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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92章 骗心
    ……

    他听见了。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陆锦惜看着他, 听着他这似乎语气正常却偏夹着一点似笑非笑的话, 只有一种诡异的被捉奸的错觉。

    可事实上……

    她与顾觉非之间至今都停留在相互撩拨的关系上, 没有更进一步;且她方才与方少行之间那么一点, 实在算不上什么。

    这一位纯情的顾大公子, 像是有那么点吃醋了?

    是了。

    还没有过半点情爱经验的顾觉非, 介意这种事, 应该也算无可厚非。

    陆锦惜觉出几分兴味来,一时没回答。

    顾觉非也不着急。

    他神态之间始终是那种不慌不忙的镇定自若,仿佛自己既没有听人墙角, 也并未因为她与方少行之间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暧昧而生气。

    甚至还轻飘飘地续问:“夫人猜,我敢还是不敢呢?”

    这个问题么,顾觉非自来不是什么俗人, 敢他当然是敢的。

    只不过……

    陆锦惜半真半假地笑起来, 五官清丽而明媚:“谁说,我愿意将这两个胆子借给大公子了?怕不是误会了什么吧?”

    误会?

    顾觉非算是第一次知道“妒火”两个字怎么写, 对他来说,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因为打从一开始, 他就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对手。

    至于方少行?

    若不是方才注意到陆锦惜看他的眼神着实有那么几分刺眼, 恐怕他从始至终都只会觉得这人是个可造的将才, 半点不会觉得他竟也有成为自己对手的一天。

    这个对手,指的是——

    情敌。

    且还是最碍眼的那种主动伸手、具有侵略性的情敌。

    他问陆锦惜, 无非是醋上两句。

    可她竟然还敢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不愿意将这两个胆子借给他。

    于是唇边的笑意, 便淡了许多。

    顾觉非左手五指将那玉笛翻转了一圈, 动作间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潇洒。

    接下来,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陆锦惜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被他牵了手,拉到了近前来,靠在了车驾旁。

    温润的手掌,带着些微的凉意,很舒服。

    陆锦惜任由他拉着。

    人往车驾边上一靠,周围半个侍从也没有,宫门口来往人的视线都被挡住,此处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暗昧起来。

    她抬眸望着顾觉非。

    顾觉非自然高出她不少,站得一近,便好似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他身影之中。

    安然的同时,也有一种无端端的压迫。

    妖怪的画皮,一旦完全撕下,内里的模样,是很可怕的。

    此刻的陆锦惜并不想领教。

    她只问:“怎么?”

    “不怎么,只是忽然有些好奇……”

    顾觉非垂眸看着她,目光深深地陷入她那一双仿若笼着一层薄烟的瞳孔之中,试图将她这一身美人皮给剥开,看看她那一颗心,到底有没有,又长成什么样。

    “夫人觉得,觉非到底有几个胆呢?”

    “……”

    空气忽然有些安静。

    陆锦惜能听到轻风从她耳旁垂落的那一束发旁撩过的声音,也看清楚了此刻顾觉非脸上那浅淡的笑意。

    天下闻名、完美无缺的顾大公子,到底有几个胆呢?

    她不知道。

    但顾觉非自己却清楚得很。

    自从游历天下归来,看过边关战报,决意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一切手段除掉薛况之后,他便觉得这天底下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了。

    所以,借不借胆,又如何?

    墨画似的长眉舒展了开来,自有一种长天过大云的气度,微微勾起的唇角,是几许不经心的散漫。

    仿佛此时不是光天化日,仿佛此地不是宫门之前。

    他就这么牵着陆锦惜一只手,略略地倾身,不快不慢,好似捉弄一般靠近……

    气息,瞬间袭来。

    陆锦惜的心跳乱掉了一拍。

    不多。

    但已经足够令她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来。

    顾觉非乃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诗文策论,无所不通;算计谋划,无所不精。

    但凡聪明人,学东西总是很快的。

    情爱这档子破事儿,自然也一样。

    那一张没有瑕疵的脸,渐渐地靠近了,陆锦惜能从顾觉非那深黑的眼眸底下,看见自己的倒影。

    也许是他这一刻画皮太好,她竟也生出一种难得的迷醉感。

    于是没有躲开。

    紧抿的薄唇,带着一点甘冽的酒气。

    席间他喝了不少。

    陆锦惜忽然想,他可能是有些醉了,可偏偏这看着她的一双眼是如此清明,半点没有醉意。

    唇碰着唇。

    他的微烫,她的微凉。

    匈奴的使臣早已经没了影子。

    宫门口人也稀稀拉拉不剩下几个。

    夕阳开始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画下重彩的云霞,那泛着红的光芒,映照在两个人的身上,也让他们的影子模糊地交叠在了一起。

    陆锦惜借两个胆给方少行,方少行没敢;可如今一个胆没借给顾觉非,他也敢。

    在这么一个随时会被人看见、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这一吻,可能只是浅浅地一下,但也有可能为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

    他让她猜,他顾觉非到底有几个胆子?

    陆锦惜没有闭目。

    顾觉非也没有。

    从距离拉近到没有空隙,他们始终都看着对方,也注视着对方细微的神情变化。

    画皮妖对画皮妖。

    没有谁愿意低头,更没有人愿意先将自己的画皮剥下,露出真心,任人宰割。

    今天的顾觉非,远没有当日三贤祠那般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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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迅速地变得成熟而且从容,试图从猎物,蜕变为精明的猎人……

    来将她猎捕。

    这种近乎于针锋相对的危险之感,在这静默无言的吻里,忽然就蔓延到了极致。

    他吻得很轻。

    隐隐然地克制,仿佛出于最纯然的理智。

    可偏偏,陆锦惜太清楚了,选择站在这里吻她,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失控。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选得很刺激。

    她竟然觉出了一种颤栗。

    而顾觉非这般隐忍的克制,比以往任何一次接触,都来得吸引和致命。

    浅尝辄止的一吻之后,他便慢慢地退了开。

    从容,淡定。

    就好像刚才倾身去轻薄她的不是自己一样,有一种置身于事外的疏离。

    “顾觉非……”

    浓密的眼睫轻轻地一颤,陆锦惜忽然就笑了出来。

    “你要不要猜猜,我胆气如何?”

    话音落时,她的手已经伸出来,轻轻地攥住了顾觉非胸前的衣襟,将方才退开的他又拉了回来。

    她迫使他埋下头来。

    然后用自己微凉的唇瓣去触碰他,温软的舌尖探出,有如受了什么蛊惑一般,舔尝着他唇上的酒味。

    顾觉非的瞳孔,一下有些缩紧。

    可他没有动。

    任由她两瓣粉唇下移,落到他突出的喉结上,而后贝齿微启,轻轻地啃了个红印。

    这一刻,若有旁人看过去,只怕会觉得一对璧人相拥相依,无不地美满契合。

    可不管是陆锦惜还是顾觉非,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她两手搭在他肩上,笑着抬了头:“你明知道我想睡你,却偏要来撩拨,是想勾引我?”

    顾觉非没有回答她。

    对于她话中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明的“勾引”二字,更不作任何回应。只是慢慢抬了手起来,将她耳廓一缕垂落的发别了回去。

    “你喜欢方少行?”

    “谈不上喜欢。”陆锦惜依旧笑着,“睡不到你,退而求其次,考虑考虑他,也算是不错的选择吧。”

    这话听起来很坦白。

    天底下任何旁人听见了,只怕都要惊叫一声“寡廉鲜耻”“伤风败俗”。

    可顾觉非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点本应该有的怒意都没有。

    他喉结上还留着她啃的红印子。

    微凉的指尖,并未收回,而是顺着触碰到了她耳廓,又滑落下来,抚触着她柔软的、白玉似的耳垂,声音轻得像是呢喃。

    “你很花心,可我很专情。”

    陆锦惜没接话。

    因为这一刻,她察觉到了一点点奇妙的危险,更有一种忽然看不透顾觉非的疑惑。

    目光的注视里,他一双眼仿佛沉着沧海。

    那是一个极难形容的笑容,也是一声极难形容的喟叹,顾觉非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只向她低声道:“花心的狐狸,容易掉进猎人的陷阱,下场都不很好。夫人,可要当心了。”

    “……”

    背脊上活生生有一股凉气窜了上来。

    陆锦惜竟觉得眼前的顾觉非有那么一瞬间已经剥开了画皮,露出内里的狰狞,可一眨眼又藏得好好的了。

    背后传来了永宁长公主与身边人说话的声音。

    顾觉非慢慢地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只道:“来日方长,改日再见。”

    说完,便退了一步。

    玉笛一转,握在手中。

    转身之时两手交叠都负在身后,脚步中是一种说不出的怡然与闲适。

    顾觉非走远了。

    陆锦惜有些恍惚。

    分明是清隽倜傥的背影,可她竟莫名觉得这背影中透着一种十分难以察觉的得意,还有……

    胸有成竹。

    她无比确定——

    刚才他凑过来克制地吻她,就是在勾引她。

    比起方少行那点道行,顾觉非这种千年的画皮妖,即便在这七情六欲一道上没什么修炼,也需要更加小心。

    他是暂时不想被她睡,还想方设法,要骗她动心。

    顾觉非……

    陆锦惜注视着他背影,回想起他方才那几乎令她丧失了理智和判断的眼神,只觉十二万分地棘手。

    那种感觉……

    中毒了一般,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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