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薄纱般铺在夜间的北外区。

    罗伊与二人的缠斗已经持续了一会有余。见识到罗伊那非同寻常的速度与力量后，二人不再轻敌，立马展开架势对罗伊进行夹击。改造后的肉体，对纹路的承受力更加强大，所施展出的力量也非比寻常。罗伊不敢硬接壮汉的攻击，好在后者的速度和罗伊远不是一个级别的。相比之下，瘦高个子的威胁则来的更为直接，纹路加成下的瘦高个子，如同鬼魅一般贴着罗伊而来，忌惮他那锋利而敏捷的右臂，罗伊且战且退，不一会儿便又被二人逼回了巷道。罗伊抓住一个缝隙，蹬墙起跳，翻入阳台，瘦高个子连忙将自己装满利刃的右手插入墙壁，试图紧随而上，而罗伊却并未如瘦高个子所料的那般趁机逃离，他绕过阳台，从另一侧一跃而下，瘦高个子抽手不及，被罗伊如猎豹突袭般的贴身一脚，踢在金属化的上半身上，他像被枪击的麻雀一般，连声音都发不出便飞了出去，狠狠的砸在墙壁上。

    壮汉没有给罗伊喘息的机会，趁着他还没稳住身形，壮汉整个人如同巨像一般猛地砸向罗伊。罗伊无奈只能侧身避开要害，试图用右手挡住壮汉，却被壮汉那爬满金属臂甲的冰冷的双臂直接砸中，右手被砸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显然已经是骨折了。但危机并不止于此，夜色中一道冰冷的寒光突袭而来，直冲罗伊的面门而去，顿时间他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不敢托大，罗伊右脚踢开壮汉，左腿用力，一个跃起。却还是被那寒光贴近，细看竟是一段约三十公分的利刃，虽然避开了要害，胸前还是被划了道数十公分的口子，伤口不深，但衣服却也因此被割成了两段，露出了年轻且健硕的肉体。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罗伊胸前那无比复杂的紫色纹路，从心脏处蔓延而开，绕过肩膀，直至脊椎。

    “军用纹路！”瘦高个子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许多，他的眼神顿时被贪欲所充盈。不知何时，他右手的利刃伸长了许多，此刻已经如同装备着一副几十公分的利爪，刚刚射向罗伊的也正是其中的一把。

    瘦高个子又咳嗽了几声，刚刚罗伊这一脚不亚于被一把霰弹枪击中胸口，如果不是他那改造后的肉体，此刻的他想再爬起来无疑是天方夜谭。

    罗伊的神色严肃了许多，夹杂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身上的军用纹路是他最大的凭仗，但暴露的话也会带来很大的麻烦。如果说刚刚这两个人，只是想抓住他去列兵那领点赏，那么现在的二人肯定只想杀了自己然后扒下这身纹路化为己用。接下来这二人利益熏心。必会以死相搏。

    稍加思索，罗伊觉得在这纠缠太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再这样下去只会惊动更多人。翻身攀上阳台，又跳过几个屋顶，罗伊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看见了军用纹路的瘦高个子与壮汉，正如同那饿了数月的野狗盯上了羊羔，他们再不顾身外的一切，砸坏阳台，推倒栅栏，坦克一般汹涌而来，更加危险的是瘦高个子右手上的利刃，不知为何，在他手里，这远比列兵手里的步枪要危险的多，纹路赋予了他非凡的集中力和精神力，使得他能轻松的捕捉到罗伊的去向，然后便是如同疾箭般的突袭。刺破夜色追随而去，每一次都是精准的朝向罗伊的要害。

    面对这骤雨般猛烈的攻击，罗伊也有点招架不住，好几次都被擦身而过，最危险的一次甚至划过了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

    眼看着又一道利刃袭来，罗伊赶忙改变姿态，这利刃钻过臂间的缝隙，闪电击毁大树一般的命中了前方的灯牌，那数十斤的灯牌被一根手腕般粗细的柱子所支撑着，在利刃前却如同一张脆纸。灯牌摇晃着一下，便落了下去。

    罗伊吁了口气，如果被这个直接击中，怕是就交代在这儿了，而此时他只需要一个转向就可以躲开灯牌。

    但月色依稀前，一个白色的身影闪烁在不远处，更近一些看，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静候在路旁彷佛在等待着什么。丝毫不知危险的降临。

    这并不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时机。何况罗伊并不是那种善良到愿意牺牲自己的人。

    这世界上的人就算再死去一半都与他没有太大关联，只需要那些他希望能活下去的人，能安心的生活下去就好了。善良的人在如今的社会里是最廉价的。

    这一点那个守在轮椅上的身影已经告诉了他太多。

    罗伊的身影错开灯牌，逐渐远去。

    但下一刻，他整个身体在空中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态，一股巨大的引力促使着他浑身的肌肉都沸腾着起来，他强行改变了朝向，双腿蹬在最近的支点上，如同一颗炮弹一样冲向下落中的灯牌。

    灯牌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砸的变了形，向远处飞去。同样扭曲的是罗伊的表情，一道寒芒此刻也已经刺穿了他的肩膀，敌人没有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恍惚间，他彷佛看见了那久违的发霉的厂房，面前那个男人的身影还是那么挺拔，他伸出手摸了摸罗伊的脸颊，罗伊不自觉的张开了双口，发出的却是稚嫩的童声。

    “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像你一样强大的骑士的。”

    罗伊彷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直直的坠落了下来，他似乎明白了，这最后改变他的引力，不是多么高深的东西。

    是那从儿时起，一直伴随他成长着的正义感。

    剧烈的撞击让罗伊吐出了生来最多的一次血。他挣扎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只能努力翻过身来，尽最后的努力，看着眼前的女孩。

    “快走，不然我就杀了你”。他恶狠狠的看着女孩。

    “你看起来伤势很严重。”玉般的女孩轻声道。面对着如此惨状的罗伊，女孩却没有太多惊讶。她的声音如天籁一般轻盈。正如她的气质一般，身上这朴素甚至有些泛旧的白色外衣，在女孩身上却如同礼服一般高雅。

    “走吧，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罗伊换了个语气。

    “我不是一个人，我在等我的哥哥，他就在这里面。”少女指了指面前的无人售货店。“你刚刚是救了我吗？”她似乎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

    “嗯。这个地方十分危险，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那你呢？”

    “没事，这点伤势要不了我的命。”

    罗伊没有说谎，这样的伤势普通人一不小心可能就晕死过去了，但对他还远没到致命伤的程度。而真正要他命的，则是身后正急速赶来的二人。

    瘦高个子和壮汉也已经赶到了现场。

    只是扫了一眼，便仿佛明白了一切，二人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没有人会去怜悯愚善的傻子。

    “这下好了，你也走不掉了。”罗伊露出了解脱似的笑容。他有点搞不懂自己了，决心为自己而活，抛弃掉那童话般的臆想般的他，为什么最后还是会做出这种愚蠢的选择。此刻他的肩膀已经被利刃贯穿了一个血洞。正不住的涌出血沫。罗伊俯下身来，脸庞似是要贴近大地，他自言自语道。

    “大哥，我果然还是。。。”

    “没事，哥哥买完东西出来了。”女孩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如同百灵鸟般穿过罗伊的灵魂。

    随着叮的一声，无人售货店的自动门开了。

    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男人，拎着一个包装袋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服呈现出一副洗过太多次的廉价感。身材在耶沙的文化看来，也显得些许精瘦。唯一有点特色的是他头发比一般男人长了些，甚至在后脑处扎了个短短的马尾。

    男人扫了扫现场，思索了下，偏头看了看女孩。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帮下这位小哥吧，他刚刚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女孩看着男人，瞳孔清澈如许，一股莫名的信任感在二人之间流淌着。

    男人似乎有些犯难，罗伊他们的存在让他有点头疼。事实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刚刚那个灯牌就算落下来也砸不到女孩，就结果而言，罗伊就此扬长而去，彼此之间没有交集或许才是更好的事情。

    但这改变不了罗伊抛弃一切救下女孩的决心，这世上最不该被冷落的就是这深夜里微微跃动着的烛火，男人是这样想的。

    瘦高个子慢慢逼上前来，他并没有和男人多嘴的打算，此刻对面的所有人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壮汉也一边警戒着一边压过来。没有什么比这整个耶沙最宝贵的军用纹路更能激发他们的欲望了。

    朦胧的灯光洒在罗伊的脸上，为他的瞳孔前染上了一层白雾。

    男人动了。

    这是罗伊未曾听闻过的速度，瘦高个子愣了一下，他看见男人突然消失在了十米处的灯光下，又忽然间出现在自己的近处，那诡异的速度似乎连空气都没有反映过来，与音爆声同步的是瘦高个子右臂撕裂的声音，他那金属化原本坚硬无比的半身，此刻竟被摧枯拉朽的一拳打至变型。他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被砸向地面。壮汉条件反射般的，猛然一拳竭尽全力的挥了过去。数年刀尖舔血的生活在警告着他，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眼前的人是个怪物。

    男人并没有后撤，刚刚解决瘦高个子的他，彷佛没有惯性一般，强行扭转了自己的身姿，他贴着壮汉的右臂凑近后者，一记重炮似的直拳砸在壮汉的大臂上，壮汉被锤飞了数米高，又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右臂如同挂件一般无力的瘫在一旁，无疑已经是彻底的断了。

    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女孩的眼中这不过是蜻蜓点水的刹那，在罗伊的眼中却如同世纪般漫长，军用纹路与他的身体早已融为一物，在这伟大的科技加持下，集中全力的他的双眼，甚至能捕捉子弹的轨迹，但此刻却看不清男人的动作。

    罗伊肩上的伤口已经染红了地面。这场战斗结束的是如此迅速，他那紧绷了一晚上的弦随着壮汉的倒下也终于放松下来。接着便有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向他袭来。流血过多的失力感开始侵蚀他。少女乖巧的身姿，男人如鬼神般的背影，这眼前的一切，都慢慢的融入夜色，变得模糊起来。

    等到再次有光芒透过他的眼皮刺激罗伊的瞳孔，他用力抬起自己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破旧的地下诊所，铁锈的气味混杂着商用药水的刺鼻味，再和地下室的湿气以及眼前这个地下医生的汗味相结合。让罗伊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面前的医生穿着一件充满皱褶的白大衣，上面染着数处不同颜色的污秽，他戴着遮满了整个面部的玻璃面罩，只漏出了一双眼睛。这算是北外区常见的黑医生装扮，对罗伊来说也不算陌生。

    此时的医生正饱含热情的抚摸着罗伊胸口的紫色纹路，眼神中不时闪烁出不一样的意味。

    罗伊的心头不禁一紧，他连忙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医生那充满茧的有力大手狠狠的摁在了原地。他又抬起头环顾了下四周，直到看着角落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才冷静下来。

    男人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右手撑住自己的脸颊。如同一尊从很久以前就被搬过来的石像，又像是猛虎狩猎前的蛰伏。

    “不要乱动，你的伤口才刚刚清洗完止住血，现在开始才要开始上药了。”医生摁住罗伊的双手力度小了几分，他腾出自己的右手，从一旁的壁橱里鼓捣了一会儿，接着掏出来两个瓶瓶罐罐。

    “这两瓶药是宗易所这两年的新品，效果不错，给你用上，过不了几天你就又能生龙活虎了。”医生咧嘴笑了笑，露出几个丑陋的黑牙。

    “不过，这玩意还是值几个钱的，在这之前你们得先把这次的手术费给结清了。”说着他便看向了男人。

    原本他并没有先救急再要钱的习惯，但是当看到罗伊身上的军用纹路时，他又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了。

    男人放下了双手，思考了一会，又看向了罗伊。

    “我没有钱的，你自己想想办法呢。”

    罗伊只好艰难的抬起左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前弹出了一个蓝色的虚拟界面，他伸出手，用所剩不多的体力划拉了几下。医生有点的遗憾的也打开了自己的界面，收下了这笔手续费。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罗伊是个不得不拿一段纹路来抵债的穷光蛋。

    男人站了起来，走近躺在病床上的罗伊，扫视了一会儿。

    “明天傍晚我会再来一趟的。”他对罗伊说到，又侧过身，直视着医生，露出了包含深意的微笑，

    “辛苦您了。”

    医生顿时打了个寒颤，跟太多见不得人的家伙打过交道的他，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个好惹的存在。

    “拿钱办事，这是我本分。”

    男人点了点头，转过身准备离开。

    罗伊挣扎着起身，在男人推开诊所那昏暗的门前，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等一下，请问您的名字是？”

    数时间前，男人那超越自己理解的一举一行，已经深深的刻在了罗伊的脑海中。

    “叫我于诺吧。”男人摆摆手，头也不回的潜入了那夜幕之中。

    罗伊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的又瘫回病床上，他闭眼思考着，似乎要把这名字刻在脑叶里。

    这个夜晚又回归了它应有的那一分平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