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那书生总算愿意与陈义庆交谈了。
他的名字叫韩五,是北冥山庄两个佣人的孩子。他的父亲是佃农,从小到大在北冥山庄种地,母亲是下等仆人,每天都要服务山庄的人。两人的工作非常辛苦,工资也十分微薄。
有了韩五后,父母更加辛苦,一人身兼数职,父亲在农闲时主动要求去拉车,母亲在晚上织布到午夜。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供韩五读私塾。他们告诉韩五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他们希望孩子能够通过科举求个一官半职,让他们家庭摆脱这样的命运。
“所以,你去京城就是参加考试的?”陈义庆问。
“嗯,为了这趟路费,以及京城需要的开销,我们又挤出了一点钱。结果,到了京城,我却被告知,考试无理由推迟半个月。我身上的钱撑不住半个月,只能先回家。”韩五向陈义庆诉起苦。他眉头都皱成一团,眼里满是落寞。
陈义庆有些同情他,虽然他没有体验过这样的贫苦生活。
韩五低下头,接着说:“我已经两次没有中了,他们告诉我,如果这次还没中,就随他们一起干活。”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把脸凑过来,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想那样!我是一个读书人,我付出的不比谁少!我不甘心……”
他还要说什么,却被陈义庆推开了,因为他靠得太近了,已经引起周围的人好奇的眼光了。
“好了好了,别激动别激动,一会再聊。”陈义庆看着他疑惑的目光,微笑着解释道。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把头低下去了。
车队出发了。到午饭前,车队就能到北冥山庄了。
北冥山庄地处交通要道。九龙城西边和南边有险峻的山脉,叫天仙山脉,与西边各国的交流依靠的是北边的道路,北冥山庄自然首当其冲,成为一个巨大的商业集散地。
北冥山庄,汇聚了来自九龙国和西方各国的各种货物,有紫阳山的紫晶石,玉翠山玉翠长枪,西方神圣天靖帝国的天材地宝,南方明烛帝国的香料,等等。
因为山庄如此重要的地位,庄主也因此富可敌国,他相当于影响了九龙国大半个国的经济。
车队上,陈义庆单手撑着脸,吃着水果,又与韩五聊了起来:“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被我爸逼着学习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我怀疑他是把我当天才了,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同时学这些?
“更可恶的是,每天我都要练功,有些训练是让我爬山上下好几趟,山上还被他设了陷阱,我一不小心就中了。
“还有那练功房,上面的木桩都带倒刺!我爸还美名其曰锻炼我的意志,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亲生的了!”说道这里,陈义庆不满地捏碎了手里的半个苹果。
韩五听的津津有味,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在他的生活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读书永远排在首位。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或许是感觉陈义庆能理解他,韩五早已说出了许多心里话,陈义庆自然也不介意告诉他自己以前部分的事,当然,没有透露边城和修炼的事。
说着说着,太阳越来越高,车队穿过一条峡谷,望见一座山,在山上散落着座座楼房,它们都是木质房屋,刷上黑漆,飞檐翘角,正是北冥山庄。
车队来到山脚下,一队穿北冥山庄标志的黑衣服的人迎了过来。
没有想象中的热烈欢迎,有的只有严肃的调查。
“负责人在哪里,请配合检查登记。”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直接叫喊车队负责人。
“那是北冥山庄三少爷周立本,怎么他亲自过来调查?”韩五给陈义庆介绍道,并传达了疑惑。
一个矮小的梳着小胡子的人从车队走了出来,对那队人的领头人周立本行了个礼,说:“小人正是,敢问有何事?之前可都是直接进去的。”
周立本冷冷地回答:“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配合调查就行,最后登记一下,没有问题自然可以进去。”
见他这个态度,小胡子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伙人就走向车队,一个车一个车搜查起来。
车队自然不会有问题,等轮到陈义庆的时候,两人走进车厢,其中比较高的那人看了一眼韩五,笑着打了个招呼:“呦,小韩,考完了?怎么样?”
“没,延期了。”韩五看到那个高个子,也笑了起来。然后他对陈义庆说:“这位是我的朋友,林腾。”然后给那人介绍起来:“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陈义庆。”
“幸会幸会,小兄弟。”林腾有些热情。
他的同伴催促了,该检查了。两人搜查了起来,也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
两人正要离去,陈义庆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在搜什么?”
林腾摸了摸下巴,说道:“嗯,好像是庄里什么重要的货物丢了,上面的人很急,要求每一个商队都要仔细检查登记。反正你们没什么情况,别担心。”说完,他冲韩五笑着点了点头,离开了。
这波搜查无事发生,众人排队登记好名字后,顺利地进去了。
一下车,陈义庆就向韩五提出要去他家看看。
韩五一脸窘迫:“这……我家没什么东西,要不算了吧。”他背着书箱,若非书箱要扶一下,他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了。
“没事,就看一下,我保证不会笑你的。”陈义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想找个机会或者找个借口帮帮他们一家。
韩五有些不好意思,在陈义庆坚定的眼神中,才答应一同前往。
山庄的一个偏僻角落,有一排小木房,里面住的都是山庄的佣人。现在正值白天,许多妇女正在打水洗着衣服,架子上晒满了她们洗好的衣服。男人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耕地,梯田上,到处都是农民的身影。
一个两鬓斑白,脸色黝黑,额头上带着许多皱纹的妇女正在家门口洗衣,看到韩五回来,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眼中冒出期待的神色。
随后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问:“儿啊,考得……怎么样?”
“唉,妈,别提了,考试推迟了半个月,我只能回来了。”韩五低下头,说道。
听到这回答,她也不好说什么。她打量着儿子身边跟着的少年,回想了一下,觉得没有见过他,便问道:“儿啊,那是你朋友?”
韩五给了她肯定的答复,随后邀请陈义庆进去。
那是一间小房子,只有两张床,一个衣柜,真的是只有住的功能。
“不好意思,我家没东西招待你。”韩五坐在床上,低着头说道。
“没事,你家这么穷,东西留着自己用就行。”陈义庆笑着说。“反倒是你,有考虑过去打零工补贴家用吗?”
闻言,他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当然有,我有时会帮人写对联,抄书之类的。但是你也知道,这种事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并且还有很多人跟我抢这个机会。”
“这样啊。”陈义庆想了想,告诉他:“我的屋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打扫了,要不你帮我打扫一下,我付你佣金,地方就在霖萍村,很近的,如何?”
他想用这样不伤人自尊心的方法帮助他们。一旦韩五答应了,他会给予他高于应得的回报,让他们一家改善一下条件。
还有一个原因,他并不喜欢打扫。
他本以为韩五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的。哪知,韩五一听是体力活,眼睛里竟充满了恐惧,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嗯,你是担心我骗你?放心吧,不会的。”陈义庆收起了笑容,关注着他的反应。
结果,韩五却说:“不,我相信你。但是,我是读书人,我读书是为了功名,是为了求得官职。我若是因为与读书不相干的事耽误了我的前程,我的家庭就没了希望!”说着说着,他就激动起来,口里铮铮有词,胸膛都挺了起来。
“难道在此之前,你就不肯做体力活,不给自己找伴侣,不肯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陈义庆忍不住问。
很快,他从韩五的眼睛中看到了答案,他分明想说:“是的!”
突然,外面一阵骚动,那些妇女们都往一个地方聚集。
韩五忙问母亲怎么回事,她一脸惊恐,大声叫到:“有人死了,死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