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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军事政变
    晚唐浮生第一卷: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第七十四章军事政变洛阳,明教坊。

    一座新起豪宅外,仆人小心翼翼地挂上了宋府的匾额。

    挂完之后,下了梯子,转过身来,昂首挺胸地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行人投以羡慕的目光。

    新朝权贵,恐怖如斯!

    洛阳有三层城郭,即宫城、皇城、外城。

    外郭南墙开有三门,正南曰定鼎门,西曰厚载门,东曰长夏门——这三个名字邵树德都挺喜欢的,不打算改了。

    定鼎门大街东第一街,从南开始数,第一坊曰明教坊。

    该坊坊墙未建,但已有了两处建筑。

    第一座是张全义时代遗留下来的龙兴观。

    开元十四年,赵丽妃薨于春华殿,殡于龙兴观之精屋,示以出家。后半毁于战火,张全义时代有人出资重修,延续至今。

    另外一座建筑便是新起的宋宅了。巧了,这地方在武后时期为宋璟宅,此时当然已经没有了,邵树德遣工匠于此修新宅,赐予河阳节度使宋乐。

    宋乐得知此为宋璟旧宅所在地后,颇为开心,欣然收下,今日借着述职的机会,到自家宅邸内看一看。

    “殿下,称帝之事尽量往后推。”看完宅子后,宋乐非常满意,“君臣”二人坐于后园之内,饮茶谈事。

    “快压不住了,如之奈何。”邵树德低声道:“先生可有良策?”

    从去年下半年放出风声,到现在也大半年了,众人的心思被稍稍压制了一段时间,但现在又有点长草的苗头了。

    “不如将圣人和朝臣迁来洛阳。紫薇宫加紧修完一处殿室,便让圣人住进去。或可再拖延一些时日。”宋乐答道。

    “也好。”邵树德点了点头,道:“今年年底开始准备,明年将圣人及百官迁来。”

    “殿下。”亲兵都指挥使李逸仙将一摞军报递了过来。

    邵树德拿起看了看,多是关于各处战局的,看完之后,又递给宋乐。

    宋乐看完之后,便道:“恭喜殿下,卢将军打仗沉稳有度,河中败不了。”

    邵树德亦同意宋乐的看法,笑道:“李克用选了个好战场,手下人才也不少。”

    “殿下是指周德威?”宋乐问道。

    周德威率军进占蒲县之事,当然已经被发觉了。充作预备队的黑矟军立刻整军开去,两天抵达战场,大出周德威的意料之外。

    周德威万余步骑,攻黑矟军五千人不克,黑矟军主动出击,虽以少打多,但不落下风,两战一胜一负。周德威无奈,再加上康君立始终没有出兵南下策应,只能引去。

    “正是。他率军出险地关,进据蒲县,这一招还是挺狠的。”邵树德说道:“康君立已胆寒。不然的话,他发起全面进攻,我担心卢怀忠部军心动摇。”

    周德威与蒲县确实有不解之缘,这是他与氏叔琮相爱相杀的故事。

    天复元年,洞涡驿之战,氏叔琮统率的五万梁军精锐被周德威杀得大败,氏叔琮弃营而逃,单骑走免。

    当年,周德威、李嗣昭又出险地关,占领蒲县,迂回至慈隰后方,攻取此二州,并打算攻占晋绛。梁将氏叔琮、朱友宁又带数万兵马迎战,在蒲县大败周德威。这一次周德威是败得比较惨的,从险地关、汾州、慈隰等地搜罗来的兵马全军覆没,后方一片空虚,让氏叔琮直接追到晋阳城下。

    这就是一个互相送人头的故事。

    “殿下,河中战场其实没什么看头。若晋人愿在此打,与其互相消耗可也。”宋乐说道:“泽潞也不必抱希望,除非有人主动来降,不然很难攻取。而今不妨在邢洺磁想办法,取此三州,李克用或忍不住率军来战,这便有机会了。”

    “嗯,不错。天德军也整顿得差不多了,今年夏收之后,我便兵发相卫,与李克用碰上一碰。”邵树德说道:“此事不谈了。把李克用打进乌龟壳内,不让他出来找麻烦就可以了。短期内是不可能灭了河东的。兖州阎宝、康怀英等将暗中联络胡真,欲献城而降,此事有几分成算?”

    朱瑾被数万大军围攻,渐渐出不了城。兖州坐吃山空,这会虽然还有粮食,但人人灰心丧气,觉得早晚败亡。阎宝、康怀英作为兖州重将,如果他俩愿降,只要不让朱瑾提前发觉,这事成定了。

    只是,如何创造献城的良机,还得好好设计一下。朱瑾只要在城内一天,他俩就翻不了天,士兵们不一定听他们的,得想个办法让朱瑾出城——这就像政变一般要趁领导人出国访问时发动才有把握一样。

    “胡真是聪明人,朱瑾迟早被他玩死。”宋乐一听就笑了,摇头道:“兖镇快了,康怀英、阎宝是真降。”

    促使二人下决心投降的原因无外乎沂州的陷落。

    李虔裕固守城池,被李唐宾攻破,其人死于乱军之中。

    对于这种有勇气断后的忠义之士,邵树德还是很钦佩的。

    历史上李虔裕就是率五百骑兵断后,反复冲杀梁军,最后全部阵亡,换回了王茂章的淮军主力成功撤退,真义士也。

    沂州一下,胡真大肆宣传,兖兵士气大衰。

    一个州的丢失造不成这种效果,但沂州有特别意义,盖因其昭示了北上增援的杨吴势力的全线收缩。兖镇,已不可能得到外援了。

    整个兖州城,如今就处在一种人心浮动的状态之下。士兵、将领们惯性听从着朱瑾的指挥,但又心有不甘。想投降吧,似乎也不甘心。如今就看谁有勇气出来打破这个僵局了,邵树德很看好阎宝、康怀英二人。

    “殿下,兖州一下,该留意徐州了。”宋乐说道:“武兴、固镇二军休整已久,可以上阵了。铁林、义从、龙骧诸军征战了一年半,该休整了,不然恐惹得军士怨望。”

    邵树德想了想,道:“打完兖州,诸军班师休整。武兴、固镇二军,实在不行就整编了。”

    整编当然是整编为禁军了。

    但也只是整编而已,并没有汰弱留强。禁军这个名号不会增加任何战斗力,不是一整编完成,就是全军精锐了。现在左右天雄军,战斗力有以前的老天雄军强吗?当然是没有的,差得远了。武学军官被大量稀释,又吸收了那么多不如他们的外系人马、新人新卒、降兵降将,你怎么能得出禁军是精锐的结论呢?

    整编只是打乱原有的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加强主君控制力,兼且吞并杂牌的手段罢了,相当于一次大扩军而已。

    汰弱留强,现在还不能大刀阔斧地开始,起码得称帝后再尝试为之。

    “第七支禁军的整编,可以适当吸收一点龙骧诸军了。他们也打了这么久的仗,该给一些盼头了,不然怕是要反。”宋乐提醒道。

    “自然。”邵树德点头应允,旋又笑道:“与君一席话,天下事指掌之间耳。”

    “还是殿下经营得法,如今大势逼人,很多事就好办多了。”宋乐不着痕迹地拍了一记马屁。

    邵树德哈哈大笑,与宋乐继续饮茶论政,兴尽而返。

    ******

    李克用悄然返回了晋阳。

    他在潞州实在待得憋闷。武威军那帮憨货,就固守在晋绛,也不主动追击。害得许多伏击、包抄、围攻的招数都没法施展,实在让人心烦。

    跟随他一起南下的部队也回返了。

    如今泽潞就只有一万多人马了,由李克宁统率,重心仍布于乌岭道。

    盖寓见主君回来了,匆忙上前汇报。

    “旬日前已在邢洺磁募得新卒两万,分至忻、代整训。”盖寓禀道:“王镕送来兵仗五万、罗绍威亦送五万,甲坊署内还有不少积存……”

    “够了!”李克用摆了摆手,只问了一件事:“钱帛可够?”

    “够。”盖寓也不废话,答道。

    光靠河东、幽州、昭义、大同四镇显然略有不足,但有河北诸镇资助的话,就宽裕多了。

    “我听部落那边说,新迁来的军士家人与他们争抢土地,可已解决?”李克用又问道。

    “军士家人”,当然是指新招募的两万邢洺磁军士的家人。

    家里有人当兵,过上好日子了,自然有一部分家人跟着迁居河东。这事是李袭吉主持的,主要安置在忻代二州。

    忻代二州七县,因为种种因素,现在也就两万余户、十万人口左右,用一句“人烟稀少”来形容并不为过。

    李袭吉募兵两万,大概有一万余户邢洺磁百姓跟着迁居过来,极大充实了忻代二州的人口。

    但依附于李克用的一些部落也在忻代放牧,双方自然会有矛盾。

    “大王,此事非得你出面不可,旁人都不合适。”盖寓说道。

    李克用若有所悟,缓缓点了点头。

    “康君立这个废物,在慈隰损兵折将,还有没有必要信任他?”李克用突然问道。

    “大王,临阵换将,大忌也。”盖寓立刻回道,语气坚决:“康都头也是久经沙场之宿将,纵然进攻失利,守御却不成问题。”

    “守守守,靠守能赢吗?”李克用很是烦躁,脾气又上来了。

    他现在最见不得畏敌如虎之辈。

    夏军、梁军不过一个水平,很强吗?当年朱全忠为了教训襄阳赵氏,让其降顺,遣氏叔琮率领在中原所向无敌的数万精兵南征,打襄阳那种弱鸡,还连吃好几场败仗,被一撸到底。百战晋兵,难道还不如素以孱弱闻名的襄阳兵?

    这话直接问住盖寓了。

    赵德諲、赵匡凝父子能打败鼎盛时期的梁军,孙儒能击败庞师古十万大军,甚至连朱瑄、朱瑾、时溥都有过胜绩,你不行吗?

    “哼!”李克用冷笑一声,道:“别愣着了。我料定夏人在河中打不开局面,就要转攻邢洺磁。眼下这点兵是不够的。在邢洺磁继续募兵,军士家人愿意徙家河东者,悉听尊便。”

    “遵命。”盖寓回道。

    “再遣使至镇州、沧州、魏州,问问王镕、卢彦威、罗绍威,夏贼与我大战,尔等就看着吗?”李克用道。

    他没有提易定王郜。他们两家世代联姻,关系是极好的。易定镇已出兵一万五千人,屯于云、蔚,很够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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