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一早,姬野睡梦之中微觉窗上有声,便即醒转,一睁开眼,只见窗子缓缓打开,有人探进头来向着他凝望。他揭帐看时,只见那人脸上疤痕累累,丑陋可怖,正是那个范遥。于是喊道:“杨左使!韦蝠王!”杨韦二人在邻室齐声相应。
却见范遥的脸已从窗边隐去,忙纵身出窗,见他从大门中匆匆出去。这时杨韦二人也已赶到,见此外并无敌人,三人发足向范遥追去。范遥等在街角,眼见三人走来,立即转身向北,脚步甚大,却非奔跑。三人打个手势,当即跟随其后。
此时天方黎明,街上行人稀少,不多时便出了北门。范遥继续前行,折向小路,又走了七八里,来到一处乱石冈上,这才停步转身,向杨逍和韦一笑摆了摆手,要他二人退开,随即抱拳向姬野行礼。
姬野刚还了一礼,范遥荷荷一声,双爪齐到,扑了上来。他左手虎爪,右手龙爪,十指成钩,攻势极是猛恶。
姬野知道范遥想试探自己的武功,便施展太极拳法,身形犹如行云流水,便在乱石冈上跟他斗了起来。斗到七八十招时,范遥呼的一拳,中宫直攻。姬野一招“如封似闭”,将他拳力封住,跟着一招“单鞭”,左掌已拍在他背上,只是这一掌没发内力,手掌一沾即离。
范遥知他手下留情,向后跃开,斜眼向姬野望了半晌,突然向杨逍做个手势,要借他腰间长剑一用。杨逍解下剑绦,连着剑鞘双手托住,送到范遥面前。
范遥拔剑出鞘,打个手势,叫姬野向韦一笑借剑。姬野摇摇头,接过他左手拿着的剑鞘,使招“请手”,便以剑鞘当剑,左手捏了剑诀,剑鞘横在身前。用太极剑法与范遥切磋起来,范遥的剑法比拳脚更厉害一些,但姬野也不弱,靠着精神力,借着范遥刺来一剑的时机,便用剑鞘对准范遥刺来的剑,插上并从他手中夺过宝剑。
范遥见丢了宝剑便一掌拍来,姬野知道他是想试试自己的内力,便硬碰硬的对上一掌,看范遥内力输出越来越多,便运用乾坤大挪移第七层的功夫,将他掌力渐渐积蓄,突然间大喝一声,反震出去,便如一座大湖在山洪爆发时储满了洪水,猛地里湖堤崩决,洪水急冲而出,将范遥送来的掌力尽数倒回。这是将对方十余掌的力道归并成为一掌拍出。范遥倘若受实了,势须立时腕骨、臂骨、肩骨、肋骨一齐折断,连血也喷不出来,当场成为一团血肉模糊,死得惨不可言。
此时双掌相粘,苦头陀万难闪避。姬野左手抓住他胸口往上一抛,范遥一个庞大的身躯向上飞起,砰的一声巨响,乱石横飞,这一掌威力无俦的掌力,尽数打在乱石堆里。
范遥双足一着地,登时双手作火焰飞腾之状,放在胸口,躬身向张无忌拜了下去,说道:“小人光明右使范遥,参见教主。敬谢教主不杀之恩。小人无礼冒犯,还请恕罪。”他十多年来从不开口,说起话来声调已颇不自然。
姬野看他自我表明了身份,于是笑着说道:“原来是本教范右使,实是不胜之喜,自家人不须多礼。”
与范遥相认之后,四人便到了一个小冈之后,该处一望数里,不愁有人隐伏偷听,但从远处却瞧不见冈后的情景。四人坐地,说起别来情由。
范遥也说自从阳顶天失踪后,他怀疑并不是失踪,于是去调查,后来碰到成昆,跟踪他想打探消息时,却见听到他与玄冥二老见面,并偷听到“须当毁了光明顶”七个字,范遥听到本教有难,不能袖手不理,当下暗中跟随,眼见三人走进了汝阳王府中。后来更查到玄冥二老是汝阳王手下武士中的顶儿尖儿人物。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官居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智勇双全,是朝廷中的第一位能人,江淮义军起事,均被他遣兵扑灭。义军屡起屡败,皆因察罕特穆尔统兵有方之故。
杨逍问道:“那么那个赵姑娘是谁?”
范遥道:“大哥不妨猜上一猜。”
杨逍道:“莫非是察罕特穆尔的女儿?”范遥拍手道:“不错,一猜便中。这汝阳王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做库库特穆尔,女儿便是这位姑娘了,她的蒙古名叫作什么敏敏特穆尔。库库特穆尔是汝阳王世子,将来是要袭王爵的。那位姑娘的封号是绍敏郡主。这两个孩子都生性好武,倒也学了一身好武功。两人又爱作汉人打扮,说汉人的话,各自取了一个汉名,男的叫做王保保,女的便叫赵敏,‘赵敏’二字,是从她的封号‘绍敏郡主’而来。”
韦一笑道:“这兄妹二人倒也古怪,一个姓王,一个姓赵,倘若是咱们汉人,那可笑煞人了。”
范遥道:“其实他们都姓特穆尔,却把名字放在前面,这是番邦蛮俗。那汝阳王察罕特穆尔也有汉姓的,却是姓李。”说到这里,四人一齐大笑。
杨逍道:“这赵姑娘的容貌模样,活脱是个汉人美女,可是只须一瞧她行事,那番邦女子的凶蛮野性,立时便显露了出来。”
范遥接着说道:“属下暗中继续探听,得知汝阳王决意剿灭江湖上的门派帮会。他采纳了成昆的计谋,第一步便想除灭本教。我仔细思量,本教内部纷争不休,外敌却如此之强,灭亡的大祸已迫在眉睫,要图挽救,只有混入王府,查知汝阳王的谋划,那时再相机解救。除此之外,实在别无良策。只是我好生奇怪,成昆既是阳教主夫人的师兄,又是谢狮王的师父,却何以如此狠毒的跟本教作对。其中原由,说甚么也想不出来,料想他必是贪图富贵,要灭了本教,为朝廷立功。本教兄弟识得成昆的不多,我以前却曾和他朝过相,他是认得我的,要使我所图不致泄露,只有想法子杀了此人。”韦一笑道:“正该如此。”
范遥又说他暗算成昆三次均为成功,后来没办法只有毁容通过西域花刺子模国才最终进入汝阳王府做卧底。
杨逍也略述成昆何以和明教结仇、如何偷袭光明顶、如何奸谋为姬野所破、如何与殷野王比拚掌力而死的经过。
范遥听罢,呆了半晌,才知中间原来有这许多曲折,站起身来又说他曾经卧底期间为了取信王爷亲自杀了三名香主,姬野便说不会追责,毕竟卧底是为了明教,便说如果自己是他,也会这么做。这样范遥才宽心。
范遥当下再陈述投入汝阳王府后所见所闻。
那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实有经国用兵的大才,虽握兵权,朝政却被奸相把持,加之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弄得天下大乱,民心沸腾,全仗汝阳王东征西讨,击溃义军无数。可是此灭彼起,岁无宁日,汝阳王忙于调兵遣将,将扑灭江湖上教派帮会之事,暂且搁在一边。
数年之后,他一子一女长大,世子库库特穆尔随父带兵,女儿敏敏特穆尔竟然统率蒙汉西域的武士番僧,向门派帮会大举进击。成昆暗中助她策划,乘着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之际,由赵敏带同大批高手,企图乘机收渔人之利,将明教和六大派一鼓剿灭。绿柳庄中下毒等等情由,便是因此而起。只是当时范遥奉命保护汝阳王,西域之行没能参与,是以直到后来方始得知。范遥说道,他虽在汝阳王府中毫不露形迹,但他来自西域,赵敏便不让他参与西域之役,说不定这也是成昆出的主意。
赵敏以西域番僧所献的毒药“十香软筋散”,暗中下在从光明顶归来的六大派高手的饮食之中。那“十香软筋散”无色无香,药性一发作,登时全身筋骨酸软,过得数日后,虽能行动如常,内力却已半点发挥不出,因此六大派远征光明顶的众高手在一月之内,一一分别被擒。只是在对少林派空性所率的第三拨人下毒时给撞破了,真刀真枪的动起手来。空性为阿三所杀,余人不敌,死了十多人后,尽数遭擒。
此后便去进袭六大派的根本之地,第一个便挑中了少林派。少林寺防卫严密,无法混入寺中下毒,既不能下毒,便即恃众强攻。
范遥说赵敏怕要对少林寺下手,生怕人手不足,又从大都调了一批人去相助,是我率领众人去帮忙的,正好赶上了围擒少林群僧之役。
杨逍这次知道是范遥按照维护明教才在罗汉背后做手脚,随即向范遥简略说明,明教决和六大派捐弃前嫌,共抗蒙古,因此定须将众高手救了出来。
范遥建议先寻得十香软筋散的解药,给那一干臭和尚、臭尼姑、牛鼻子们服了,待他们回复内力,再逃。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和毒药在玄冥二老手里,想要解药得从他们二人身上想办法。
思考半天,范遥决定给他们鹤笔翁下套,从鹿杖客好色、鹤笔翁贪杯的弱点着手,搞到解药。
当下四人详细商议,夺得解药之后,由范遥送入高塔,分给少林、武当各派高手服下。姬野和韦一笑则在外接应,一见范遥在万安寺中放起烟火,便即在寺外四处民房放火,群侠便可乘乱逃出。杨逍事先买定马匹、备就车辆,候在西门外,群侠出城后分乘车马,到昌平会合。姬野配了一服麻药,为了掩饰药性,另行加上了三味香料,和在酒中之后,入口更醇美馥郁。韦一笑到市上买了一个大布袋,只等天黑,便去汝阳王府夜劫王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