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也没有多远的路,阿太夫无心体会娇柔少女在怀中的感受。
快到徒坦公府大门的时候,发现公府大门敞开,灯火通明,似在等待大少爷与少奶奶回家。
阿太夫连忙大喊“快来人!”
“快来人!告诉老公爵,长青街!去长青街!”
阿太夫的喊声惊醒了怀中熟睡的冉琪殇,同时翻身下马,转身向来路窜去。
冉琪殇伸手想抓住阿太夫,可连衣角都没碰到。
马儿向前又跑了段距离,便被徒坦公府内涌出的护卫团团围住,簇拥着冉琪殇向府内走去,人群中冉琪殇凝视着阿太夫黑暗中的影子,一点点消失不见。
徒坦公府会客厅
徒坦大公冉锦黎高坐太师椅,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这位随开国皇帝戎马一生的老者,满头银发,精神抖擞,久居上位与沙场血气的混合气质,使这位老人散发着无尽的威严。
听闻独子的死讯,竟一直保持着沉默,没人知道这暮年老虎脑子里在想什么。
冉琪殇坐在下首位置,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不愿回忆,不愿想起。
无比悲伤的同时,又还在回想着刚刚马背上,自己靠在怀中的那位,父亲嘴里印象深刻的人。
“他留下什么话了?”寂静无声的大厅中,响起了冉锦黎老迈的声音。
“父亲说徒坦公府有那救我之人一半。”
“让那人照顾好我。”
“别埋怨父亲,相信他,照顾好爷爷你。”
冉琪殇幽幽的说着,好像话语中说的东西与她无关。
“别埋怨他,相信他,照顾好我…”徒坦大公冉锦黎默默的嘀咕着。“我不会埋怨你父亲,那人有心救你们,带你回来,这公府给他一半又如何?”
冉锦黎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他,他的眼光从未错过。”
“我不会做过激的事,我只是不甘心,慢慢来,我让他们慢慢还回来。”
知父莫若子,冉孝辉临死前的几句话,冉锦黎完全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他自己也明白冉孝辉为什么会说这几句话。
皇城之中暗潮汹涌,皇帝权衡之术,臣子内斗严重。
陪皇帝打天下的人中,有些凭借着自身的种种资历、地位、特权,大肆揽黑钱。
皇帝为了稳固地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为了激化群臣内斗,私下里偶尔给予部分人一定程度上的助力。
不是没有人想对他冉锦黎下手,而是这位徒坦大公属实是个硬茬子,战场之上凶名在外,是无安王国的镇国招牌,只要有他徒坦大公在,任何国家都不敢耀武扬威。
甚至连刺杀令都不敢下。
原因只有少数人知晓,冉锦黎能有现在这些成就,是因为他获得了魂器“火神”认主,可号令天下万火。战场之上,厮杀之间,犹如主宰。
多年来冉锦黎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除了战事,冉锦黎甚至不登朝堂,已是对曾经的兄弟,如今的皇帝,有些心灰意冷了。
曾经一起幻想的未来,生死之间互相托付,在如今这世道看来,是如此的可笑。
也许人当了皇帝,获得了世间独一无二的权利他,便逐渐磨没了初心。
他不甘心,人生三大悲,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来丧子,他冉锦黎全占了。
曾经摒弃他人,一手辅佐上来的皇帝兄弟,如今也这般治世。
看人这一块,他确实没有他儿子冉孝辉多年经商练出来的眼光毒辣。
即使他是大公又如何,权倾朝野又如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
本就不掺浑水的他,只想守住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为子孙后代谋福,并不奢求其它。
他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个孙女了。
这么大一座徒坦公府,血脉至亲竟只剩两人了。
“救你之人身在何处?你有办法寻他吗?”冉锦黎闭着眼睛,沙哑的声音缓缓传出。
冉琪殇缓缓抬头,目光逐渐坚定:“不知,但我会找到他的,一定会。”
“我徒坦公府一半都给他,他反倒在门前跑了,他知不知道这一半意味着什么?”冉锦黎的嘴角缓缓翘起。
“哼,这人有点意思。”也许,这是他儿子留给他的一道光也说不定。
皇城花月楼,乃是皇城中出了名的歌舞伎所。
在这里,有人豪掷千金,只为春宵一刻。有人烂醉斜脚,只为奉承仕途。
二楼一个偏僻的包间雅室内,阿太夫上身赤裸,一位妙龄女子身着艺妓服饰,正给阿太夫的伤口上敷着上等的金创药。
阿太夫拿起手边的碗碟,一口烈酒吞入腹中,缓缓说道:“谢谢姐姐了,一会我还得从暗门溜走,后续还望姐姐帮我打个掩护。”
身着艺妓服饰的女子温润如水,开口道:“弟弟哪里话,若不是当初一起流浪街头,受你照顾,前些年你又百般接济,姐姐我哪能有如今的日子,感谢的话不用多说。”
这妙龄女子姓虞,芳名明月。现已是皇城中当之无愧的第一艺妓,卖艺不卖身,琴技超绝,引得无数文人雅士前来捧场,经常进宫献艺,几次三番引得皇室赏赐珠宝锦缎。
更有名门贵族前来提亲赎身,有传言说几位皇子里也有人对她爱慕不已,但虞明月并不理会,一句心有所属,已有心上人便打发了去。
浓烈的酒气从阿太夫口中喷出。
一路上阿太夫左思右想,他很清楚冉孝辉话里话外的意思,也知晓其中含义。
来之前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为了报当年之恩,无愧于心,并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他不能留在徒坦公府。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活法,阿太夫不是没有幻想过,未来某一天身份地位暴涨,但不能是现在,起码在这件事上,不能有功利心。
况且那帮生活在阴暗角落的人,知晓自己进了徒坦世家,必然会在其中进行联想,如果知道自己做的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什么人都敢杀,更何况是自己。
即使有公府的人护着,百密一疏也是早晚的事。
冉孝辉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莫不如把事情做的干净圆滑些。阿太夫不在乎后果,真的无法说服自己独善其身。
只要做的圆滑,天衣无缝,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那人救过自己,对自己有恩,他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更何况阿太夫觉得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忙,自认为是没火上浇油而已。
虽然只救下了一个人,哪怕再进半步,都会暴露自己,但目前他只能做到这了。
阿太夫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怪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若不是他当时的刀尖位置尴尬,在黑衣人大腿根部的位置,划到了不该划的地方,那黑衣人也不会投鼠忌器,选择用暗器出手,宁愿失误不杀冉琪殇,也要仓促间用匕首将阿太夫钉在车板上。
阿太夫不知道,不代表冉琪殇这个冷静的旁观者不知道。
她很明白,如果没有阿太夫的到来,以那人的身手,她冉琪殇将必死无疑。
虞明月将伤口敷好药物,包扎的极其精致。
“这金创药是我从楼里姐妹那借来的,应付粗暴的客人效果奇快,你这伤势虽重,但不需半月即可痊愈,不必卧床数月。”
虞明月自顾自的说着:“遇到什么事情不必自己闷着,只要是你,你有任何需求我都可以帮你。”
“多粘些酒气,免得一会回去有人多疑。”
“衣服已经拿去洗了,换身一模一样的,放心,没人敢说我的闲话。”
阿太夫对着虞明月笑了笑,笑容充满阳光,无比亲切。
“姐,我该走了。”
虞明月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掀起一块方形蒲团,露出了下面窄小的悬梯。
“走吧,弟弟保重。”
阿太夫顺着悬梯没入黑暗,清朗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姐,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