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大门明显已经饱经风霜。
门上的黑漆都剥落了,布满左一道右一道的划痕。
银质门环是一条盘曲的大蛇形状。门上没有钥匙孔,也没有信箱。倒是有一个样式老旧的门铃。
赫敏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涸的嗓子,颤颤巍巍地踮脚想要去摁门铃。
“我劝你不要。”西里斯笑着制止了赫敏的举动:“相信我,如果你敢碰那玩意儿,一定会搞出些大动静。”
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赫敏才刚伸出的手连忙缩回身后,顾忌地问道:“什么意思?”
“门铃是为了防备凡人的最后一道伪装。”西里斯抬起手臂,露出藏在袖中的魔杖:“真正上门的巫师可不会用这东西。”
他用杖尖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像是许多机关在发动运转,赫敏听见金属撞击的响亮声音,以及像链条发出的哗啦哗啦声。
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来吧。”西里斯收起魔杖,右手牵着赫敏跨过了门槛。
门厅里一片漆黑。哪怕有西里斯在前面指引,赫敏也不得不用手扶着墙,避免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她抽动着鼻子,湿乎乎、灰扑扑的气味迎面而来,还有一股甜滋滋的腐烂味儿。
这鬼地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座久被废弃的空房子。
“你家里人不在这儿吗?”为了压制心中的不安,赫敏开口问道。
“我没跟你说过吗?”西里斯亮起了魔杖,蓝盈盈的光照着他的脸上一片阴影:“我的家人都死了。”
他挥手放出一个光球,高高地沿墙窸窸窣窣飞速掠过,悬挂在天花板下的一排老式气灯燃起了虚弱得像是随时要断气的火苗。
一片晃晃悠悠的不真实的亮光投下,照着又长又窄的阴森森的门厅里剥落的墙纸和磨光绽线的地毯,也照映出赫敏抱歉的脸色。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西里斯打断了她脱口而出的歉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阔别已久的“家”。
头顶上一盏蛛网状的枝形吊灯闪烁着微光,墙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些因年深日久而发黑的肖像。赫敏听见壁脚板后面有什么东西急匆匆跑过。枝形吊灯和旁边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的枝形烛台都做成了大蛇的形状。
“嗯哼,这倒是不让人意外。”赫敏注意到西里斯的眼神停留在光球消失的位置。那是迎着门厅的墙壁,像是窗户一样,一幅足有真人大小的画像被挂在楼梯的拐角,画中本该静止不动的老太太似乎有些什么动静。
“忍着点。”西里斯皱眉,忽然没头没脑冲着赫敏来了一句。
还在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赫敏就看到那戴着黑色纱帽的老太太睁开了眼。
老太太的目光在西里斯身上停留了一瞬,像是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移到了赫敏身上。
她的眼睛陡然瞪得大大的,眼珠子疯狂地转着,接着便是尖叫声。
一阵可怕的、震耳欲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彻底淹没了赫敏的耳朵。
她明白了方才西里斯为何如此警告,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恨不得跪倒在地把头埋在怀里。
那老太太张大嘴巴流着口水,脸上的黄皮肤因为尖叫而绷得紧紧的。
在他们身后的门厅里,其他肖像都被吵醒了,也开始尖叫起来。
一时之间,整栋房子都充斥着他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喊声,赫敏忍不住闭上双眼,压制着心底浮起的躁意。
她感觉默默然又蠢蠢欲动了。
“孽子!你怎么还有脸再踏进布莱克家!”
那老太太总算不再喊叫了,但随之继续的是她喋喋不休的咒骂。
“败家子,家族的耻辱,我生下的孽种!”
“这就是你欢迎我的方式吗?”和她的声音比起来,西里斯说话简直要算是耳语了。
也不知是冲着画像,还是自言自语,他脸上挂着深深的悲哀。
“死了也不肯安生,搞个画像放在这里,冲着所有按门铃的人大喊大叫,这就是你永远都不忘记的,对家族的贡献?”
老太太脸色煞白。她的眼珠不再转动,死死盯着西里斯,像是这样就可以活活把她盯死了。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玩意儿?!”
“停下!”
赫敏痛苦地仰头高喊,同时感觉默默然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睁开今天已经快要第三次变成纯黑色的眸子,一边努力保留着仅存的清明,压着嗓子控制着虚握的手中蓄势待发的力量。
“快点停下,不然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然而她的警告,换来的只是身侧肖像画里愈发尖锐的喊叫,以及老太太变本加厉的咒骂。
“畜生!贱货!肮脏的泥巴种,竟敢玷污我祖上的家宅!”
赫敏咬紧牙关挤出一声闷哼,默默然控制着她的手颤抖地瞄准画像,准备毁灭掉这讨人厌的东西。
“不要!”西里斯眼疾手快地推开赫敏的手,发出的黑色光刃擦着画像边缘打到了收拢的天鹅绒帷幔上。单侧帷幔布满虫眼散开,遮住了一半画像。
“昏昏倒地!”西里斯赶紧冲着老太太发出昏迷咒,接着又迅速把其他肖像也强制击昏。“昏昏倒地!昏昏倒地!”
他高喊着施放了足有十几道咒语,所有的尖叫声终于都消失了,接着是一片余音回荡的寂静。
微微喘着粗气,西里斯撩开挡着眼睛的长长黑发,扶起了半跪着的赫敏。
女孩的状态也不算好,但她终于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把默默然的力量成功压制收回了体内,此刻额头沿着发际线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西里斯扶着赫敏捡起不小心掉在地下的牛皮纸袋,顺着门厅往里走。
袋子里的东西破损了,滴滴答答地浸湿纸皮,掉落着液体。
“那是,谁?”赫敏断断续续地问道,努力控制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
她已经猜出些东西,但还是想听西里斯确认一下。
“……”西里斯板着脸,略噘着嘴不情愿道:“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