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很快就来临了,因为校外有招暑期工,再加上考虑来回车费挺贵,春泥便申请留校。暑期的校园显得有些冷清,学生都回家了,包括仁毅。刚开始春泥还有些不习惯,一周过后,她却喜欢上了这份清静,热烈的阳光,草木的芬芳,不知疲倦的蝉鸣在这时的校园越发明显,没有吵杂的人声,只有大自然在安静地唱着和谐的奏章。想家是难免的,唯有通过电话来缓解思家之情。
不知不觉暑假就溜走了一半,这天,春泥在电话亭和奶奶通了电话之后,再次在电话亭里犹豫了许久,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打电话到寻呼台呼叫仁毅的想法,虽然内心极度渴望与他通话,也知道他大概率会回电话,只是实在找不到可以呼他的借口。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等他回电时,直接向他表白,可另一种声音告诉她这样太莽撞,要是他不喜欢她那以后见面可就尴尬了,而且她也不好意思再从他那里拿东西卖了。自从认识了仁毅之后,她常常埋怨父母为什么不把她生得再漂亮些,洗澡时,总嫌弃自己胸太小,在他面前她是自卑的。
这种自卑其实是来自于她的原生家庭,父亲在摔断腿之后变得爱发脾气,不管她是做错事还是没做错,只要父亲心情不好就会把她臭骂一顿,在父亲的责骂下,她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小时候家中一贫如洗的她常常遭受一些同龄人的嘲笑,好在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邻居好妹跟她玩得很好,让她不至于那么孤立无援。但同龄人的讥讽,村中那位浓妆艳抹穿金戴银的暴发户的婆娘对她的轻蔑还是在她心底留下了不可抹灭的创伤。这些源头是在春泥工作几年后才真正懂得。
暑期快结束了,很快就可以再见到仁毅,春泥变得兴奋起来。在暑期结束前一周,这天,春泥打完工后回校,惯性地经过那茶叶店时,意外地发现店门大敞,她见到了一直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看到突然出现的春泥,仁毅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惊喜。
“你提前回校啦?”春泥笑靥如花。
“是,暑假都呆学校吗,会不会觉得无聊?”仁毅笑着问。
“还好,”春泥很想问他暑假是不是都在家里,都干嘛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一时无言。
憋了整个暑假,两人都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向对方倾诉,可这时却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正当春泥准备开口时,仁毅的传呼机响了,“是巴乐呼我,我先去回个电话,你坐坐,”仁毅说着往帘后里间走去,春泥脸色一变,一股醋意油然而生,想知道他们讲电话的内容却又害怕知道,不由自主地,她逃离了茶叶店。
短短地通了几句话,仁毅走回前间,没看到春泥,他连忙跑到店门口四处张望,看不到一个人影,心头泛起阵阵失落之情,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回店里,正准备拖出行李箱回宿舍,肚子咕咕地响起,便到周围找了一家饭店吃饭。他一下车就直奔茶叶店,希望能遇见她,不失所望,他等来了她,而匆匆地见面后,她却走得那么急。
春泥回到宿舍后,坐在椅子上发呆,巴乐和仁毅是同一级的,两人相互认识得比她早,而且还一起共事了这么久,之前怎么没发觉他们可能是男女朋友关系。胡思乱想了一阵,她懒懒地起身走向卫生间,冲完澡,洗了衣服,便上了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捧着书也看不进去,折腾到了子夜,才发觉自己肚子咕咕地叫唤,于是把准备当做明天早餐的那块面包吃了。
昨晚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早晨闹钟响了五分钟才迷迷糊糊醒来,挣扎着爬起来,头还昏昏沉沉,东总僵硬地洗涮过后,精神才恢复了一些,看了下时钟,连忙抓起背包往市区冲去。再打五天工,春泥的暑期工算是结束了。
仁毅提前回校除了整理货物,主要目的还是想早点见到春泥,他不知道春泥对他是何种感觉,但他自己对她绝对有感觉,特别是经历了两个月的朝思暮想,更不用说在暑期期间和巴乐的聊天永远都是心不在焉。
在春泥出现之前,他确实和巴乐有那么些许的暧昧,但也仅限于暧昧,丝毫不过火,对于巴乐隐晦的表白也总是逃避。要是春泥从未出现,他可能会考虑巴乐,也就是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接纳巴乐的满腔爱意,春泥出现了,从那以后,他的心被她占据了,她衣着朴实却不失娇艳可人,眼眸清澈而又坚毅。可即使自己有多么喜欢她,那又怎样,只怕是自作多情的单相思。“不不不,春泥不是还没有男朋友,”认识春泥之后,他就经常关注她,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在开学前的那几天,仁毅除了晚上在宿舍睡觉,白天都呆在茶叶店,茶叶店是一位姓徐的中年人开的,他几乎很少在店,借用了茶叶店的仁毅他们,自然也留有钥匙。
一连四天,春泥都没有出现在茶叶店,仁毅内心的失望越发沉重。第五天,他不像前几天那样晚上都等到八点才去找吃的,开学临近,校内继续开张的饭店越来越多,这天傍晚五点多,他肚子已经咕咕乱叫了,忍受不了阵阵饭香的诱惑,他提前跑去小吃店去吃东西。
自从一面难见的漫长暑假即将结束前的那次会面之后,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羞涩,春泥下班后竟不像以往那样特意地经过茶叶店,自然,她也不知道是时的茶叶店店门还在大敞着,仁毅还在店里对外望眼欲穿,小电视里播放的节目早已结束却毫无知觉。
第五天,也就是春泥打工的最后一天,跟老板结算过后,她提前下班了,以往打工结束返校到宿舍都快七点了,而这天她五点多就已下车往校内走。这天,她终于再次随着内心的渴望再次经过茶叶店时,发觉店门紧闭。带着失望,她失落缓慢地蹭回学校。
开学的前一天,即使再恋家也必须在这一天赶回学校,学校也重新热闹起来,洋溢着青春气息,到处都充满欢声笑语。舍友们都在这天拖着行李,来到宿舍,除了严露清,她在开学前两周就回了学校一趟,不过等春泥下班回到宿舍,却只见到露清留下的字条和她从家里带来的一些小吃。看了字条,春泥才知道她提前回校是为了郝亮的演出,之后露清就没露过面,直到开学。春泥知道她一定去过她的二人世界,也没联系她。
开学前两周,露清确实跟着郝亮游山玩水,甜蜜的幸福完全取代演出时郝亮在舞台上说他还是单身而带给她的失落和悲伤。
演出时,有一段与观众互动的时间,有女观众问郝亮平时吃饭都和谁一起吃,他回说平时吃饭睡觉都是一个人,他也早就习惯了,只是有时候不忙时,他也会自己下厨煮些好吃的来犒劳自己。他刚一回答完,台下便响起了阵阵尖叫,而这时露清仿佛被雷电击中一下,整个人黒沉地定在台下,脑子一片空白,就连身旁的尖呼也没把她唤醒。呆了一阵,露清才发觉自己已泪眼朦胧,心一阵一阵揪痛。台上的郝亮正在谢幕,在他离开舞台时,露清发觉他转头冲自己笑了笑,她擦了擦滚下脸颊的泪珠,怀疑自己听错了。忙跑向后台。
事后,露清问起这件事,郝亮不断解释他是迫不得已才那样讲的,是演艺公司强制要求的。听了他的解释,笑容重新回到了露清脸上。
冷清了一个暑假的宿舍在开学前一天又变得人声鼎沸了。经过一年的相处,舍友之间也早已不像刚认识时那样生疏,八个人也经常聚在一起吃饭,也是因为时间的原因,八个人慢慢地形成三个小团体,小团体之间倒也和睦相处,有时的一些小摩擦也只是碰撞一下就销声匿迹。变化最大的是她们对春泥的看法,由轻视到依赖。春泥不是舍长,可在她们的眼中的地位就是舍长,安排值日,提醒课程,打包饭菜,特别是早上有人起不来睡过头的,春泥也充当了闹钟的角色。大一结束的时候,八人中有三人先后谈起了恋爱,这个比例相对其他宿舍来说还是小了点。
新学期,涌入了新的一批大一新生,春泥她们荣升为学姐,课程也比大一时来的多。不变的是春泥还是打算继续兼职,巴乐说另外两个合伙人因学业的原因退出了合作,现在事情主要由她和仁毅负责。天气转凉了,进了一批新货,大部分都是些保暖用品,他们又招了几个销售员,之前的推销员除了春泥留下来,其余都拒绝留下。
大二的课程比大一来的多,春泥花在兼职的时间上也减少了许多,不过这次她销售对象是对新环境懵懂无知又充满好奇,对学长学姐彬彬有礼言听计从,来到大学按耐不住兴奋激动的心情的大一学妹学弟,卖东西时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她站在学妹的宿舍里,一面传授作为学姐的过来人经验,一面兜售手中货物,天真的学妹们睁着满是信任的大眼睛对她照单全收,还一脸崇拜地望着学姐,围着学姐问东问西。当然,春泥童叟无欺,价格公道,只是,这也太好卖了。
大学这一年多,春泥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宿舍,图书馆,茶叶店。立冬来了,大二上学期也已过去两个多月,和仁毅的关系却不能再进一步。
立冬这天,天地一片灰蒙,春泥和吴伊静坐在店里正聊着天,偶尔的一两阵寒风从店门刮进来也刮不灭她们交谈的热情。同级的两人已混得很熟,无话不说,两人有时候也轮流着看店。当然,春泥更愿意和她聊天,因为从她口中可以更多的了解到仁毅甚至巴乐的行踪,吴伊静和他们是同一专业,宿舍离巴乐的很近。从伊静口中,春泥得知仁毅和巴乐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她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说话声音一直带着笑意。
“春泥姐,你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跟我说?感觉你心情很好,以前没见你一直这样笑着,”不明就里的伊静问道。
“啊?没有特别开心的事,哦,可能是因为前天卖保暖手套特别顺利吧,”春泥这才发现自己心情十分愉悦,满面堆笑。
告别了伊静。春泥心情舒畅地踱回学校,虽没见到仁毅,但收获到好消息,“太好了,”春泥低头想着,随即又有些忧郁,“不知道仁毅喜不喜欢我?”半年来的相处,她隐约觉得仁毅似乎也喜欢她,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她否决,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自信相信他能喜欢上她这个土土的从乡下来的贫穷学生。
昨晚从教室里上晚自习回宿舍时,她看到前面有一对情侣手挽手亲密地缓步而行,瞬间泪眼婆娑,那两人背影太像仁毅和巴乐了,春泥一度觉得就是他俩,心被狠狠一击,整个人顿在那里,跟上去是绝不可能,却像做贼似的拐进了另一条路落荒而逃。她和仁毅不经常见面,也不经常联系,可思念却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根深蒂固,走在校园小径,大道上,见到的都是他。今天听了伊静对她说的那些,让她开始怀疑昨晚自己的亲眼所见,这时她才感到昨晚并未看清。
回到宿舍,舍友们都不在,隐隐约约听到有呜呜的哭声传来,寻着声音望去,靠里的下铺,露清的床铺被子里似乎躲着一个人,哭声正是从被窝里传出。
春泥走过去,轻唤了几声露清,听到是春泥在唤她,露清才缓缓地掀开被子,两颊带着泪痕,双眼红肿,慢慢坐起,春泥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也不知道她为何而哭,问:“露清,怎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露清听后,两滴清泪又从眼眶中滑落下来,咽哽地说:“郝亮前女友来找他了……”没说完,她扑进春泥的怀里又哭了起来。
“那又怎样,你是她现任女友,他前女友应该知道知难而退。”春泥鼓励地说道。
“不是,是他以前女友为借口提出和我分手,呜呜……之前就觉得他对我变得冷淡,呜呜……,”露清咽哽着,“这个混蛋,”春泥咬牙切齿。
哭了一阵,露清擦干了眼泪,春泥倒了杯水给她,打扫了地上的纸巾后,坐在露清面前。
“刚刚谈恋爱时,他对我那么好,宠着我,什么都依着我,我再怎么无理取闹他都不生气。那时他眼里只有我,其他女孩都入不了他的眼。怎么现在说断就断呢?”露清说着眼泪又掉落下来。
“那种男人不值得你喜欢,”春泥握住了她的手。回想这一个月以来露清总是闷闷不乐,以为她只是和郝亮吵架了,不至于闹到最后分手。
露清忍住了哭泣,“哎,跟他谈恋爱时,就听周围的人说他前面谈了不只一个女朋友,我不信,即使他前面有女朋友,也都已经分手,他那么宠我,我肯定是他最后一个女友,他说他想和我相伴一生,我也只想嫁给他,”她语气变得咽哽。
“露清,你这么漂亮,喜欢你的男生一大堆呢,比郝贱人优秀、靠谱的男生也很多,何必就只吊在一棵树上呢,”春泥劝道。
“这学期刚开学不久,就觉得他对我不像之前那样好了,有时我冲他撒娇,他还有些不耐烦。有次我们约会的时间和他的观看球赛的时间相冲,我让他必须陪我吃饭,不能看球赛,他竟然吼我。”
默默地听到这里,春泥想起两个月前露清向她抱怨说郝亮竟然吼她,那时春泥根本不把这放在心上,只觉得露清太小题大做了,况且她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仁毅。
“后来,我做出了让步,可他渐渐地对我冷淡起来,连吃饭都是让我自己去吃,说他很忙,快毕业了事情更多,甚至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一周前,我质问他为什么不联系我,他说不是刚联系过了。我觉得可笑,刚恋爱时,他每天晚上联系我,现在都快一星期了,也没打电话给我。后来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他丢下一句“不可理喻”,摔门就走了,春泥你说,要是那次不吵架,今天他也不会跟我提出分手吧?”露清两眼汪汪地看着她,“我想再去找他,呜呜呜……”
春泥真想一巴掌甩过去把她打清醒,她握紧了露清的手,语气柔和地说:“他对你冷淡时就说明他有问题,而且你都知道了他在你之前谈了不止一个女朋友,说明他真不忠心。而且在跟你谈恋爱时,他应该刚跟前女友分手,刚分手应该是沉浸在悲伤中,这么快就勾搭上你,肯定有问题。这种人,早断了早好,青春是宝贵的,你耗费在他身上一分一秒都是不值得,都是虚度浪费。你应该好好对待自己,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嗯,”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