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生出了校门，姐姐月梅便站在路口等他。看到姐姐，秋生飞快奔去，月梅蹲下一把搂住他：“慢点，别摔着了。”秋生从小身子弱，她带得很细心。拍了拍秋生屁股上的灰尘问：“摔跤了？”“不是的，新老师带我们玩丢手绢，可好玩了，我喜欢赵老师。”秋生眨着眼，摆着手，贴近姐姐耳朵说道。月梅看弟弟开心的样子，站起来取下秋生背上书包，拉着弟弟向家走去。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娃们，打打闹闹，吆喝着，追赶着同伴，头上都冒出汗珠了也不管。夕阳的余辉下，地里的苞米黄了，小米穗都弯下了头，红薯秧子还青油油的，这是个丰收的秋天。
别人家娃多人多性口多地多，为生计忙碌，很少管娃娃，大的带小的。只有月梅不放心弟弟，放下苞米担子就去接秋生。想着还在地里干活的父亲，她加快了步伐，秋生被扯着进了村。穿过几户人家，来到东头的一个土坯房泥巴院大门前。
院外有几棵高大梅子树，枝繁叶茂，有的技头都盖过墙了，伸向院内。看样子是多年的老树了。
大门敞开着，只见一个瘦小的，穿着蓝色大襟布衣的老奶奶，坐在院里一堆苞穗前剥壳子。大门口左边靠院角种了一棵石榴树，碗口粗的树上结满了果子，像一个个小灯笼，再过几就该裂口笑了。右边院角一棵大枣树也挂满了青枣，到了中秋节就红了。院里堆了小山似的苞穗堆，正对面是三间土坯泥墙瓦房，紧邻正房右头靠院墙是个草屋小偏房，看上面有个烟囱就知道是厨房，农村人大多都是这种结抅盖房，做饭分开以免烟熏火燎。
俩姐弟跨过门槛。
“奶奶。”秋生挣脱姐姐的手，扑到奶奶怀里，老人赶忙丢下手里的苞米，抱住孙子，后又摸了摸脸蛋，心疼地说：“学生娃儿辛苦了。”老人满头白头，脑后挽成一个小髻，蜡黄削瘦的脸上布满皱纹，目光慈爱地看着孙子。“去自己玩，奶奶还要干活。”
“奶奶，秋生放家里，我去地里了。”月梅拿起担子和箩筐出了门，临走不忘交待一句：“秋生听奶奶话，呆家里不要乱跑。”
月梅走了二十分钟，来村外的苞米地里，父亲已经掰了几堆。白父腿有点颠，小时候小儿科痳痹症落下的后遗症。走路有点吃力，挑东西就更不用说了，月梅便让父亲在地里掰，她挑回家。
白父四十多岁，一米七五的大高个，比较魁梧，浓眉大眼，细长脸，白皮肤，看样子年轻时也很帅。穿着月梅缝的白布褂子，蓝裤子，棉布鞋，倒也干净利落。除了脚走路不太方便，手干活很麻利。远远看着两鬓斑白，背有点微微驼的父亲，月梅的眼角有点湿润。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就变得沉默寡言，一下子老了很多岁。
“秋生回家了，等会我来一起挑。”白父看着下地月梅说。
“不了，伯，天不早了。我把这几趟挑了，你坐下歇会少掰点，明天再弄。”月梅蹲下，双手快速捡满两筐。“把这些甜杆带回去给秋生吃。”白父把没结穗的青苞米杆，从脚根砍下几棵，剥了皮，削成一截一截的，用叶子捆一起，放在筐上面。乡下孩子没有零食，糖也稀缺，大人们便从大自然里找来资源弥补孩子们。
十九岁的月梅，已经是一个好劳动力，肩扛背挑，样样在行，瘦弱的身驱，撑起了一个多灾多难的家。
月梅肩上挑着担子，右手扶着前面的绳子钩，左手扶着后面绳钩，两条粗辫子一前一后搭在胸前后背，她挺起胸膛，平衡着力度，走在田埂上，过一会儿换一下肩。
“秋生，吃甜杆。”月梅喘着气，把筐里苞米倒地上。然后拿了一截，用牙齿剥了外面的硬皮，露出软的芯子，递给秋生：“慢点吸水，要吐渣子。”秋生咬下一小口，在嘴里嚼着吸着水，又吐出一口白渣。月梅见他会吃，便放心进厨房里挖了半瓢冷水，咕咚咕咚下肚，用袖口抹了下嘴又出门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梅挑了三四趟，终于把地里堆着的装完了。父亲非要背一篓。由于肩上压了七八十斤，月梅快步向前，白父背着四五十斤跟在后面，走的慢些。不一会儿，便被月梅甩下多远。
秋生坐在厨房门口小凳上，嘴里还在啃甜杆。微弱灯光下，奶奶已在案板上揉面团，准备擀面条做晚饭。奶奶个子矮，面板有点高，架着胳膊有点吃力。“奶奶，我来擀面条，你烧火。”月梅放下担子，进厨房洗了手说。
厨房左边是个土灶台，灶台上靠前面树起一个大烟囱，后面台上两口大铁锅。灶台上里面大锅旁靠墙的锅台边放了小罐，装盐和油用的。墙上面贴了一张报墙，钉了几个钉子，挂勺子铲子。灶台后面左边靠墙地上一口大水缸。灶对面是两个土桩子，上面搭了一块长面板，面板靠墙面糊了报墙，面板下面是用木棍两头镶在泥桩中间，搭成的碗架。上面扣了两摞十来个土陶大碗，边上是十几双竹筷子。架子下有个大点的罐，做腌菜用的。还有石臼窝。案板右边到墙角，平排放了两口大缸，这是做酸菜的缸。再过去墙边是挑水桶靠着担子，墙角堆着几个黄南瓜，右边过来，靠门口是个脸盆架子。厨房不大，倒也整齐干净，土泥墙，房顶的草巳薰得黑乎乎的。偏房比正房矮，门外草檐伸出墙一截，靠门口的墙上挂几串编好的干大蒜，几串红辣椒。靠外面墙挂着蓑衣和竹斗笠，还有麦秸扦编的奶草帽。厨房侧面靠院墙，砌了一个大鸡窝。
月梅舀了几瓢水倒锅里，盖上锅盖。接过奶奶手里面团揉起来。奶奶解下围裙，坐到灶下，抓起一把干树叶塞进灶膛，擦火柴点着，又折断干树枝放上面，红红火焰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