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盖房的都是经过宋山精挑细选的实在人，都是宋家本家的，有和伊人平辈的兄弟，也有伊人的叔伯。他们中很多人对伊人的印象都是长得极其好看的一个女娃娃而已，就是最近听说伊人做些小买卖，具体的也是不知的。

    但此刻，大家看着说话做事都很爽利大方的伊人，不知是谁起头附和了一句：“开工大吉！”

    众人都举起手中的碗，朝着天，笑着喊道：“开工大吉！”

    伊人不得不被眼前热闹的人间烟火所感染，笑着开玩笑道：“大家多吃点啊！往后的菜可没这么好啦！”

    大家都乐呵呵地表示有饭吃就不错了！那也确实是，往日他们在别处干活，近了还能回家住住，婆娘要是勤快，早上能早起做口热乎的吃上，中午就只能就地啃两个硬馍馍，晚上下工紧赶慢赶回去也只剩残羹冷饭了。

    要是住的远的，索性连家都不回了，就住在主家没盖完的房子里，夏天还好，顶多是养活点蚊虫。春秋就冷了，漏风漏雨的。

    如今在家跟前，还有肉吃，大家都知足得很。

    大家吃完了饭，也不走，趁着天没黑透，又在院子里挖起了地基。伊人也不跟他们客气，打了声招呼，就让孩子们散了，独独留下了虎子，带着他出了院儿门。

    虎子年纪脸上带着不同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静，就那么跟在伊人身后，也不问为什么留下他，更不问伊人要带他去哪，仿佛就是带着去卖了，他也是甘心的样子。

    伊人回头瞧瞧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他紧绷的小脸，仿佛愁着天下事一般，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虎子这才抬头看去，看他的伊人姐姐笑着，自己也不自觉脸红了起来。

    “你不问我带你去哪？”伊人笑问。

    虎子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伊人又说道：“到前面来。”

    虎子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伊人前面，又转过身来看着伊人，站定。

    “虎子，你娘平时都在家做些什么？可能告诉我？”虎子话很少，要不是他开过口，伊人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哑巴，真不知道四毛那个跳脱的性子是怎么和他玩到一起的。

    虎子歪着头，终于露出了些许孩童的神色，想了一会，他开口道：“下地，挖菜，采山货，还有挨打和养伤”

    虎子没说，以前都是他帮着娘亲挖野菜采山货，但自从来了伊人这干活，他就不把野菜山货往家拿了。也不是他没拿过，只不过第一次拿回家，就被他娘骂了，娘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东西不是他们的，不能拿。

    虽然他不明白拿点他自己采的山货回家，跟消灾有什么关系，但他听娘的话，以后再也没拿过。

    伊人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落忍。她前世生活的地方也有男人打女人的事儿，但至少那是违法的，是可以控告的，女人也是可以谋生的。但大梁女性掣肘过多，妻告夫甚至要先挨二十板子。若是行刑的人手下不留情，那二十板子下去，也能将人打断了腿，还提什么状告？状告完了拖着断腿饿死么？

    伊人，没再说什么，牵起了虎子的手，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虎子家也是土房，一看就连土坯都没做，房檐和外面的墙壁上都有雨水冲刷的痕迹，围墙就是一圈防不住人的篱笆，虎子娘正坐在院中间的一方桌子前，手里拿着一块布，朝着月亮的方向比着，好像在端详什么。

    她听见动静，以为是虎子回来了，也不转头看，招呼了一声：“虎子，你来帮娘穿根儿针，娘这眼睛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娘！”虎子看见他娘，倒是露出点孩童的笑脸来，也不搭他娘的话，上前拽住他娘说道：“伊人姐姐来了！”

    “伊伊人”虎子娘立刻丢开手里的布撑，拘谨地站起来，结结巴巴道。

    “虎子娘别客气，坐着吧！”伊人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坐在虎子娘旁边的位置上。

    “虎虎子，可是虎虎子犯什么错儿了？”虎子娘忐忑不安。

    “都好，虎子特别好！”伊人安抚般地拍拍她的手。“你别担心，我是来找你的！”

    伊人这句话说完，虎子娘更担心了，吓得脸色都变了，又急又怒道：“可是张德汉那个混账东西又做了什么！”

    伊人一时间听见张德汉的名字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张无赖的本名。

    “不是，不是！虎子娘快坐下！”伊人这才知道虎子娘误会了，也不多铺垫，直接开口道：“虎子娘，我是想请你帮我个忙！根别人都没关系。”

    “我家不是盖房了么，虎子应该跟你说了！”见虎子娘点头，伊人才继续说道：“我定了每日供兄弟叔伯一顿饭，但你知道我有些小买卖，哪有时间做饭，所以想请你每日去做顿饭！这是五百文，包括菜钱和你的工钱，每顿三菜，主食不拘是糙米还是黑面，但要够，吃饱就行！”

    伊人算是看出来了，虎子娘就是这么个怯懦又柔弱的性子，也是，不然也不会几年如一日地被那张无赖缠着。她憋着一口气，全说完了，省的虎子娘的思维又不知道担惊受怕到哪里去了。

    虎子娘一听，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做几顿饭，就给了五百文，菜都是地里长的，谁家没个院子里，除去菜钱，她得剩一半。伊人是眼看着自己家过不下去，想要帮衬一把，又怕伤了她和虎子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她顿时眼下蓄了泪水，哽咽道：“伊人虎子叫你一声姐姐，我就拖大叫你一声孩子了”

    见伊人不反对，她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苦心，其实你不用这么委婉，我也受你的好意，我能死，但不能带着虎子死啊！”

    伊人受不得这种凄凄惨惨的氛围，赶紧开口道：“我是请婶子你帮忙呢！这有啥好意不好意的！快别这么说！”

    其实伊人的大女儿音音已经三四岁了，这虎子也不过七八岁，她与虎子娘应该是平辈。但因着张家原本是外姓人，也没什么辈分可排，再一个虎子娘确实在年岁上长了伊人不少。

    在这个女子普遍十五六岁嫁人的时代，不知怎地她嫁人生娃是晚了些的，但伊人也没有打听人家隐私的喜好，也就没多问。

    虎子娘眼泪汪汪地望着她，还要说什么，正巧伊人看见桌子上放着的布撑，一半是转移话题，一半也是真惊讶地道：“婶子，你绣活竟然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