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以灼抱着膝盖坐在女孩的身边,女孩跪在沙地上,沙砾把她的膝盖磨得通红,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双手交握在胸前低下头不断地祈祷。
沙漠之民没有信仰的神明,但是当灾难来临的时候,无能为力的人们只能向未知的神明祈求怜悯。
第二晚的沙城暴要比第一夜更加猛烈。
绪以灼叹了口气,脑袋埋进膝盖里,微微偏过头露出小半张脸看向女孩。女孩闭着的眼睛流出泪水,但泪水很快就风干了。
沙尘好像要把一切都拂去。
守护着绿洲的树木在狂风的吹拂下拦腰截断,屋舍也不能幸免。湖泊浑浊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仿佛沙暴过后,湖泊就会变成阳属沙漠各处一般无二的沙地。
又是持续了一整夜的沙尘暴,直到沙暴褪去,阳光落到绪以灼身上,她才恍惚间意识到已经是第二天了。
在这里不会感觉到疲倦,一不小心就会遗忘时间。
绪以灼伸了个懒腰,耳边传来嘶哑的啜泣声。她怔了怔往身边看去,只见女孩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她用脏兮兮的手背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绪以灼沉默着站在她的身后,环顾四周,几乎要看不出这里原先是绿洲。
“庄夷!”绪以灼听见有人叫女孩的名字,和女孩一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断壁残垣之后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女人,绪以灼依稀记得女人是庄夷的堂姐,没有比庄夷大几岁,在风沙日积月累的催折下却衰老得像一个中年妇人。
堂姐跑到庄夷身前,抱住了她的胳膊,难掩脸上仓皇之色:“庄夷……小璃她,小璃她不见了!”
仿若晴天霹雳。
庄夷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堂姐,无法相信她刚刚听到的话:“你说什么?妹妹……妹妹不见了?”
绪以灼皱了皱眉。
小璃似乎是庄夷的妹妹的名字……那个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三四岁,还不是懂事的年纪,短手短脚像个胖团子,总是抱住庄夷的腿黏在她身上傻笑。
绪以灼的注意力一直在庄夷这个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身上,没有注意小璃昨晚跑到了何处。
旁边听到了堂姐话的族人扶住了有些站不稳的庄夷,虽然面上也流露出焦急的神情,但仍安慰她道:“别慌,我们现在就去找小璃,她一个小孩子不会走太远的。”
庄夷哽咽着点点头,打起精神一边喊小璃的名字一边四处寻找着。
族人们也放下手中的修复工作,分散开来去寻找小璃的下落。
绪以灼依旧跟着庄夷,看着她从上午一直找到太阳西沉,但依旧没有找到小璃的踪迹。中午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放弃了,沙尘暴随时会再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沙暴来临之间建好躲避之所。
只有庄夷坚持不懈地在沙漠里寻找。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绪以灼顿住脚步回头,看见堂姐追了上来。堂姐拉住庄夷,一脸不忍之色,但还是坚定道:“不能再往前走了,走得太远你也会迷失在沙漠里的。”
庄夷固执地要往前,然而寻找了一天精疲力竭的她力气完全不是堂姐的对手,被堂姐死死拽住强行留在了原地。
僵持了许久,庄夷终于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崩溃地哭出声来。
庄夷跟着堂姐回到了部落。
她好像失去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躯壳在人世间麻木地行走。咽下干涩的晚餐后庄夷回到临时避难所,躺在光秃秃的木板上神情茫然地看着头顶。屋顶破了个大洞,月辉与星光泻进屋中,庄夷却觉得以前觉得美好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她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定。
当所有人都睡着后,庄夷带上一袋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部族。
在另一张空床上休息的绪以灼无声叹气,认命地下床跟上了庄夷。
所有人都觉得小璃找不回来了,只有庄夷不这么认为。其他人说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子被沙尘暴卷走,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不可能在沙漠里活下来,庄夷却觉得妹妹一定还在沙漠里的某个地方等她,等待姐姐来救她。
族人觉得现在离开部族太过危险,庄夷心中却全无畏惧,只有找到妹妹这么一个念头。
绪以灼看她在沙漠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艰难,挺想出手帮她一把,可是她如何能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呢?绪以灼只能踢着身前的沙子生闷气。
绪以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绿洲已然成为一个小点,她忍不住道:“别再往前走了。”
再往前走说不准真的回不来了。
庄夷自然听不到她的话,没过多久那个小点也从绪以灼眼里消失了。
绪以灼无可奈何。
她仰起头看天上的星河,思考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身处哪个时间。是在孤阙国毁灭之后吗?孤阙毁灭后阳属沙漠里沙尘暴频发,这个时间点说得通。可绪以灼却觉得自己通过方生莲镜来到这个地方,看到的一定是更有意义的往事。
当时帝襄似乎是想要通过方生莲镜看到她的过去,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眼前的一切对绪以灼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也许是她作为穿越者身世方生莲镜不予显示的缘故。当时方生莲镜边只有她和帝襄两个人,如果现在经历的不是她的过去的话……那么是帝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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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以灼表情僵硬了一瞬。
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帝襄会不会把她灭口。
绪以灼拍了拍脑袋,把这个残暴的设想从脑袋了驱逐出去。
假设这是帝襄的过去好了,可是帝襄在哪里呢?
绪以灼忍不住往身边看了又看,帝襄的影子都见不着,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庄夷的脸,显而易见这两位不是同一个人。
绪以灼很快就不多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乐观了没一会儿,绪以灼刚一目视前方就对上了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绪以灼:“……”
庄夷也看到了那双眼睛,下意识护住腰上的睡袋退后了一步。前方传来野兽喉咙发出的嘶哑的咕噜声,明明知道它的目标不会是自己,绪以灼还是浑身僵住了,后背冒出冷汗。
庄夷盯着那双眼睛慢慢弯下腰,指尖触及靴子后猛地拔出了藏在靴子里的短刀!
同一时刻,一匹孤狼嘶吼了一声扑向她!
*
“拘魂灯是什么?”听到老李的话,钟蒙下意识地问出声。
“是一门邪术。”老李咳了两声,不欲多言,只简短道,“拘魂灯可以留住死者的魂魄,为邪修驱使,一般来说都是这个用法……但这里的拘魂灯,用处却不同寻常。”
老李撕开窗纸的一角。窗户上一直有一层半透明的窗纸,而非鬼魂来到这里后用布帘挡住了它。窗纸是用某种的动物的皮做的,历经百年仍未损毁。
塔外一片昏暗,拘魂灯已然熄灭,老李直直盯着黑暗中的某一处。
“这盏拘魂灯没有任何攻击性,似乎唯一的用途就是把亡魂留在此处。亡魂似乎不知道自己已死的事实……我才疏学浅,看不出拘魂灯的主人究竟想做什么。”
老李顿了顿,继续道:“之前你们救下的那个女人……咳咳,我当时见她觉得不对,但也没找到问题在何处,如今想来恐怕那也是亡魂,只是她的拘魂灯不在身侧。”
程嫂呆呆道:“绪小姐跟她在一起……”
老李又是剧烈地咳了几声,程嫂连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绪丫头她不会有事。”老李摆了摆手,绪以灼身上的疑点比他只多不少,有时候老李会有一种绪以灼很强的错觉,但绪以灼又时常会做出一些普通得让老李迷惑的事……老李不知道绪以灼的深浅,只知道她是不至于死在阳属沙漠里的。
“这些亡魂来自孤阙国,以灼很可能跟着那个亡魂去了孤阙的遗址……钟向导,你清不清楚孤阙遗址的位置?”老李看向钟蒙。
钟蒙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老李斩钉截铁道,“沙尘暴停后,我们就去附近的孤阙遗址找人。”
*
绪以灼确实不会有事。
但她觉得庄夷现在有点事。
绪以灼胆战心惊地看着女孩不住地挥舞着短刀,竟然成功逼退了独狼。独狼夹着尾巴逃跑,但庄夷也四处挂彩,伤痕累累。
几乎在独狼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刻,庄夷也跌坐在了地上。
绪以灼看着庄夷身上的抓痕,觉得自己身上也开始痛了。鲜血渐渐从伤口渗出,夜色下衣服上暗色蔓延开来。庄夷疼得脸色发白,但她只是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就重新站起来。
庄夷摇摇晃晃地走向和独狼搏斗的时候被从腰上扯下来的水袋。
绪以灼早就知道水袋的模样,几乎不忍再看。
庄夷捡起水袋,只见水袋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清水流失了大半,没入黄沙之中不见踪迹。
庄夷喘息声粗重,她消耗了太多体力,眼下正是需要补充水分的时候。
但是水袋里只剩下能喝三两次的水。
庄夷闭了闭眼,咽了口口水,给水袋打了个结防止水继续流出后,小心翼翼地把水袋挂回腰上。
妹妹已经渴了一天了。
庄夷捂着发疼的胳膊,坚定地朝不知道有没有希望的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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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在周二入v。
对不起我写得太慢了qwq。
下面是日常,日常的时间线不与正文同步,默认以灼已经和君虞在一起了。
【雨水】
窗外的花枝被雨水打得歪斜,君虞听着沥沥雨声,将指尖探出窗外。
从指尖蔓延开来的凉意很是陌生。
君虞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接触雨水了,她甚至不需要打伞,漫步雨中雨水也无法沾湿分毫。
淋雨同样是一个陌生的词,哪怕是刚刚引气入体的修士也知道该如何用灵气庇身,不会被大雨淋湿。
……不,也不绝对。
木门被人冒冒失失地推开,能不用敲门进入她房中的只有一人。
君虞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已经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雨下得好大啊,我的裙子都被淋湿了!”绪以灼抱怨着一路跑到她跟前,撒娇一般地扑到了她的怀里。
君虞拍了拍她的背,垂眸看了一眼:“岂止是裙子,你袖子也湿了。”
“好像是欸。”绪以灼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抱着没撒手。
君虞感觉到绪以灼身上的雨水把自己的衣服也弄湿了。
但是她一点也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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