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瞳得亏了给他穿小鞋的那位人资部副主管，一天下来，尽干些打印复印送文件的杂活，把各个部门跑了一遍。
也算是对岩石集团这个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有了初步了解。
谢瞳回家要坐地铁转两辆公交车才到，通勤时间就有两小时。
他家在老城区，是一大片上个世纪末的灰褐色单位宿舍楼，具体是什么单位只有老人家能说清楚。到处是违章建筑和扯得乱七八糟的电线电缆线，老人助力车也进不来，三蹦子路过能刮掉一层皮，只能步行或骑自行车。
交通不便，也有好处，单间和整租全城最便宜。
但凡有点钱的，也不会住这里。
谢瞳进了家门，客厅非常狭窄，连餐桌都放不下。这里的户型以一室一厅为主，大都把客厅隔出来做卧室。
屋里没什么动静，他又推开唯一关上的门，“我回来了。”
六道视线齐齐看过来，同时两声：“哥！”
谢瞳有一对上初中的双胞胎弟妹，以及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弟。
妹妹谢宛趴在写字台前，一边痛苦地揪头发一边写数学题。
大弟谢昂坐在婴儿爬垫上，看小弟谢纯用铅笔头写123。
谢宛又揪掉来一根头发，题目还是没进展，懒洋洋地说：“哥，锅里有粥和馒头，你辛苦一天累了，赶紧去吃吧。”
谢昂扭头，见他姐连那么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你还没写出来啊，我教你。”
他作势站起来。
“滚！”谢宛炸毛，“教什么教！显摆你聪明吗！”
谢昂立马怂了。
“……”谢瞳打开手里笨重的铁皮饭盒，里面盛着浓油赤酱的红烧肉，还用汤汁灌满了缝，“都出来一起吃。”
看见肉的时候，三个小孩眼神都亮了！齐刷刷吸溜口水！
谢瞳心想，他就知道。
只不过这一家四口，日子过得未免也太惨兮兮了。
谢瞳中午的时候就发现他带了个超大号的铁皮饭盒，里面是满满的大米饭，上面铺了点萝卜干，这是谢宛给他准备的午餐。
家里的钱都拿来应付日常开销和谢纯的幼儿园学费以及营养费，双胞胎中午也只吃大米饭配学校食堂免费的汤。
但岩石集团的员工餐是免费的自助餐，谢瞳吃饱了，厚着脸皮找打菜阿姨给自己装了一饭盒红烧肉。
能在岩石集团工作的，就算是打饭阿姨家里都有三套房。
为了养家，谢瞳可真是豁出去了。
现在，三个小孩围着餐桌，也就是卧室里的写字台，狼吞虎咽。
谢昂正在抽条，瘦的肩胛骨都快把衣服戳破了，快有脸大的馒头，他三口一个，嚼都不带嚼。
谢宛是被他进食方式惊呆了，想想反正家里，她觉得大哥工作正辛苦，谢昂正在长个每晚抽筋抽得直冒冷汗，赶紧给他补钙是关键，小弟更不用说……她默默地用馒头蘸汤吃。
谢纯人小嘴小，抱着一个跟他脸差不多大的馒头乐呵呵的啃，欢快得像只小二哈。
谢瞳叹气，大人过得不容易就算了，孩子怎么也那么不容易。难怪要去纠缠严咎，不纠缠连吃饭都成问题。
谢昂含糊不清地说：“哥，你快来吃吧！”
谢瞳默默揉了揉肚子：“我中午吃了两顿，喝碗粥就行。你们别管我，吃完了该收拾的收拾，该看书的看书去。”
他说着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是隔出来的，连窗户也没有，放着一张一米五的床，一个简易衣柜，以及一个床头柜。
至少还有一张大床。
他安静下来时，就想起了严总，看来是得馋他两天了，无论如何都得让孩子们吃几天好的。
不知道明天自助餐里有什么好吃的。
晚上，谢瞳睡得正香，察觉有人往床上爬。谢纯爬着爬着脚下一滑，砸到谢瞳肚子上，又爬到床里面，三拱四拱地在谢瞳的臂弯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美滋滋！
谢昂打着哈欠，背朝谢瞳，开始打鼾。
谢瞳不敢相信的看看左右两个弟弟，一米五的床登时变得又热又挤，怎么回事！几个小孩不是睡一起的吗！
他是真不习惯和别人同床共枕。
谢瞳把谢昂摇醒：“你们回房间睡！”
谢昂认怂：“……你跟我姐商量，千万别说我说的……”
谢昂这个年龄，吃不够也睡不够，嘟囔着又闭上眼了。
谢瞳去找谢宛：“你把他们赶出来的？”
谢宛竟然还在纠结晚饭时的那几个题：“不是你答应我的吗！你们几个臭男人住一间房！这间房是女士的闺房！以后只有吃饭和学习的时候才能进来，其他时间都要经过我的允许！”
谢瞳：震撼.jpg。
他打量自己妹妹，你个小屁孩自称女士？口气不小。
谢宛绝大多数智商和发育值都用来点亮情商了，不知不觉间，这个把大哥衣服当裙子穿的小姑娘早已经长开了，小花骨朵开始招蜂引蝶了。
宽松的碎花睡衣下，小胸微微隆起，背心也是她自己用旧衣服改的。
不知道为什么，谢瞳总觉得自家妹妹得带根狼牙棒在身上。
“我不管！你是不是后悔了！你答应我，你正式入职就让我有自己房间的！”谢宛都快气哭了，“我们班里没有一个人还和她弟弟睡一张床！而且我都初三了！”
平时谢瞳一人打三份工养活一家四口，累得不行，三个小孩才自觉睡一张床，谢纯睡中间当“三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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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瞳说：“是没错，大哥没注意到，以后就让他们睡我那吧。”
谢宛这才好受许多，也不想哭了，眼泪憋回去：“行了哥，出去吧，我要好好学习，凭什么谢家的男人都是学霸！”
谢瞳转身回了房间，叹气，留给他的重担太多了。
第二天谢瞳准时来公司上班，直接去人力资源部领实习生工作岗牌。
负责他的，还是那位一心想让他滚蛋的孟副主管。
“昨天该分的已经分了，我问了下，大多数部门人都满了。”孟副主管慢吞吞地打着官腔，“你说这可真么办，谢瞳，怎么你就那么麻烦呢。”
谢瞳不说话，默默把岗牌挂脖子上。
哪个部门缺端茶送水复印跑腿的小实习呢？
谢瞳懂，领导给你穿小鞋呢，没事，身材好的人没得怕过，反正能挤进去。
昨天发生在严咎办公室里的事，董事们都觉得丢脸，虽然跟他们没关系，也没人说。于是，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谢瞳不过是给严总送了回水，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副主管白眼瞅着谢瞳：“也就保洁还缺人，我就跟他们说你这样的高材生怎么能去干那种脏活累活呢，他也不可能瞧得上你们，丢都不丢起这个脸……”
谢瞳干脆道：“好。”
“你说什么？”
“后勤的保洁组，我知道在九楼，马上去报道。”谢瞳说。
而且保洁多好！照这个样子，谢瞳也不敢指望能进自己想去的部门，他赶紧说：“再见孟副！”
孟副主管咬牙切齿！好你个谢瞳，为了勾引严总真是脸都不要了，连保洁都肯干。保洁是干什么的？轻松的活是拖地擦桌子，那些扫厕所的脏活累活肯定是要分派给新人干的。
你就去扫厕所吧！看你能有多少骨气！能撑几天！
想着能把一个高材生的尊严踩在脚下，孟副主管心里就痛快。
*
中午，严家的管家照例来给严咎送汤。
自从严咎爷爷在工作岗位上发生惨剧，管家就格外注重严咎的营养健康，一大把年纪了，还考了个营养师资格证，每天中午还亲自送汤。
这天他听见一点八卦。
什么！又有大胆的小妖精为了严总来岩石集团实习了！
什么！什么！那小妖精真的蛊惑了严总成功留下来了！
太好了！
管家竖着耳朵听完十八手的八卦，高兴得找不着北，在电梯口差点撞上特助。
一位老人家，一位中年人，都是服务过严咎爷爷和父亲的老资历了。
管家拽住特助，急切地问：“唉我听说这批新来的实习生里是不是有个喜欢少爷的？少爷明知道还放他进来！是不是对他有想法！是不是马上要有少奶奶了！”
特助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古怪起来。
“嗨！我说你板着个驴脸是什么意思！”管家就不高兴了，“我不是让你日常留意少爷对谁有意思，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你怎么是这种表情！”
特助一想起昨天的事就想吐槽，然而除了见谢瞳，其它时候严咎都很正常，处理公务还更快了，不过管家年纪大了，可能承受不住，“这个……说来话长。”
管家皱眉：“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少爷好。”
这简直是对自己忠心值的侮辱，特助怒道：“我就不说！你自己问！”
“自己问就自己问。”
岩石集团的自助餐食堂是开放式，所有人吃的都一样，只在二楼设置了高管专座。
严咎过来的路上，就看见楼下，谢瞳正独自坐着……剥虾。
谢瞳面前有一大堆的虾，剥完了虾也不吃，只把虾仁放在面前的铁皮饭盒里。
管家顺着严咎的目光，看见了这个年轻人。他眼神不是很好，带着看自家少爷的完美滤镜看这个好看的年轻人，越看越觉得是个人美心善的小可爱。他下意识看了眼特助，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顿时心里“哎呀！”一声，真是又惊又喜。
严咎随便给自己打了点吃的，特地多打了点虾，他刚坐在椅子上，就听——
“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喜事？”管家麻利的掏出保温桶和陶瓷碗。
严咎压住嘴角的笑意，语调冷淡：“没有。”
管家和特助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管家一边倒汤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没有也不要紧，很快就要有了不是。”
严咎脸上出现一瞬间的春心荡漾，然而他那张脸棱角分明的高级脸擅长隐藏各种神情，他夹了一只虾在嘴里，随意嚼了两下：“也没什么好吃的。”
“谢谢。”特助接过汤碗，严家不缺这一口汤，每次也有他的一份，含蓄地说，“严总，虾不是这样吃的。”
严咎奇怪了：“不就是剥开皮塞嘴里吗？我不喜欢用手剥，一手油。”
特助用筷子飞快地一点右前方一桌。
那是一对情侣，岩石一直不禁止办公室恋情。
只见男方小心翼翼拨开虾壳，捏着虾仁递给女方。女方用嘴接，同时嗦了男方的手指头一口，男方一脸羞涩地收回自己的手指……
管家老脸一红：“还是年轻的好……”
“其实我现在还为我老婆剥虾呢。”特助突然说，“说是我剥的有味道。”
管家恍然醒悟：“是嘞，虾嘛，那肯定不能自己剥……”
严咎轻描淡写看了眼楼下，那眼神再也藏不住了。
管家趁热打铁：“说不定是剥给少爷的。”
“那必然是剥给您的。”
“没错！”
严咎只是冷漠道：“不是。”
餐桌上安静下来，特助和管家都想不明白哪句话说错了。
管家指天立誓：“怎么不是！肯定是啊！我发誓这一定是为您准备的虾仁！”
特助谨慎提议：“要不我替您跑这一趟，毕竟您现在过去影响不好。”
“多嘴。”严咎横了他们一眼。
这回是认真生气了。
特助和管家都不再敢多言。
所以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又过了片刻，严咎一口气把碗里的汤喝完，起身：“够了。”
特助和管家双双一愣，看着严咎头也不转的下楼，朝着谢瞳的方向走去，再看看谢瞳面前装满了虾仁的饭盒，全明白了！
感情刚才不端并不是生气。
是嫌虾仁太少！不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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