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你不可能什么都拥有,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他潜回大宋,回到昔日的爱巢,却已是人去楼空。
仿佛一夜之间,他成了千古罪人。
满大街都是对他通缉的大字报,他的画像贴满大街小巷。
他看见她一张一张揭掉,一点一点把贴上的痕迹用小刀刮掉。
兵丁们看见了,把她架走。
她倔强地又回来,一身白衣,蒙着一层白纱,清冷出尘。
兵丁们劝她,她不听。
后来,有兵丁就直接上脚踹,把她踹倒,又踢几脚。
他差点冲上去,但是他不敢。
他现在是罪囚,恶了大宋王朝。他的现身意味着五马分尸,他只有隐姓埋名深藏行踪。
以往他在朝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皇宫大内横冲直撞四通八达,仰仗的不过是老一辈的荫庇。
而今,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狐假虎威为虎作伥。
万一,他想,万一一切顺利,他当了皇帝,他会不会真的杀掉水妹妹?
答案显而易见。
爱美人更爱江山,自古以来英雄难过家国关。
他想要的很多,但最想要的只有一个。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人,活在这个世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情与爱,权谋与利益,孰轻孰重?
答案不言而喻。
平淡寡欲的生活固然可喜,但是轰轰烈烈大干一场更让人热血沸腾。
骨子里流淌着完颜氏的血,从小就想象一头雄狮逡巡在大草原。
为了权位,兄弟可以相残,为了功名,父子可以反目,在强者恒强的帝王心术里,尔虞我诈狡狯阴险等同于心机深沉足智多谋。
很多时候,你不争,自然有他人抢。等你慢吞吞上前,别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太渴望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他太渴望一人在上指点江山,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固守家园,以他的性情和魄力,早就应该雄霸一方割据为王。
他不在乎身边多一个或者少一个水芙蓉,他感到绝望的是当皇帝遥遥无期。
完颜芝对自己已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更何况她还间接害死了莫语。
他看了一眼满身泥土的水芙蓉,嘴角浮起了一抹浅笑。
他转身离开。
他走到一辆马车前,轻咳了一声。
里面伸出一只玉手,把他拽进去。
“都办妥了?”
“嗯。”
“人头呢?”
“在这里。”他把手伸向她的头顶,轻轻一拍,手上已使了十分力气。
她的人向后仰去,手无力地指向他,“你……骗我,你……”
“没想到,害人先害己。”他上扬起嘴角,眼神里流溢出轻蔑和桀骜。
车马带着他驰向郊野,而车夫早已换成了他。他把打死的车夫扔到深沟里,不管不顾。
到乱葬岗一片桃花林,他把完颜芝的碎尸埋进一株桃树下,与女儿莫语的比邻,一并堆成一个土坟,上面竖立一块木牌:莫嚣之墓
他看着这块木牌,仿佛自己真的死了。
他从未如此失魂落魄过。
良久,喃喃道:“芙儿,我不是一个好人!”
他颓然地坐到地上,盘腿闭眼,把火石扔得到处都是。
炽烈的日头,累累白骨逼近燃点,被火石四溅的火花迅速点燃,燃起一场冲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