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远预料到了严未清在安装现场的狼狈和艰辛,却没料到她会瘸着一条腿回来。
那天是周五,沈加一大早就被班上组织的秋游带走了,没有照顾孩子的琐事烦扰,沈行远不出意外地睡午觉过了头。火急火燎地出门赴约时,看见严未清以金鸡独立地姿势杵在过道里等电梯。
她右腿裤筒卷到膝盖处,小腿裹着石膏,显然伤得不轻,沈行远急躁的心绪瞬间被迫安定下来,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严未清故作轻松道:“被平衡梁撞了一下,不严重。”
后来沈行远才知道她被那架百斤重的钢板砸得骨裂。
沈行远并不想对她表现出僭越的关心,但看着她艰难地单脚跳着走路,还是没忍住,“你去哪,我送你吧?”
严未清受宠若惊,“医院,方便吗?”
“当然,我闲人一个。”
严未清却感到惋惜:“我还怕打扰你休息呢,早知道你有空,我肯定主动麻烦你帮忙。”
于是严未清欣欣然坐进了沈行远那辆黑色suv的副驾驶位。
车厢内干净整洁,只有后座叠放着一张卡通图案的毯子,一个装满零食的购物袋,空气中飘着好闻的清新剂的香,堪堪掩住新车的橡胶味。
午后的街道一点也不拥堵,车开得快且稳,严未清问:“你原本打算去哪儿,我真的没耽误你么?”
“本来要去守守家的,守守你还记得吗?”
“那个话很多的小姑娘。”
“他爸爸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他们家餐厅上新菜,请我去试吃。”
严未清惊喜不已:“我也想去。”
沈行远笑道:“等你能正常走路了再想吃喝玩乐吧。”
严未清目光幽怨地看着他,“我都已经这么惨了,你还幸灾乐祸?”
“让你好好养伤而已。”沈行远说,“他们家餐厅在南区,来回两个多小时车程,太远了。”
“那我康复以后能去吗?我还欠守守一支冰淇淋呢。”
“随便你。”
严未清狡黠道:“你陪我。”
沈行远便沉默了。
“早晚有这一天,你等着。”严未清扫兴地叹了口气,“最狗的还是我那个师傅,害我工伤致残,还不舍得给我多批几天假。好好养伤,不存在的。女性在这行业里本来就受歧视,稍微娇气一点儿就会被踢出局。”
沈行远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赞赏道:“我看好你,小严。”
看了一下午诊,医生早已经身心俱疲,这时诊室里却走进来一对赏心悦目的男女。
他还记得那个女瘸子,三天前她被送到急诊的时候正是他值班,女人全程痛得哇哇乱叫,让人印象深刻。
但今天在身边男人的陪伴下,拆开石膏换药,多疼的操作啊,她却安静得很,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反倒是男人在一旁看得浑身紧张。
医生好笑地想,爱情不愧是最佳止疼药,比麻醉剂都管用多了。
于是医生把药单交给了“她男朋友”。
沈行远开药回来,远远地,女瘸子喊了他一声“哥”。
医生听见,愕然无语。
从医院出来,沈行远自然而然地扶着严未清。
医院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严未清嫌自己走得慢,于是提议:“你去开车吧,咱们路口见。”
到路口公交站不过一百米的距离,严未清没想到他会拒绝。
“去啊,我一个人能行。”怕沈行远不信,她还把笨拙的右腿落到地面跺了两下,“真没事儿!”
吓得沈行远握着她胳膊的手倏地收紧了。
要不是医生亲口告诉他“患者腿骨有轻微的移位现象,最好卧床治疗”,沈行远就信了她“不严重”的鬼话了。
沈行远一直在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生气,此时更气面前这小姑娘不重视病情、不爱惜身体。可是他没有立场指责、教育严未清,只能按捺着脾气把她扶上车。
没多久小姑娘开窍了,贴过来看他的冷脸,用软糯的腔调哄道:“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行远一眼就看清了她“嘴上服软,下次还敢”的本质,沉声道:“坐好。”
“ok!”严未清乖乖靠在椅背上。
然后沈行远见识了不久前才吐槽守守话多的人,哄起人来有多妙语连珠滔滔不绝。
话多不可怕,可怕的是话太动听。
路过超市的时候,沈行远实在受不了严未清的撩拨,逃下车买菜,把她留在了车里。
严未清很不见外地从遮阳板后的卡套里找到了驾驶证,看证主的出生日期,一算,好像这位年纪大了她整整一轮的“哥”有点名不副实。
严未清头一回感受到了年龄差带来的压力。
把驾驶证归位后,严未清闲着无聊,便将裹着石膏的腿照发到了朋友圈卖惨。
卖惨效果显著——陈岚因的电话第一时间过来。
陈教授问话的方式依旧简明扼要:“医生怎么说?”
医生都把话说给沈行远听了,严未清哪知道情况如何,只能含糊其辞。
“那我买点排骨,回去给你炖汤吧?”陈岚因却意外地温柔体贴,“莲藕、豆腐吃不吃?”
严未清连声应好。
“早点回家,别在外面鬼混。”陈岚因提醒道,听起来似话里有话。
严未清没有深想,只答应下来。
告别陈岚因,沈行远回来了,严未清道:“太巧了,我妈也在买菜,还问我想吃什么。好多年没受到这么好的待遇了,全靠沾这条腿的光。”
沈行远只是问:“陈老师最近怎么样?”
“在写新教材,比我还忙。她太厉害了,我没能继承她一半的智商,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沈行远道:“你已经很聪明了。”
“谢谢夸奖!”严未清愉快地扬起下巴。
回家的路上,严未清一直盯着沈行远看,除了眼角的皱纹,他没有任何地方看起来符合他的年纪。
听说飞行员长期受到强烈的紫外线照射,容颜会比普通人老得更快,但时隔多年,沈行远依然年轻,好像阳光只是晒黑了他的皮肤。
严未清窃喜地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上帝可真偏心。
终于沈行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干嘛一直看我?”
严未清掩饰道:“想问你厨艺好不好。”
沈行远思忖片刻,缓慢的摇了摇头。他一个长期住酒店的单身汉,能弄清楚厨房里各个厨具的用途就不错了。
严未清却满意地笑起来:“我只会吃和洗碗。”
“看得出来。”
“咱俩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沈行远:“?”
“这样我们以后就能互不嫌弃、毫无怨言地一起点外卖啦!”
沈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