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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路边的螺型蜗
    所谓的审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以测谎仪的失效而告结。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浇灭了夏日的灼热,满地清凉,伴着湿冷的风,回荡在教学楼里,年级组办公室里,也泛起了一股阴冷。

    技术科的方警官,收拾着测谎仪,淡淡地道:“这次算你运气好,遇上测谎仪出了问题,你这次说的问题我一个不信,下次你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或许,下次还是会坏呢,好人的运气是不会差的!”

    方警官不再说话,刑侦科的唐警官一笑:“放心,下次我会找到更多的证据!”

    “哦?还是像今天一样,下作的不入流的证据?”我瞥他一眼,唐警官今天拿出的证据,让我一一否决……

    他要么是收了钱,要么就是被忽悠了,那么假的证据,信以为真,或许是年轻,破案急切,入了歧途吧。

    两位老师沉默不语,嘴角噙着笑意,陈副校长皱着眉抱怨:“一个高中生,就让你焦头烂额了……离谱!”

    说着便摔门而去,把两位警官给留在了办公室里。

    我往后靠在椅子上,悠然自得,深吸一口窗外飘进来,夹杂着泥土芬芳与花香的湿冷空气:“陈副校长的话,倒是中听!”

    “你……”

    华老师打断方警官的话语:“怎么,两位警官走,还需要我们这两个老家伙?”

    唐警官皱眉,带上他所谓的证据,招呼方警官:“小方,走吧,下次再说!”

    两位警官从前门离去,在风雨中开着车,扬长而去,不多吸一口雨中清冷的空气,不尝一尝雨中花香的甜蜜。

    污浊与肮脏,似乎是他们的最爱。

    两位警官远去,我对两位老师目光交接,他们面上带着疲倦,眼中满是血丝。

    虽然他们坐在我对面,但一直都在为我说话,是我这一边的,陈副校长,唱着黑脸。

    面对他们,居然生出了些许的怯意。

    我:“老师那我也走了啊?”

    华老师:“就这么着急?比我们还忙?”

    我一笑,没有说话。

    班主任:“狗,这小子指定是在担心那条狗!”

    华老师:“走吧!”

    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我:“再见,老师!”

    ……

    从年级组办公室出来,是下午四点多钟,距离下课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没有心思去上课,也不担心小家伙,它能照顾好自己。

    我想的是它们,下雨天,它们应该爬了出来。

    三年前,来到这所学校,一场秋雨过后,它们拖着田螺一样的,红褐色的螺壳,从路边的山茶花中,缓缓爬出,零零星星地散落在道路中。

    有一些,被匆匆往来的学生,踩碎了,肉与壳粘在一起,浸润在雨水里,散去了所有的缓慢与美丽,死在了秋天。

    那是我第一次见它们。

    山茶花,盛开在路边,一朵一朵,洁白无暇。

    它们,就栖息在山茶花下,雨天方才舍得露个面。

    三年过去,花开了三重,它们换了数代,依旧的,是不死的。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学校的小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路过一两个撑着伞的老师,见到我,不自觉加快脚步,匆匆远去。

    来到当年第一次见到它们的地方,它们没有失约,纷纷出来,拖着壳,在水泥地面上,缓慢爬行。

    许是今年的风雨顺了一些,它们的个头比历代都要大上许多。

    山茶花,开得也比往年的盛,花朵硕大,花香浓郁,花瓣洁净,雨水冲刷后,洁净无暇,如玉一般。

    淋着细雨,蹲在路边,无视偶尔来往的人,仔细端详着它们与它们。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踩着雨水,溅起水珠,化作落雨。

    淋在身上的雨,断开了去。

    她为我撑起伞。

    她:“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我:“没上课?”

    她:“请了假!”

    我:“哦?!请假特意来看我有没有进去?”

    她撑着伞,在我身边蹲下,捡起一只螺型蜗。

    她:“非洲蜗牛,是一种入侵物种,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它们?”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瓣山茶花,被雨水打落,零落在一片杂草中,我轻轻拾起,抖去上面的雨水,凑近她鼻尖。

    我:“闻闻!”

    她:“很香!”

    将山茶花抽回,落在手心,盯着她,目不转睛,嘴角忍不住浮现笑意。

    我:“像你一样!”

    她:“有病!”

    沉重的脚步声,在我们身后响起,极度沉重,落在地面,踩碎了一些雨水。

    螺型蜗,在他脚下难以幸免,连壳与肉都不曾残留,被鞋底带去。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踩碎了螺型蜗。

    在他沉重的步伐下,与踩碎雨水,没有区别。

    生命是卑微,任由践踏。

    待到脚步远去,她将目光转了回来。

    她:“他,没了,是吧?”

    我看着她,清秀的面庞,挂着疲倦,瞳孔深邃,黑暗如渊。

    我:“是吧!被踩碎了,就没了,回不来了……”

    她沉默了一会,缓缓起身,撑着雨伞离开,雨伞斩断雨丝,给她一片无雨的空间。

    我在雨中,淅沥不绝,湿了一身,也断了长丝。

    看着她远去背影,我嘴角一勾:“非洲蜗牛,水泥都能啃食和消化!……”

    李木锦打着雨伞走来,婀娜多姿,校服盖不住她的姿色。

    雨水在她脚下,欢快地叫嚣着,落在伞面的雨,化成雨滴,不断轻舞。

    李木锦为我撑起伞,身上散发着青春的气息,令人痴醉。

    李木锦:“学长是真的喜欢这些蜗牛啊!”

    我:“就还好!怎么你也请假了?”

    李木锦一笑:“允许学姐请假,我就不行啊?”

    我耸耸肩,看向远方笼罩在迷雾中的山,从她手中取过雨伞。

    我:“走走?”

    李木锦嫣然一笑:“这才像样!”

    雨中,我与李木锦走得很慢,漫无目的。

    李木锦:“学长,下午情况还好吧?”

    我:“也就一些老生常谈的事,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比电视里的精彩一点。”

    下午所谓的审讯,是不合法的,不合理的。

    李木锦瞥我一眼,满脸柔和:“肯定的,学长没那么好对付!不过我听说,他的家人请了很厉害的人过来,估计这两天就到了。”

    我早有预料,他的家境优渥,不是我这种从深山走出来的人能比的,钱能使鬼推磨,来什么人我都不足为怪。

    唐警官已经给我上了一课,钱,绝对是万能的,有钱,假的也能上得了厅台。

    我踩着脚下积水的水洼:“知道了,没做过,来什么都无所谓。”

    雨水,溅起很高,打湿李木锦的裤脚。

    李木锦皱眉:“学长,你过分了!”

    “湿身!”我瞥一眼生着气的女孩,轻笑道。

    李木锦夺过我手中的雨伞,收了伞,跑到不远处的屋檐下,盯着我道:“离谱!再这样子,我就当没认识过你。”

    我淋着雨,缓缓前行,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看着远方的山,山峰耸立,绵延不绝,云缭雾绕,奇峰,若隐若现,渺渺云烟,透着神秘与……诱惑。

    “木锦,那山真坚挺!”

    “是!这里最高的山了!”

    我将目光转到她身上:“是啊,最高!”

    李木锦:“学长,你……”

    我打断李木锦:“有些事,逃不掉!”

    李木锦一惊:“没了?”

    我:“许是吧!”

    李木锦无奈一笑:“学长,成年了?”

    我:“嗯!你还没有吧!”

    李木锦:“要看怎么算吧!看我自己……所以这才是真实的学长吗?”

    我耸耸肩道:“防火防盗……”

    李木锦:“防学长!”

    华浮生撑着伞出现在前方,见到我与李木锦并肩而立:“呦呵,你俩是想把传闻变成现实啊?”

    李木锦皱了皱眉,垂着的手悄悄伸了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个纸条:“华浮生学长找你应该是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她撑开伞,在雨中离去,不与华浮生说一句话。

    攥着手中的纸条。

    我:“还没下课就跑出来了?”

    华浮生:“体育课,下雨没法上,看见你小子跟小学妹从我们教室路过,就请假出来了,我怕你小子干出点什么来,毁了一生英名。”

    我耸耸肩,这家伙倒是看得起我,英名从何而来,何况现在已经狼藉,不堪入耳,来往的人,见我如见虎,避闪不及。

    我:“没什么问题,这不还有你跟一些老师的么?”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最焦头烂额的是老师们,忙前忙后……日夜无休。

    华浮生耸耸肩:“你小子没问题就行,我回教室了,我那套数学卷子没刷完。”

    我:“走吧你,我就不去教室了,一整天滴水不进。”

    华浮生白我一眼:“这样下去,会死在真相大白之前的。”

    我没有理会他,他将伞留下,冒着雨跑向教学楼。

    我望着远方的山,心中茫然,期许着日子早些结束……

    岁月,在我这里,成了煎熬的柴火,将生命缓缓推向尽头。

    在凌乱的思绪中,我缓缓打开了李木锦留的纸条:

    “周六晚上,木锦77。”

    我一笑,她早有打算。

    周六,就在明天。

    纸条,与那瓣山茶花折在一起,拄着伞,走向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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