形怪状的玩意立于原地。

    “这是…”莫向行双眼染上金属色泽，在眼眶里变形着，终于看懂了画面里究竟是什么:

    一具穿着破烂至极的衣物，几乎就是裹了点破布的，疑似人族的尸体。

    但怎么说呢，这个人像是从头顶开始，以前后为区分被撕裂成了两半，此处便是其后半挂。

    简单来说这尸体有手心，却没有手背;有脚底，而无脚背;有脊骨，但看不见胸骨——因为它只有一半。

    可以看见它里面撕裂得不平整的骨头、血肉与干涸的血痕，只是不见内脏。

    而真正最引人瞩目的，还要属盘踞在尸体颅骨处的红黄蓝三色光团，以及缩在光团中心的一点碧绿色物体。

    粟良也注意到了这点，他指着图片里光团聚集处，对一边的司牧歌野发出请求:“长官，还能放大吗？”

    司牧歌野点头，接着画面一动，集中在粟良所指的位置并放大。

    他们终于看清了，那点碧绿色，是一只玉质的蝉。

    玉蝉被画面记录下的瞬间，正在扇动自己雕琢到接近透明的翅膀，仿佛具备生命。

    “经确认，仙器空蝉寄宿在这具尸体上，于三天前短暂露面帝都，随后又自行消失了。”司牧歌野清柔的声音适时响起，解释道。

    在门户，大多的修行道路都以吸收灵气改变自身为主。

    虽然方式与境界划分各有不同，但从生命本质的改变上来着眼，还是可以分为三大阶段。

    初级阶段，就是以使用灵气为主，注重滋养魂魄的过程。

    “在体内结成一道直接沟通天地的灵气线路后，即可试着突破到中阶了。”容貌典雅，肌肤苍白的血舞于持深红结晶捏成的教鞭，在课桌上敲击，震得常轩一个激灵。

    当然如果是涌现者，在魂魄抵达门户时就已经相当于这个阶段…她没特意说出这点。

    “纳兰老师，“常轩弱弱地道“真有必要从这么基础的地方讲起吗？通常连小孩…在学前教育阶段就该知道这些了吧。”

    这儿是社团里的活动室，当常轩成为血舞的学生后，她直接就打算开始“第一堂课“的环节。

    于是便带常轩离开满是创伤的殿主厅，来到了起码装潢还很完整的房间。

    “我还没让你从爬行开始学呢。小轩啊，这做人，你得有耐心。”血舞抓住结晶教鞭，然后在手上转了起来，继续开口“我给你重新打下基础，也是好事;而且这样才能彻底让你理解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以及你随便乱看究竟有多蠢。”

    血舞并不打算向常轩隐瞒什么，他因为受过污染而对自己产生特殊崇拜的事，以及之后的测试修行道路等事，血舞都会逐一跟他说明。

    毕竟她又不是某个坑死学徒不偿命的耀日级法师，血舞更喜欢的是“愿者上钩”这种模式。

    “好的，老师。”常轩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属于学院洞天福地规定内的凌晨，作为彻底的凡人，他是需要睡眠的。

    这场夜间补习继续开展。

    “到中阶，生命质变。这里就用帝国最知名的道路来举例吧——到了元婴期，修者的变化会极大。”血舞向常轩举的例子非常通俗易懂。

    早在圣国时代，国师李中奇就开创了这条如今在门户彻底发扬光大的道路。

    说白了，就是各种升级流修仙小说里面的那套烂大很经典的划分法: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分神合体洞虚大乘…

    显而易见，李中奇是个涌现者，只是来到门户的时间远早于血舞。而血舞与这位穿越者老前辈，关系亦是匪浅…

    由于作为师尊的白雪教授的是李中奇的传承，血舞前生也是走的这条路，论起辈分来，李中奇是她师祖。

    别管等级划分烂不烂大街，够完整、能长生才是硬道理…有一些时候，血舞会这样安慰自己。

    “到了这个阶段，跟低阶差距甚远;不考虑额外因素，光看本身的话，哪怕元婴期只是单纯的抡拳头砸，来再多金丹期顶不住。”血舞缓缓地说明道。

    又讲了什么真正的超凡、看山不是山、细致入微运用的是真元而非灵气……她这才提到重点:“等到了中阶，可以运用元婴法域;你就是因为看到我身上类似的东西，才搞坏了脑子的。”

    “老师，我…想不起来当时的记忆了。”常轩听了许久，本来已经很累，但还是打起精神提问。

    “想不起来就对了，不然怎么可能治得好你?还好你感觉不到灵气，”冰凉的晶骨手指戳着常轩脑门“否则要是之前那时候得到了灵犀灌输，你当场就炸了，我都没机会救你。”

    “这…”听了这话，常轩一阵后怕。

    如何传递信息?嗅觉视觉听觉触觉等等，这些只是凡物的方法。

    如血舞说的，抵达中阶后，修者会产生剧变。

    在信息传播方式上，中阶层次可以把各种感觉、画面、知识打包成一体，通过神魂的处理来传播与解读。

    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很方便快捷的一种交流方式，可比单纯的言语描述，画面投影等信息量大多了。

    这样交流确实很高效，唯一的问题大约就是低阶的魂魄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信息。

    强行被灌上这么一下，怕是要魂魄受损，陷入失智状态，严重可能导致死亡。

    “而你的情况比这还严重。”血舞把教鞭揣在了自己的肋骨之间。

    想让“元婴法域”等类似的手段攻击性变强，只要往里面添加无法解读的无效信息，甚至是有害信息即可。

    垃圾信息借由灵气转变成充满恶意的灵犀，对凡物来说就是极度危险的污染侵蚀，思维都会受到影响，逐渐崩溃。

    更别说带有污染的灵犀只是相当于“赠品”，牵制手段一样的东西——中阶高手那带有入微之力，无孔不入的直接攻击才最可怕。

    要知道，血舞当时正忙于对抗躯体突然失控，她不可能知晓体内究竟往外溢散了怎样的侵蚀。

    再加上枝兰是吸血种，走的明显不是她最熟悉的道路，两种力量的表现形式可能会相似，但差异也必然存在。

    枝兰体内类似元婴法域的东西，跟血舞理解的绝对不是同一种概念。

    幸亏常轩无法接收灵犀，基本的感官降低了污染进度，他才有机会存活。

    可在无法应用细致入微的手段的当下，想精确消除常轩思维里的残余污染…是做不到的。

    细致讲解，深入分析了常轩的情况后，血舞最终告知了他这个结论:“所以，其实你对我的所有好感和盲从，都是因为污染的影响，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自己好好去想，再来决定是否真的要跟我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