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一团血肉泥浆终于处理完毕，正在逐渐向常轩原本的模样恢复过去。
身披殿主袍的万明姑且整理干净了大厅，再把自己死去的旧身、还有之前留下的一堆传承信物存入影子空间后，她总算有余力去观察那颗从枝兰躯体内解压出来的漆黑雕文核心了。
用灵识去探查，只能得出“这东西需要充能”的结论，除此以外万明什么收获都没有。
不，她还有种预感：想填满漆黑核心，所需要的代价怕是大得离谱。别说简单的灵气、更高的真元…哪怕是抽干她目前保存的所有法力，也远远不够。
得是何种层次的物件才会有如此巨额的消耗需求？万明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并隐约激动起来。
仔细检查，这颗核心的材质、特性亦是不明，再结合枝兰曾经问过乌金巨像这件仙器的情报…
“从残响里面的灵犀来看，奥秘就存在枝兰身上，这便是奥秘了么？”万明血红的眼瞳注视着那枚一手可握的核心，回想起乌金巨像的相关情报：
仙器、历史悠久、著名旅游景点……从人族圣国时代流传至今。
当年的白圣帝还有圣国国师李中奇都曾驱动过它，为从天而降，在地上没有根基的人族挣得了安身立命的领土。
每当巨像驱动之时，无论是怎样的不利局面都会被颠覆，结局便是人族又一次转危为安。
然而在历史记录中，对于乌金巨像究竟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完全没有描写，仅仅记载了战斗的结果。
当然，不止乌金巨像如此，所有存在使用记录的仙器，历史上只记了它们留下的痕迹，十分简略。
因此曾有人提出疑问：仙器究竟有什么功能，它们是武器，还是某种工具之类的？乌金巨像这样大型的设备，而且还是在战场上，总该有亲历者记得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吧，可现实中的确没有丝毫相关信息流传，为何会有这种奇异的情况？
“通过消耗仙力，从而改写现实…”对于仙器的妙处，万明心中是有概念的“仙器总归是好东西，永远不嫌多。”
算起来，其实万明与这件仙器多少也有点关系。
圣帝、李中奇是史上知名的人物。根据记载，他们在尝试让圣帝证得长生时功败垂成，最后不知所踪。
根据史书，白圣有一个孙女名为白雪，当年同样下落不明。
白雪，正是万明和第五生的师尊。
这事情其实彻底违背了常理，圣国时代与如今帝国时代，得有几千年差距，而人族至多只有一百七十多年的寿命。
偏偏在如今这个时代，白雪重新出现，还收了两个涌现者为徒，最终飞升而去……
“师尊的事情，里头名堂可多了去了，我想想都觉得害怕，真亏五生那小子刚开始还敢暗恋师尊…”万明手里盘起那枚奥秘，想着过去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乌金巨像曾经是白圣的东西，他一死，那就该由白雪继承；如今白雪也飞升了，万明作为徒弟，处理一下师尊的遗留也很合理吧。
“核心的作用是储存仙力，没有它，乌金巨像就是空壳。”凭借自己的经验，万明判断她手里的奥秘，正是乌金巨像的重要组成之一。
老话说得好：人无心即死。那么反过来，人有心就可以活，这点对于乌金巨像也差不多，它若是得到心脏，就可以恢复主要功能。
为帝国群众所周知的是，目前乌金巨像并不完整。
旧时的战乱波折虽无法磨损仙器，却会磨损人。
岁月流转，曾经宏伟的巨像仅剩下作为主体的框架，除了看起来具有观赏价值外，毫无实际作用。
看看乌金巨像的样子：巨像通体漆黑，即使半跪着立于城市间也难掩它的宏伟；它双臂垂落，搭在地上。周身都铺设了辅助快速移动的法阵，便于人们全方位环绕地观摩。
这件仙器至少有三个部件，都处于丢失状态。
本该是面部的位置，只余光滑的半圆形凹陷；胸口处有一片贯通前胸后背的巨大孔洞；而巨像之所以要跪着，是因为它两只脚都没了。
“面部对应的是‘火’，双脚所对应的部件是‘星’…”万明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握紧手里的漆黑核心“乌金巨像的心脏，又称‘奥秘’。”
时光流逝，巨像的心脏又回到了帝都，多么巧合。
“奥秘失踪这么多年，原来是沦落到吸血种那帮见不得光的家伙手上了…呵，还好‘此物与我有缘，合该为我所用’啊。”不过回头想来，万明现在用着从枝兰那里赚来的身体，自身其实也已经是吸血种。
这是群行踪隐秘的物种，万明前世都没见过几个，这次新生反倒直接成为了其中之一，世事着实无常。
闭上眼睛，万明内视感知起自己魂魄的形状……那与她现在的外表一模一样。
相由心生，这话反过来也能成立。
纯粹的魂魄只是光粒，壮大后也只会变成个大白团子。但要是予魂魄容器，它就会改变姿态；尤其万明为了以这具身体复活，以法力大幅度填充，更是让魂魄的外表定了形。
这样的变化，多半是直到死亡，魂与体的联系断绝后才会终止。
总之到这个地步，哪怕是搜魂都查不出万明与枝兰的差异了。
“最高境界的套皮，连魂魄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我如今替换了枝兰——哦，她真名叫血舞……没准是件好事。”对万明来说，顶替枝兰的身份，彻底取而代之是毫无心理压力的。
本来就是枝兰先动手的，结果被反杀了，输掉一切也不该有怨言；万明从来不算宽宏大量，更别说还涉及到了“性命”这种于她而言的敏感话题。
假如是万明的全盛时期，抓住了一个想危及自己生命的人…只要有机会，那必然是要让对方体验到漫长无比的惨痛折磨，抹消对方的一切希望之后再将其杀死。
至于现在，才是让黑白无常把枝兰的神魂送去地府直接死掉而已，万明实在觉得这惩罚太轻了。
一命抵一命，以后万明这个身份就埋藏到所有皮套底下，而我……她呼出一口气，露出了即将参加热闹活动般期待的神情：“你好世界，我叫血舞…”
谁能想到揭穿“秘仪殿主”的皮套之后，还有“妖族民俗学者枝兰”这个皮套？而即便更进一步，发现枝兰其实是“吸血种，血舞”……结果这层身份她还是假的！
“套娃乐趣无穷…”完全用别人的身份来接触这个世界，可以毫无羞耻地干出任何事情，表现出任何模样；什么都不需要顾忌，这其中的快乐，是毋庸置疑的。
为了方便区分，血舞还是称身躯的原主人为枝兰。
琢磨起来，她还不明白枝兰突然对自己下杀手的原因。
始终不明真相的感觉可不好受，不过她顶着枝兰的身份呢，总归能搞清楚其中的原由。
再者，既然吸血种派枝兰做探子来搜集情报，谋取帝国仙器，肯定得提供支援……而血舞会照单全收所有好处，然后在最后来个反水——她又不是真正的枝兰。
“接下来首要目标是找到枝兰要杀我的理由，还有掺和吸血种在帝国的谋划么，有意思…”血舞指尖轻敲在顽强保持着形状的圆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的长期目标自然还是证出一条长生路，这才是根本。
思绪流转，将种种方向交叠于灵感，心中已然有了规划。
除此以外……
“五生，你不会真的没死吧？呵呵，如果真是这样，往后可有得乐了…”灵感模糊地给予血舞点点概念，她察觉到了先前自己由于衰老和心情低落而忽视掉的要素。
那些信息综合出的结果，便是“第五生或许也成功延续了生命”。
这小子，我就知道…这家伙绝对跟自己命一样硬，没准哪天就能重新冒出来吓人一跳——搞不好这会儿他也已经活出第二世了…血舞对此深表期待。
她笑起来的同时，也注意到大厅墙角边的那团肉泥终于是恢复了人样：
“你醒了？正好，我们来谈谈吧。”
“你快要醒了么，刚好有事情找你，起来吧。”冷淡的声音将少女从黑暗中唤醒。
此处位于亚人国度，领海边缘的深邃海沟之下——
朦胧中，有两人面对面在说着什么。
其中，一头灿烂金发的身影似乎在哭泣，另一名留有暗色长发的身影则默默伸手，擦掉其脸上的泪痕，随后拿出一个小瓶子道：“别怕，我不会有事。这个是我的，很特别的血，和平常的不同。把它带在身边就可以感觉到我的一部分；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握住瓶子，金发身影轻轻应了一声。
随后外界突然的一道声音传来，将这景象彻底打入虚无。
“姐姐。”少女惊醒，喃喃自语，从她淡金的瞳孔中流露出满满的不安“…还是不在…”
望不到尽头的等待给少女眼中的世界蒙上一层灰暗，连她金色的长发也显得黯淡失色。
头顶的明亮灯光照得她有些不适，只得支撑起尚且有些空虚的身体从台子上坐了起来。
少女身上仅仅盖了一块白布，随着她的行动滑落在地上。白布掩盖之下的躯体上，许多狰狞的伤口正在飞速愈合。
从这些伤痕反向推测，金发少女先前简直是经历了五马分尸般的遭遇，才能留下这种伤。
不过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已经习惯了。
只是太久没见到姐姐，让她有些焦躁。
将少女从沉眠中唤醒的声音，来自于门外刚进来的，身穿白袍的身影。
白袍者居高临下地看着金发少女，背对着灯光，他就像是道纯粹的影子，连面容都看不清晰。
这是负责主导这次实验的其中一人，少女知道这一点…他来找自己一个实验品干什么？
正在疑惑之时，对方沉闷地开口了：“赤语涵，你有别的任务了。收拾一下，即日出发，你要去人族帝国确认血舞的状况，如果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你们就一起回来。”
“这是上面的意思，你好好办吧。”
简直像是在对机器下达指令一般，刚说完，对方便快步离去了。
“让我……去找姐姐？”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反倒让赤语涵有些不敢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