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一家尼姑庵里,大殿中间的团蒲上跪着一个身穿灰色僧服长发披肩的女人,此人正是咏薇。
双手合十的看向前面供奉的石观音,咏薇的一双美眸波澜不惊,像是看破红尘一般。
站在咏薇左前侧的是尼姑庵的主持,而她身旁则站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尼姑。
在拿起托盘里的剪刀之前,主持师太再一次寻求咏薇的意见,“施主,您可想清楚了,此一出家即是一辈子的事,从今往后你要斩断情缘潜心向佛,你可做得到?”
弯身向前面的菩萨行了个礼,咏薇点头看向住持,“师太,我心意已决,请为我落发。”
苦苦相劝无果,师太摇头叹了口气,随即拿起托盘里的剪刀,来到咏薇身后。
一手托起她几缕青丝,另一只手拿起剪刀,师太准备为咏薇落发。
在头发被主持师太撩起的一刻,咏薇望着前方的眼角有泪珠滑落。
其实她何尝舍得邵然和小夜,毕竟他们一家人才团聚。
她欠了女儿那么多的爱都没偿还,也才见到两个可爱的外孙,还没来得及共享天伦,她岂能甘心?
而邵然,他们夫妻分离十几年,有多少的相思无法用言语道尽,她多希望自己能忘掉一切跟他白头到老,可是她跟司徒皓谦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哪怕不是她所愿,但也是事实,她怎么有脸面对邵然,面对女儿。
邵然不嫌弃她脏,那是可怜她,她不要他的同情,不要那么好的邵然拥有一个不完美的自己。
在住持手里的剪刀即将落在咏薇发梢的一刻,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妈”
那声音沙哑至极,咏薇不转身都知道是谁。
是她的宝贝女儿,小夜。
看见母亲即将落发为尼,夏夜松开父亲邵然的手,冲进殿内夺过住持师太手里的剪刀往地上重重的一扔,就上前抱住了跪在地上的母亲,“妈,您怎么能这样呢?女儿好不容易才跟您和爸爸团圆,这阵子是公公去世,我怕爷爷心情不好才陪着他老人家,我以为您想通了,不会再折磨我和爸爸了,可您居然跑到这里来出家,您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我……”面对女儿的哭诉,咏薇无言以对,只能搂紧女儿哭得歇斯底里,“对不起,小夜……”
邵然在席挽枫和海棠还有龙逸的搀扶下走上前来,望着地上妻子那一身僧服的模样,他悲从中来,挣开几个小辈们的搀扶,他捶胸顿足的对妻子说,“咏薇啊,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停止折磨我?我的要求不高,真的不高,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三口可以过回正常人的生活。这些日子,你连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吃完饭就躲回自己的房间,连我想跟你谈谈的机会你都不给。我真的不是铁打的,我也会心痛,也会难过。我知道你走不出过去的阴霾,所以我愿意给时间你让你想通,我愿意等你,因为我相信我的咏薇冰雪聪明,只要给你时间,你一定会想通,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跑来这里出家,你是不是要把我折磨致死,你才满意?”
邵然的一番话可以说是声泪俱下,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就连刚刚准备帮咏薇落发的住持师太也深深叹了一口气。
来到咏薇面前,住持师太也苦口婆心的劝起她来,“施主,你尘缘未了,跟他们回去吧。刚刚我只是吓吓你,并没有让你遁入空门的意思。”
说完,住持师太就准备率一众弟子返回后堂,咏薇见状,狠心的推开伏在自己身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儿,跪着上前拉住了师太的衣角,“师太,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求您收留我吧。”
“阿弥陀佛!施主,勿要执念,我已说过你尘缘未了,何况你看你自己的眼睛里明明还有眼泪,有眼泪就代表还有七情六欲,根本不适合出家。”
师太冲咏薇摇了摇头,俯身掰开她的手,就和弟子们进了后堂。
咏薇本想追上去,夏夜一看母亲还是执意要出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起身来到母亲面前,夏夜摇头哭泣,“妈,我没想到您竟然是这么残忍的一个人,既然这样那您和司徒皓谦有什么两样?您知道我在知道了您和爸都活着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我以为我不是孤儿了,以后我会过得很幸福,孩子们也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外公外婆了,可是您居然要亲手毁掉女儿的幸福,您说您这跟当年司徒皓谦迫害我们一家的行为有什么区别!妈,如果您真的不要女儿了,那您出家好了,我绝不阻拦!”
气冲冲的说完,夏夜流着眼泪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席挽枫知道她说的是气话,赶紧上前拦住了她。
“老婆,你别这样。”拉住差点冲出门的夏夜,席挽枫心疼的将她拥入怀里,搂紧哭得泣不成声的妻子,他小声在耳边安慰她。
夏夜觉得委屈,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挽枫,为什么我那么命苦呢,失去了那么好的婆婆,公公也走了,现在连唯一的妈妈她都狠心的不要我了……”
“妈她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啊。”席挽枫也不知道怎么劝妻子,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
听着女儿的话,又瞧见她那么伤心,咏薇顿时自责的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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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拳头痛苦的直摆头,女儿的一番控诉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邵然,他刚刚那番话根本是在戳她的心,她怎么舍得折磨他,她是想折磨她自己!
天哪,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母亲,一个怎样的妻子,居然让女儿和丈夫伤心成这样。
邵然见咏薇出家无望了,顿时颤颤颠颠的走上前,来到她面前蹲下,她轻轻搂住妻子的肩膀,一只手慢慢抬起她泪湿的脸庞,迫使她的眼睛凝向自己。
痛苦的抿了抿唇,邵然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妻子说道,“咏薇,我求你了,不要再这样了,咱们好好过日子,成吗?忘记那些不快乐的回忆,我真的不介意。对我来说,你能活着我就已经烧高香了。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感觉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可是在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之后,我一下子就又看到了希望。咏薇,我们俩都不年轻了,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如果再浪费下去就太不值得了。我求求你,别再自责了,我和小夜都不觉得你脏,在我们心里,你永远都是最美丽的妻子和母亲。我现在看到的咏薇,就跟当初在学校里第一次见到的女孩子一样纯洁美丽。我爱你,咏薇,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们把浪费掉的时光统统补起来,我们也像小夜和挽枫那样手牵着手去逛街,去看夕阳,好吗?和你白头到老,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邵然的话还没说完,咏薇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抱紧他的脖子,她激动的热泪盈眶,“邵然,你好傻,你真的好傻……”
“你还不是一样,明明就舍不得我们,却偏偏要折磨自己。咏薇,答应我,断了出家或者轻生的念头,我要你忘记一切不好的回忆,做回我董邵然的妻子,做回小夜那孩子的母亲。相信我,我们一家人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可是我那么脏,怎么办?我对不起你,邵然……我从来都只想属于你一个人,邵然我是你的呀……”
“是,你一直都是我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所以我不许你再自责,再伤害自己!咏薇,不管你经历过什么,那都不是你的错,是命运捉弄人。咏薇,我的咏薇,你怎么可能脏呢,你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啊,我是依附着你而生存的,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我这后半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邵然……对不起,邵然……”
“傻瓜,既然觉得对不起我,就加倍努力的爱我,比以前更爱我,好不好?”
“好……我再也不闹脾气了。邵然,我跟你回去,我要好好补偿你和小夜……”
“好,好,这才是我的咏薇!”
妻子心结总算是解开了,邵然激动同时,随即俯身将咏薇从地上抱起,抱着她就朝庵堂门口而去。
一路上,两个人的目光忘我的凝睇着彼此,仿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一般。
邵然望着咏薇笑,而咏薇流着眼泪也对他笑。
一双手搂紧他的脖子,咏薇把脸轻轻靠在邵然的胸膛上。
这一刻,咏薇忽然觉得就算天崩地裂她也不在乎了,因为她又重新回到了邵然的怀抱。
望着父亲抱着母亲走出去的背影,夏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下意识的往席挽枫怀里钻了钻,她一会儿哭一会笑。
席挽枫知道她是太开心了,随即松开她,掏出手帕体贴的帮她擦起了眼泪。
而身后的海棠亦是被邵然和咏薇刚刚的一幕感动的泪流满面,龙逸上前拥住这个多愁善感的女人,笑着吻了吻她的脸颊。
海棠往他怀里靠了靠,和众人一起目送着邵然抱着咏薇上了车,直到那辆车消失在庵堂门口,他们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而后也就相继离开了那间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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