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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会谈
    远处的晚霞如同红色颜料染出的画作一般,无序的涂抹在天空的每一处。微风吹下绿叶,摇摇晃晃的落在骆羽面前的地面上。

    骆羽正蹲在树下。他本是准备就此离开的,但想到不辞而别的话,实在是过于不礼貌了。再加上今天自己本就是被邀请出来的,自顾自的怄气回去,有些太孩子气了,他需要做的,是平复心底那不该存在的幻想,然后普普通通的和苗苗道个别。

    庄园内的氛围对骆羽而言还是太压抑了。这极尽奢华而做作的聚会,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参与第二次。

    夜色逐渐降临了,却始终没有见到宾客们离开的身影,或许对这群人而言,夜晚才是新一轮狂欢的开始。骆羽开始有些担忧,苗苗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

    但他又很快摇了摇头,打消这些想法,不管怎样,他必须等待着,等待为二人的关系做一个了断。

    当第一缕月光披在骆羽的肩上,庄园门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等骆羽回过头去,少女已经将晚礼裙摞起,半卷在腰间,一路小跑的冲了出来。她焦急的四周环顾着,直到与树下的骆羽四处相对,苗苗才终于放下心来,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小狗君,你怎么一个人先出来了。”苗苗走到了骆羽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骆羽不说话,只是看着身前的地面,有蚂蚁正成群结队的搬运着粮食,不知疲惫的往蚁巢处赶去,为肥满的蚁后送去营养,骆羽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也只是一只工蚁。

    “怎么了,难道说你吃醋了吗?”少女直接坐在了骆羽的旁边,本就有些变形的白色晚礼裙直接被染上了泥土的颜色,苗苗却丝毫不在乎,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似乎一切都告上了一段落。

    “没有。”骆羽别过了头,不去看苗苗那清秀的面庞,“我只是觉得,你去见你老朋友的话,没有必要特意叫上我的。”

    “嘿嘿,还说你没有吃醋。”苗苗故意凑上前去,“不过你误会了哦,说是老朋友,但其实只是工作上的事情。”

    “嗯,不过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骆羽突然站起了身,“好了,我要回去了。”

    苗苗坐在地上仰视着骆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小狗君真的有些生气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骆羽摇了摇头。

    但下一秒,骆羽的脚步便停下下来,他能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柔软抵在了自己背后,萦绕在身旁的栀子花香变得愈发浓郁。苗苗从身后直接抱住了他,双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身后。耳旁那少女独有的吐息在规律的吹拂着。

    “抱歉,明明是我约你出来的。到最后都没能请你吃上大餐。”苗苗难得的认真道歉着,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又有几分歉意。

    “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好好陪你的。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情,真的很抱歉。”

    未经世事的少年哪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脸红到了腮帮子处,他有些摸不清苗苗的想法了。自己究竟是她一时兴起的玩物,还是说眼前的少女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思。骆羽有些无所适从。但唯有一点他是能确认的,苗苗所处的世界,与他是完全不同的阶级。

    “下次我还能再约你出来玩吗?”苗苗凑近了骆羽的耳朵,呼出的气几乎要渗入他的脑海里。

    或许是这暧昧的氛围实在太过于上头了,骆羽轻轻的点了点头。

    苗苗莞尔一笑,轻轻的在骆羽的脸颊点了一下,便松开了手,退后两步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小狗君。

    “那我就不送了,我们下次见。”

    “嗯,回见。”来不及回味这刺激的体验,骆羽连忙落荒而逃了。

    看着骆羽这有些狼狈的模样,少女咯咯的笑了起来。她抬手遮着自己的嘴角,仿佛前十几年都未曾这样开心过。

    然后苗苗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敛,她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转头看着巨大的庄园,她的眼神就宛如在凝视冰冷的囚房。

    “再见了。”这样说着,苗苗走进了自己的黑车,如同融入夜幕一般,黑色的魅影朝远方驶去。

    庄园内热闹依然。夜晚的首都是富人们狂欢开始的时候,而整个八区,没有比这里更贴近奢华二字的场所了。

    但姜河的心情却并不是很好。他坐在自己的跑车内,发动机已经早早的被关闭了,数名墨镜男守在车外不远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生性好动的二少爷,如今却沉默着坐在熄火的车内。

    正当姜河还在回味着苗苗所传达的话语。一封特别关注的通讯响了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他接通了这来自首都一区的讯息。

    “怎么了,大哥?”姜河开口道。

    “小河,有个事得让你处理一下。”通讯那边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平淡的话语中夹杂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不会也是那个恐怖分子头头的事情吧?”姜河皱了皱眉头。

    “'也'是?”通讯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家伙提前找过你了?“男人没有点出名字,但二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是的。不过不是她亲自找的我。”姜河说,“她下午派她的侍女过来的。你知道的,就是那个苗苗。”

    “呵呵。”对面的男人苦涩的笑了笑,“看来我又慢她一步啊。这个女人的嗅觉总是如此的灵敏。”

    “那这件事还推进吗?”

    “当然要做。”

    “那不是遂了她的想法。哥,咱俩可不能被这丫头牵着鼻子走。”

    “我们没得选择。”男人叹了口气,“这件事关乎我们一族和民主派的关系缓和,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那她先想到,功劳不就是她的了?事情还要我们去做?”姜河眯起了眼睛,显得十分的不悦。

    “即便你再怎么拖拉,很快外祖母那边就会有命令下来了。所以”通讯那旁顿了顿,“我们不但要做,还要做好。”

    “小河,你记住,不存在功劳被谁抢走这种事情。这是关乎一族的利益。”

    “这话可真不像大哥你会说的。”姜河笑了笑。

    “是的。”男人也不多做解释,“不管怎么说,你是具体的实施方。只要做好了,首都政府那边会记住你的贡献的。”

    “行,那我即刻去着手这件事情。”姜河挂断了铜须,手指规律性的敲打在方向盘上,他的眼中露出了阴冷的光芒。

    当夜晚即将划上尾声,黎明破晓的曙光将至之际。

    首都一区。

    黑色的车辆如同奔驰的迅豹一般穿梭在道路中,稳稳的停在了一处大门前。车门应声而开,苗苗拨了拨搭在颈间的长发,迈步向门内走去。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灰黑色的常服。秀发如同瀑布般泄在肩后,她的眼眸依旧明亮如珠,丝毫看不出星夜兼程的疲惫。

    这是一座巨大的园林,亭台阁楼,假山叠石,数道游廊将不同的区域联通起来,随形而弯,依势而曲,或蟠山腰,或穷水际,通花渡壑,蜿蜒无尽。潺潺流水泄于小桥之下、游廊两侧。有不知名的鲜花藤曼正顺延着廊柱往上,为这与城市截然不同的空间又点缀了几分绿色。

    而这一切对苗苗而言已然是司空见惯了。她将双手插在兜中,快步的前进着,带起的微风正拂着她的秀发舞于身后,溢于空气中的花香与少女身上的栀子花香交缠着,清泉般的流水声在廊下回响着,静谧的氛围让人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很快苗苗便走到了游廊的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攒尖顶的八角亭。亭内摆着一副木制的八仙桌。棕褐色的桌面上几乎看不见杂乱的纹理。一套完整的茶具摆放于其上,蒸腾的热气正盘旋着消散在空中,一个白衣少女端坐于桌旁,她的头发半盘于身后,英气的剑眉与姣美的容颜相得益彰,俨然一副仙子模样。

    一名脸上带着疤痕的猛汉肃立于亭内的一角。如同护犊的野兽般正蓄势待发着,没有丝毫犹豫,苗苗走上了前。

    “大小姐。我回来了。”

    亭内的少女正拿起茶壶饶有兴致的冲泡着茶叶,滚烫的热水被投入杯内,那蜷缩着的茶叶便如同吃了痛一般,在杯内不断的翻腾着,不一会儿便彻底的舒展开,整杯茶水也慢慢的染上了色彩。

    “苗苗,你回来的正好。”少女放下了茶壶,“这是西都那边新收的小叶茶,试试味道怎么样。”

    苗苗走上前接过了茶杯,杯中的热气还未彻底散去,只是凑近便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息,苗苗吹了吹气,等待着温度的下降。

    “姜河那边怎么说?”

    “二少爷看起来有些不太情愿。”

    “意料之中。”亭内的少女再次斟满一杯,递给了一旁的疤痕男,“那家伙总是想法设法的和我作对。”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少女继续说道,“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太多的选择。”

    “后续需要我去监督一下二少爷吗?”苗苗看着少女问道。

    “不用了。既然已经传达到了,后续我们就不用再插手了。八区都在他的管辖内,这件事情就交给他去做吧。”

    “不仅如此。”少女继续说道,“在这件事情结束前,你也不要再去八区附近了,免得被他找上麻烦。”

    苗苗犹豫了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好的,大小姐。”

    内心思考的却是,这样子自己就没有办法再去见心爱的小狗君了。

    杯中的温度终于降了一些,苗苗抿了一口,那直冲脑海的苦涩感与成长于山谷中所蕴含的清香交杂着,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有点上头,不过香味还是很不错的。”苗苗放下了杯子,认真的评价道。

    亭内的女子也抿了抿,这独特的口感让她也皱了皱眉头。

    “下次试一试和别的品种混合一下吧。”

    流水潺潺着,为这雅致的庄园更增添了一份韵味。两位少女就这样对坐于亭中,等待着晨曦的到来。

    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庄严的待宾处今天迎来了一位难得的客人。

    长桌的两旁坐着两位中年男人,在这鲜为人知的场合,代表着诸夏一族与民主派代言人的磋商即将拉开帷幕。

    “姬市长,很多年了。自从毕业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再会吧。”中年男人半眯着眼睛,面带微笑的看着面前的市长--这偌大的首都,名义上的最高执剑人。

    “是的,有很久了。”市长叹了口气,“说实话,在学院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你会以此刻的身份站在我的面前,魏议员。”

    或许是整个联盟最优秀的护卫正分列左右,他们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的锐气,但站在这种场合中的他们也能清晰的认知到彼此的不简单。

    “我听说,西都那边,已经和你达成一致了。”市长拿起面前的咖啡,饶有兴致的凝视着杯中的旋纹。

    “是的,他们有着非常明智且开放的领袖,愿意为联盟的未来翻上新的一页。”

    “但我不这么觉得。”市长笑了笑,“而且我一直以为,像你这么固执的人,是不会和五族合作的。”

    “随您想象,但时代的进程是不会因为我或者你的坚持而固步自封的。”

    “你最终还是站在了我们这一边,不是吗?”市长说,“你想借助猛兽的力量来实现目标,最终只会被猛兽所吞噬。”

    议员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只和拔了利齿的猛兽合作。”

    “哈哈哈。”市长大声笑了起来,“可你面对的,是从星河号开始,便据守在联盟五都的我们。难道西面真的愿意放弃秘钥?”

    “是的。”议员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市长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但转瞬之间,他便又恢复了平静。

    “像你这样的人,不应当如此天真,这样的承诺你会相信吗?”

    “对西都方面而言,秘钥只是活在传说里的杀器,而我则能够让他们实实在在的,平等的面对你们,以及联盟的一切。”

    “所以你这次来,是代表西都的?”市长对议员的话不置可否,反问道。

    “不。”议员摇了摇头,“无论何时,我所代表的,都是生活在这个联盟的所有普罗大众。”

    空气变得凝重了起来,仿佛桌上的咖啡都变得浓稠了许多,两个权力中心的男人沉默对坐着,享受着这暴风雨前刻的宁静。

    “你们改变不了的。”市长说道,“联盟的格局早已固死了。即便我们与你合作,你也无法说服剩下的南都、东都,以及,最麻烦的北都。”

    “既然有人迈出了第一步,那么我觉得诸事皆有道可循。”

    市长再次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难道你觉得,猛虎的利齿,和野狗的尖牙有可比之性吗?”

    这样的对话持续进行着,议员知道这初次的会晤很难得出结果,他所面对的是整个联盟最为棘手的庞然大物,他必须拿出足够让这头猛兽都愿意低头的利益,才能朝自己理想的世界更进一步。

    但所幸这也不是他此行的目的。能够与原本针锋相对的首都势力进行沟通并争取可能的选票,对他而言已经是飞跃式的一步了。而最重要的是,当话题涉及到那从星河号的时代伊始便盘踞于首都的诸夏一族,眼前这个男人并不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即便市长在名义上已经是整个首都的独裁者。

    一切还得听从那园林深处的声音。

    “这次来,还有件事想请你们配合一下。”议员将话题推进到了相对缓和的领域,“‘十二兽’的一个领袖在你们这关了有些年头了?”

    “你说那头豺狼?”市长思考了会,“是的,几年前在首都落网后就一直关在八区。”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作为我们本次和谈的成果,将他转交给我们民主党。”

    “我一直听闻,”议员继续说道,“‘十二兽‘在东南两都欠下了很多血债,但却在首都落了网。我能理解你们想以此和东南方面做周旋。”

    “但,联盟是法制社会。我想像这样的恐怖分子,应当在人民的注视下,由法律来制裁。而不是呆在你们的私狱。您觉得呢?”

    “这自然不在话下。”市长微笑着回道,“我听说你这趟从西都到北都再到首都,接下来东南两都想必也是你的目标。届时不要忘了替我们送上问候。”

    “承您所言。”议员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没有人知道这段漫长的旅途最终能带来怎样的收获。

    但在不知不觉中,在这暗流涌动的联盟五都,新的秩序已然开始慢慢建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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