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有看着手中的长剑,只见剑身上刻着两个篆文小字,虽不认得,但想来便是“无痕”二字。
点了点头,将长剑郑重的放在身旁。
这时只见瘫倒在椅子上的孟师伯重重地咳嗽着,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想来伤势已然快压不住了。
他惨笑道:“大有,你可知道当初孙有才把你带过来,对我说了什么吗?”
秦大有摇了摇头。
“他说你颇为聪慧,又有寻仙之心,倘若有一天,你能入我之眼,可将我家传的修仙功法赠于你。”
“我当时极为恼怒,因为这件事只有我与孙有才知道,而且他也只是曾听我提起,却想让我传授给你!”
“他说这功法自我祖上流传,如今这么多代人,却还是没有成仙,可见也不过只是夸夸其谈罢了,对此我也无言以对。”
“又说倘若不愿意,便照顾你一番即可。”
孟师伯顿了顿,已然有些撑不住了,又强打起精神,眼神凝重的看着秦大有,嘴角轻扯,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显得颇为狰狞,轻声说道。
“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其一,便是将我所学的内功心法教给你,这样你便有立身之本,往后想要再去寻仙也不迟。其二,便是将这传承数百年却无一人修成的修仙功法赠你。”
“你准备如何选?”
秦大有猛地抬头,看向这位已经油尽灯枯的师傅,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回想起当初和孙铁匠说出自己的寻仙之志时,孙铁匠便已经为他谋到这个仙缘,而如今已经是近在咫尺。
他也才明白,原来从第一次见到师傅,他便已然在考验自己了,而如今,已到了这最后决断的时间。
只是应该如何选择呢?
秦大有只觉脑海之中的各种思绪乱飞,这两种抉择带来的后续变化让他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各式的人生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
突然,秦大有的眼中绽放出一道光芒,神色坚定的说道:“我选择修仙功法。”
孟师伯有些释然的笑了笑,说道:“那倘若你也修炼不成呢?”
“纵是修炼不成,我也问心无愧!”
秦大有想起今日清晨在山路上的对话,直到此刻,方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好!好!好!”
孟师伯连着说了三声好,只道:“如此我也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大有,你可知我的名字?”
秦大有有些疑惑,只能摇了摇头,在门派里,所有提起他的人不是称其为孟师伯便是孟师叔,确实不知他的本名是什么。
只见他咳着血笑道:“我姓孟,名长生,今日,这长生之梦便交给你了,哈哈!”
孟长生最后说道:“你到时候将我埋在院中的枯树对着门的方向,自然会见到那功法了。”
说完,孟长生猛睁双目,似是想再看看这个世界,而后双眼又缓缓闭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忽然胸部剧烈震动,双手无力的垂下,头颅一歪,嘴角微张,鲜血从口中无声的流出,便再也没了气息。
如睡着一般,却再也不会醒来。
秦大有怔怔的看着,他第一次目睹死亡。
虽然直到现在秦大有对孟长生依旧不是很了解,但自离开家门,身边唯一信得过的前辈,还是刚拜不久的师傅,便是这般悄然离世,秦大有的心中只觉被堵塞了一般,连气也呼不出来。
这般看着孟长生的尸体许久,秦大有重新跪地给孟长生叩了一个头,说道:“师傅,您一路走好。”
转瞬之间,在这生死面前,秦大有又陷入巨大的空虚和彷徨,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问心无愧,但这生死之间的恐怖,却萦绕在他的脑海。
不禁自问道:“长生真的只是梦吗?”
“那仙人又该是如何呢?”
秦大有并不知道那一卷埋在树下的修仙功法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样的,他现在也不想去看。
只是在想,他立志修仙,又到底是为何?
因为家人吗?他已经四年没有回家了,如今家人过得是什么样子他并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修仙是否可以让家人过得健康长寿,富足安稳。
那时他只是想要逃避,给父母减轻负担,将少量的月俸寄回家贴补家用,如此而已。
因为当年那小摊上白衣男子的话吗?白衣男子说这世间定然有仙。
可是他也说那些求仙问道之人,最终只能郁郁而终,
即使传说中的仙缘近在眼前,孟师傅所赠的确实是修仙功法,但那也是数百年无人修成。
秦大有想着,又回想起最初在孙铁匠作坊门口时,与母亲分别的场景,不禁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只觉一股暖意从中流出。
这股暖意流经四肢百骸,令秦大有只觉种种杂念纷纷散去,内心清明如镜,说道。
“我不知道长生,不知道仙人,更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修炼那卷功法,但我想试试,纵然蹉跎岁月,我也问心无愧。”
想到这,秦大有看着孟长生的尸体,拿起手中长剑,剑尖朝下,拱手说道:“弟子心意已决,待明日再将师傅下葬。”
说完,便走出房间,来到庭院内。
此时庭院的火堆已然熄灭,幸而秋风呼啸,扯散几片黑云,将云间散落的月辉吹了下来。
秦大有手握长剑“无痕”,借着月光一遍遍的练习孟长生所教的剑法。
一招一式尽抒胸臆,显得格外畅快。
若是往后真能成仙,也当如此。
便这般练习着剑法,直至精力耗尽,秦大有拄着长剑,靠在那棵枯树下,沉沉睡去。
自从加入九剑门开始,今夜是这四年间,秦大有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也见到了很多很多的人,最后,他从梦中醒来。
此时天已大亮,秦大有感觉眼前布满红光,睁开眼,正好直面着太阳的照射,白光刺目,便又揉了揉眼睛,向四周望去。
庭院里有阵阵微风,枯萎的杂草轻轻摇动,阳光也有些晃眼,不知怎的,秦大有竟然感觉似是有人正在练剑,一如四年前的那个清晨。
那时他推开房门,入眼的那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影。
秦大有猛地闭上双目,似是躲避着那柄刺向眉心刺来的长剑。
良久,秦大有睁开眼,有些尴尬,终究是道行未到,难以达到像师傅说的要求。
感受到长剑握在手心的凉意,秦大有看向屋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几分温暖,几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