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津园的海棠花开得正盛,我们去看看吧!
怜儿为水芙蓉梳好头,戴好发簪。
自从这家的男主人莫嚣消失后,怜儿再没有见水芙蓉真正开心过。每一次,她的笑都那么勉强。
从夫人降为姨娘,不光是心里的伤,还要照顾顽童莫羽,并终日为老祖母浆洗衣裳,为老祖母捶背按摩针灸,日夜不得停息。
水芙蓉仿佛又回到了青宸镇做女红的时光,干不完的活,站得静脉曲张的腿。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让她的手脚起了老茧。水芙蓉常感觉脚很疼,穿着以前的鞋子一点不合适了,脚掌肥大脚指头磨得出了血。回家上了药,用纱布包住,仍然钻心疼。
她不敢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她的生计将没有着落。
她不陪莫泽,不求莫泽,她宁愿受老祖母的折磨。
每当她懈怠的时候,她会想起那个小家伙。这孩子的天地就是娘亲,离开了娘亲,他还不能独立生存。
水芙蓉偶尔也会想想小姐姐莫语,不知道她还是否在人世。莫嚣带着她,一去不返。
睡梦中,水芙蓉会回忆前尘往事。回忆的次数的多了,里面的人物面目渐渐变化,变得陌生,变得褪了色。
有一回,水芙蓉在梦里见到了莫嚣。
七拐八绕,经过重重暗道,在一间地下室,阴暗潮湿滴着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嚣——
水芙蓉抑制不住,惊喜地呼唤。
那人缓缓回头,面目模糊。
是莫嚣,千真万确。
他的手里还拿着折扇,只是折扇破烂不堪。
他的笑触不可及。
嚣,我很难受,喘不过气。
水芙蓉在地下这所房子里,艰于呼吸。她按着胸口,面色发白,可是莫嚣神情自若,好像让她留在这里。他向她招手,可是他的手……
水芙蓉不敢再逗留。
一双骷髅手伸向她的眼前……
啊——
水芙蓉从梦中惊醒,她汗涔涔地,暗夜中,睁大眼睛。
哪里有莫嚣?
分明是一场梦。
外间,陪侍的怜儿睡得正香。
水芙蓉翻身坐起来,去看身旁的莫羽。
小家伙闭着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不时咧开嘴角。
也许,梦到了什么欢乐场景。
真好。
水芙蓉一大早起来,把梦境给怜儿说了。怜儿提议去看海棠花,忘掉从前,踏踏实实地生活。
水芙蓉说:“好吧!”
怜儿帮莫羽收拾东西,侍候莫羽吃早饭。水芙蓉拿来锉刀,把手脚收拾粉嫩了,又沐浴更衣,方才出门。
到玉津园,欣赏摇曳生姿的粉白海棠花,看风景的人络绎不绝。怜儿推着莫羽,不停往他嘴里塞吃的喝的。
水芙蓉走得累了,想坐下来歇一会儿。怜儿兴奋,推着莫羽让画家画像。水芙蓉起如厕,让他们在画摊等候。
水芙蓉去了僻静之地,一个人回来时,路过一簇迎春花。
断井颓垣处,一处修长枝条爆满了鹅黄。鹅黄仿佛在欢叫,在歌唱,向着阳光,向着春天,吹响着号角。
四周静悄悄的,杳无人迹。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有歌女在唱歌,歌声幽怨渺茫。
水芙蓉靠着一棵歪脖子老柳树,扯着垂落在眼前的柳叶,不觉听得痴了。
“一个人吗?”有人问。
水芙蓉回头,见一位剑眉星目的俊俏青年背着一把剑,向自己走来。他走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那么明朗,那么自信,那么昂扬。
“林枫——”水芙蓉觉得有点不真实,直到他近在咫尺。
“你也来看花。”水芙蓉发觉他离自己太近了,抬起手推他,但推不动,于是自己转身,不料被一把捉住手腕。
“你还在躲我吗?”他俯下身,“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
“我……我已经嫁人了。”水芙蓉拼命甩动手腕,她不想给自己儿子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没关系,我可以一直等,一直等到你愿意。”林枫亲了亲她的皓腕,“你瘦了,也没精神了。”
“是啊,我是黄脸婆,老了丑了。你不要再想和我有什么了。”水芙蓉和林枫在一起,感觉怪怪的。
“你还是老样子,性情没变。”林枫和她躲在垂柳树荫里,问她,“这么多年来,你一点也不想我吗?莫嚣走之后,你一个人怎么过的?”
“林枫,你不要再提了。”水芙蓉有些恼怒,她不再年轻,她有孩子,她有夫君,现在也不是自由身。
“我要提,我偏要提。这么多年,我一直未娶妻。你知道为什么吗?”林枫逼问她,她靠着树。
水芙蓉不回答,低下了头。
“蓉儿——”林枫捧起她美丽的脸,“蓉儿——”
水芙蓉闭上眼,把脸别向一边。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水芙蓉睁开眼睛,一下推开他,跑向海棠花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