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耶!居然成功嘞!”
看着许三送倒地时挂在嘴角的笑容,以及最后那一声发自内心的道谢,金启明自己都有点震惊了。
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傲慢这种可堪过分自信的情绪力量灌注到许三送精神之中,看看能不能和烙印在他内心深处的极致愧疚产生什么奇妙反应,以此减少一些愧疚之意。
至少这样,走的不用那么沉重,金启明不希望他在人间留下什么痛苦的执念。
没想到居然成了,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那就
“一路走好吧。”金启明俯下身,轻声说。
等金启明扶起陈一诺的时候,毒液已经蔓延至陈一诺的全身。
每一寸肌肤上都绽放着一朵腐烂的花,看着让人心悸。
没救了。
彻底没救了。
忙活了半天连活着见到酒叔的机会都没有了。
金启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克系”灵术师了。
专克酒叔的那种。
也不知道究竟他是怨种还是酒叔是怨种。
“谢谢帮忙。”金启明脱下雨衣,盖在陈一诺身上,尽可能地让他的伤口少淋一些雨,“还有什么话要说么?老同学一场,我不会那么不讲情面的。”
“对不起”陈一诺想要抬起手,但他已然使不出力气了,指尖在水泊里止不住地颤抖,“真的对不起”
“抱歉的话就不要说了,浪费时间,也没有意义。”金启明说,“没有好好告别的离开会变成遗憾的,所以,趁着有时间做最后的告别吧。”
陈一诺笑了,笑着笑着就咳一口污血出来。
他想了想,这个世界上好像没什么值得他去告别的人或事。
他的人生就像一朵棉花,出生的时候很轻,走了这么多年,淋了好多的雨,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到最后无论他怎么拧都拧不干净。
也没有什么人愿意伸出手来哪怕递过一把伞,或者把他带到阳光下,晒一晒那满心的潮湿。
而在生命的最后,这个让他背刺一刀的少年,居然还愿意倾听他不值一提的遗憾,就好像一束光一样照在了生命最后的那块原野上。
不,应该说,金启明好像一直都是那颗太阳才对。
从始而终。
而要说遗憾的话,大概就是到底没能飞到他所期待的世界吧?
他准备了那么久,经受那么多的苦难,到头来还是倒在了即将飞往未来的路上。
“人死后……会、会自由么?”许久的静默,陈一诺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
“额”金启明被问得一愣,戳戳头,“这个好像是个哲学加玄学的问题诶,我不懂。但我觉得人死后变得那么轻,就会飘到天上去,天空会比大地更广,所以,一定会比在地上跑的时候自由吧。”
陈一诺满足的笑了。
笑着笑着就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了,好像随时会沉沉的睡去。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他忽然回光返照般地睁开那双发亮的眼睛,抬手去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天空:“那我下辈子一定要做一只自由的飞鸟活着的时候追逐太阳,死去的时候葬入海里”
那一瞬。
在陈一诺的世界里,暴雨骤然停止,黑云翻腾如浓雾一般散去,蓝天白云铺满了全世界。
他仿佛变成了梦中的那只飞鸟,穿过被风拂动的白云,自由地翱翔在天空。
没有目的地,也不求到达。
他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至变得纯净而又透明。
陈一诺的手缓缓落下了,嘴角绽放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最后,就好像睡在了云朵里。
他死了。
死的还算安详。
与此同时,深巷对街的梧桐树地下。
潜伏了多年的金蝉若虫终于破开湿润的泥土,羽化成虫,展开轻薄的翅膀飞到了树上,发出第一声属于它的蝉鸣。
听着那声蝉鸣,繁茂枝叶下套着雨衣的少年和女孩,两手相牵,走进滂沱的大雨之中,消失在看不见的尽头。
金启明把许三送从水泊中拽到陈一诺旁边,扯过雨衣,将他们盖了起来。
瞅了一眼丢在地上的毒钩,决定还是交公吧,这么害人的玩意儿实在是不符合他的人设。
然后呆呆地坐在墙根底下,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暴雨逐渐收势,慢慢小了下来,他隐约听到了蝉鸣声,就在不远处,但只是清脆地叫了几声就停止了,大概是要睡觉了。
金启明也很想睡一觉。
他觉得身体很沉很沉,就像赶了一段很长很久的路,而路的尽头,似乎也不是他所期待的光景。
他现在很矛盾,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酒叔。
因为事情的真相对于酒叔而言是痛苦而又残忍的。
陈一诺人已经死了,酒叔甚至连去憎恨的权利都没有了,总不能去鞭尸一顿。
就算告诉了酒叔,以酒叔的性子,大概率也会选择原谅这孩子的,然后把这份痛苦独自压在心底。
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与其让一个中年大叔的内心平添一道悲伤,倒不如把真相埋在肚子里。
至少这样,在酒叔心里,儿子是光荣战死,而不是源于一场该死的无奈和偶合。
许久,雨突然停了。
金启明下意识抬头,看见一个把伞举到他头顶的少女,猫一样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灵动的光。
“小野猫!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看家么?”
“我就不行来么?”冷暖反问,“再说,那又不是我的家,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你好玩呢。”
冷暖转身,环顾一圈,感慨说:“很惨烈嘛!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反正不是你干的。”
“很能干嘛小伙子!”冷暖拍拍金启明肩膀,“越来越有灵术师的气质了,不过任务都结束了,为什么不回去呢?”
“发会儿呆不行么?”
“发呆?淋着暴雨发呆,我看你是真呆了吧?”冷暖揪了揪金启明耳朵,“说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抱歉。”金启明沉下头,“不是很想说,有些秘密就该烂在肚子里。”
“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干嘛跟我道歉,搞得我好像很恶毒一样。”冷暖翻起白眼,“那就什么时候想说了提前告诉我就行,我看看到时候还愿不愿意免费当你这个树洞。”
“愿不愿意也由不得你,我会硬塞呀!”金启明终于贱兮兮地笑了。
“强扭的瓜可不甜的。”冷暖温馨提示,忽而很认真地看向金启明,“金子,永远不要觉得你做错了什么,或者对不起谁了,遵从你的内心就好,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金启明没在说话。
和小野猫在一起,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有答案。
也不用刻意地去找话题,因为她都懂。
虽然俩人在一块难免会有一些吵闹和拌嘴,但是只要有她在金启明就会莫名地安心,心情也会变得好好。
某些时候。
小野猫就好像是他在现实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实体,看见她,才会让金启明从杀戮的恍惚中清醒过来,感觉到自己的真实存在。
“坐下来陪我待会吧。”许久,金启明说。
“哎呀行了,emo一会儿得了呗还没完没了了。”冷暖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他,“给,吃颗糖就好了,等糖全在嘴里化开了,事情也就都翻篇了。”
金启明哆哆嗦嗦地接过糖,乞求说:
“那个……能把你的雨衣借给我穿一下么?我好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