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唯有薛月牙,一双眸子弯成月牙型,极亮,像是悬在天边的一轮冷月。
女夫子摆手示意她坐下。
门外,有两名男子不知站了多久。
其中一人手持纸扇,若是有眼尖的人在场,便可知这扇子上的游鱼画乃是出自著名的画家齐颂之所作。
那男子目光饶有兴味的看着屋内的周然淡然的答题,又淡然的坐下。
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闪个不停,笑道:“那可真是个有趣的姑娘,京师还从没见过这样特别的姑娘。”
“你说是吧,司大少爷。”
他的目光看向了背对着他的那人,那人转过身来,眼眸似冬月寒雪,看了里面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极为冷淡的应付。
“嗯,是。”
魏青枝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合拢扇子,用力的敲打自己的额头。
“怪我怪我,忘了你对女子不感兴趣。”
“嗯,那走吧。”
司蓝渊说完率先走了。
周然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没有太大的感想。
“阿然,再过几日就是乡试,你要不要报名?说不定能得第一名呢。”
饭堂内,薛月牙点了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爆炒土豆丝,和一碗素汤,吃得津津有味。
脸上不时出现赞叹的表情。
“女子不能参加大型考试,你不知道么?尤其是选拔官员的考试,小月牙,你可长点心吧。”
一旁的梁致远简直恨铁不成钢,他转头就对周然说:“不过,阿然倒是可以给我传答案,我要是当了新科状元,请你们住大宅子去。”
“你可就得了吧,还没我靠谱呢,怎么不让我去呢?”
薛月牙翻了个白眼。
“小月牙呀小月牙,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大魏律法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为官。这可不是我定的。”
梁致远滔滔不绝道。
不说还好,说了,薛月牙当即就得为周然抱不平了。
“怎么这样。”
“吃饭吧你们俩,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么?”
周然给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愁的两人眉头都皱起来了。
魏青枝倚在二楼的栏杆上,将底下的情况尽收眼底,他摸着下巴,忽然拽过一个龙水分院的学生,问道:
“这个周然,在你们学院很出名么?”
一说这个,原本还有些惶恐的学子眼睛都亮起来了,他似乎本身就对周然有着莫名的崇拜感,这一开口说话,根本就停不下来。
这个月还有一次回家的机会。
周然的父亲是个铁匠,专门打造农业用具,铲子锄头等物品,前几年,镇长和县长大搞农业,对这些用具的需求也跟着变多,让周家小赚了一笔,在镇上开了间铁铺,生意不错。
距离学院不远,二十分钟的脚程。
她过来的时候,周父正在打铁。
将炉子里烧得火红的铁具取出,随后抡起一旁的铁锤,猛砸下去,响亮的打铁声扩散开来,铁星子也四处飞溅。
“爹,我来帮你。”
周然放下包,脱去学院的院服外袍,撸起袖子,取过周匪手里的铁锤。
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锤炼,周然打铁的姿势和力道都把握得很好。
左腿稍退半步,右手举起铁锤,调动全身的力气,汇聚在右臂上,再用力,一锤抡下。
绚烂的铁花在瞬间绽开。
周匪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下,头也不回的问:
“心情不好?是大魏学院的那些人。”
周然沉默着打铁,并不作回答。
打好这个犁具,周匪就关门了,又去菜市场买了点菜。
父女俩就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搭着牛车走了一段。
远远的看见自家的小院,周母在缝补衣物,而年幼弟弟不知又在那里闯祸了,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周然忽然问道:“爹,我们真的要搬家么?”
这个消息是几月前她才从娘亲口中得知的,据说那里是她老爹的老家,家里的老父亲希望他带着儿女回去。
不知当年老爹犯下了多大的错误,才在外面流浪这么多年,反正,老爹不说,她也不问。
周匪停下来,魁梧的身形遮住周然,也许是背光,他的面容忽然看不清了,只能听见很模糊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
“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这声音虚幻又直击人心,令周然的头脑有一瞬间的眩晕。
她立即警惕的醒悟过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暗惊叹。
她和老爹学了那么多年的武功,竟然还比不过老爹泄露出的一丝气息。
周匪扔下一句,“晚饭后,随我去后山。”
随即大步离开。
“姐,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周然一进门,弟弟周游就跟闻到肉味似的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开始可怜巴巴的告状。
“姐啊,你弟弟我好惨,看看我脸上这伤,二狗子打的。”
周游扒拉着自己的脸,费劲巴拉的想让周然看清脸上的伤痕。
“嗯,我看到了,应该再过一会就该痊愈了。周游,说,是不是你揍的别人。”
周然气笑一声,揪着周游的耳朵,周游立即戏精似的喊起来。
“打人了,我姐打人了,娘,你快来看看,我耳朵要掉了。”
“然然,你就放开你弟弟吧,这小子,什么时候吃过亏了,是他打的二狗子不错,不过二狗子找了好几个人,游儿精着了,一看对方人多,踹了二狗子一脚就跑了。”
周母将饭菜一一端上桌。
周然走过去搭了把手,问道:“那他没惹什么麻烦吧。”
“那到没有,对方人多势众,一不小心吃了点亏,又能说什么,游儿不是那种会主动招惹别人的人。”
周母柔声道。
周游拿了一个鸡腿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就是就是。”
周然又揪了一下弟弟的耳朵,小声道:“你啊,以后别总是给娘亲惹祸,真要惹出祸来,谁来保你。”
“我姐啊。”周游豪迈道,“等我姐成了绝世高手,做了大官,就让我姐姐来保我。”
“大言不惭。”
周然横了他一眼。
饭后,月朗星稀,在后山,父女俩盘腿而坐。
在他们面前摆了一盘棋局,已下到了一半。
周父沉声道:“一定要去么?”
“嗯。”
周然点头,随后白子落下,黑子紧咬不放。
“大魏京师是个龙藏虎卧的地方,不论是官场还是江湖,都十分危险,若是在那里殒命,为父岂能保你。”
“不必,我会在你们离开之后,通过乡试和会试,大概一年左右便可名正言顺的进入京师,只要我的身份不暴露,我自有办法保命。”
“爹爹只需保护好娘亲和弟弟就行。”
周父抓起一把黑棋,洒在棋盘上,起身道:“看来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那不如打一场?”
“谨遵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