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先生，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
覃如此对苏时问道，以他的眼力，大致上能够看出，楚潇潇对它们俩并没有什么好恶倾向，也不想代替它们做决定，但是苏时不一样。
苏时完整的接受了它们的故事，并且对他们的存在表现出了一定的好奇，所以覃认为，向苏时和盘托出这件事情的原委，会更有利于他的想法的实现。
面对覃的请求，苏时看了一眼身旁的楚潇潇，而楚潇潇只是回了他一个不置可否的摊手，那表情仿佛是在说：“由你决定咯。”
于是，苏时便应下了覃的要求，得益于覃作为藻类的本质，他是可以在这方地衣空间中自由的移动的，而蕈呢，作为曾经的捕食者，在这数以万计的时光中，早已成为了这方空间的骨架与基石，甚至连意识本身都无法长时间离开本体。
就这样，苏时与覃来到了这地衣的下方，在这里，苏时终于明白了，楚潇潇怀中抱着的那些小小的蕈兽，是怎样被创造出来的。
同时，他也见到了一副完全不可爱，甚至有些残忍的景象。
蕈兽的骨架，由蕈的菌丝搭成，就像是3d打印一般，一只小小蕈兽的身体被缓缓的搭建了起来。
直到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直到覃操控着属于他的那部分细胞填充入蕈兽的骨架之后，那些本应被作为意识的接收器与能量的转换器之用的，覃的细胞，被搭建好的骨架完全的吞噬了。
无论如何注入，蕈兽始终无法成型，而当蕈兽的身体吞噬了体内的细胞之后，它便开始了向外扩展的进程。
原本可爱的蕈兽身上长出了无数细密的小触须，而这触须逐渐生长，深深地扎根于地下。
眨眼间，苏时和覃所在的这方空间的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是，怎么了？”
苏时有些不明所以，先前的事情他尚且能够理解，就是蕈和覃的力量失衡，倒是蕈构建出的身体没有办法承载覃的力量从而创造出新的蕈兽，但这又和刚才的塌陷有什么关系呢？
“事情要从我们最初诞生意识开始讲起，在我们将身躯延展到整片大陆之后，为了维护我和蕈的身体的稳定，也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已经足够庞大，我们俩才诞生在了现在的位置。”
“而在我们诞生之后，她依旧遵循着本能，想要杀死我，借此削弱属于覃的力量，进而吞噬覃的一切，脱离这种共生状态。”
“因为我们俩的诞生，导致蕈与覃之间的脆弱平衡被打破了。诞生最初的百万年，我们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就像是刚才你看到的那样。”
“她的身躯向外，向上延展着，而我，也乘着她的快车，将我的足迹延伸到了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是非常人性化的怀念情绪。
“这片地衣空间，就是建立在你所看到，蕈兽们的尸体之上的。”
“是你杀了他们？”
“怎么可能，这些小家伙，不止是她的造物，更是我的孩子。”
“她为了狩猎我的身体而创造出了蕈兽的骨架，而她也因为本能，为了更加便捷的能量获取方式而将我的一部分身体留在了她创造的蕈兽骨架内，随着蕈兽们的死去，也留在了她的体内。。”
“或许是时间太长了，她的身体里，蕈兽的身体里，关于我的组分变得越来越多，导致她慢慢的理解了我，也明白了，我其实是没有办法被真正杀死的。”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没有办法决出一个胜负了。”
“虽然她吞噬着我的身体，但她也深深的依赖着我的身体，毕竟，我的身体不止是她的食物，更是能够为她提供更多能量的工具。”
“于是，在她利用蕈兽的身体来狩猎我的时候，留在蕈兽的体内的我的组分越来越多，久而久之，蕈兽们就产生了一些自我意识，也就部分脱离了她的意志控制。”
“长久以来的共生，改变了她，也改变了我。”
“正巧这个时候，这片大陆的气候恢复了，已经足够我们共同生存了，她也就没了继续伤害我的必要。”
“在这之后的千万年间，没有生存压力的我们，以地层中知识为蓝本，大量的创造出蕈兽，但这片大陆终究是有尽头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去往深海。”
“所以，在蕈兽的生命进程终结之后，我们便将它们的遗体变成这地衣空间的一部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
二位就这么说着，在他们的面前，又一只蕈兽被创造了出来，覃的身体也进入了蕈兽体内，刚才的悲剧，又一次重复发生在了二位面前。
“现在，就像是这样，蕈兽的创造与基础意识的赋予，已经完全脱离了我们的意志，转而变成了我们身体的一种本能。”
面对此情此景，覃唯有苦笑一声，随后接着向苏时解释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蕈她就从一个与我不死不休的狩猎者，变成了一个全心全意的创造者，我自然非常愿意这样的改变发生，只不过，这样的改变也造成了现在的悲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灵能粒子出现在了我们的世界中，但灵能粒子对于她的增幅，要远大于我。”
“对于我来说，灵能粒子只是个能让我的身体加快繁殖的营养物，但是对于她来说，灵能粒子的所携带的能量，让她没有办法完全掌控她的身体，甚至她的身体还会无意识的吸收灵能粒子。”
“吸收的数量越多，吸收的速率就会越快，一开始，她只是在吸收游离着的灵能粒子，到后来，她开始吸收我体内的灵能粒子。”
“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繁殖速度还能够经得住她，但是渐渐的，到了现在，我的身体越来越经不住她的消耗了。”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本能，我的繁殖本能，她的掠夺本能，一直印刻在我们的身体里，从未消失过。”
“她，不知情吗？对于这一切？”
苏时感到有些诡异，以他现在的经验来看，灵能粒子的吸收与存储通常来说是可控的才对，但是为什么，按照覃所说的来看，对灵能粒子的追求似乎变成了一种无法抑制的东西？
“她是知情的，应该说最初的她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我们也经历了很多尝试，包括她主动休眠，包括我们通过降低蕈兽的诞生来降低能量消耗等等办法。”
“所有能想到的，能用的办法我们几乎都想过了，但是我们一次都没有成功。”
“所以。”
“所以？”
“我替换了她的意识。”
霎时间，苏时眼睛瞪得浑圆，他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存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知道，或许以人类的角度来看，这很难接受，但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办法了，你知道的，她的身体内部，几乎全是我的细胞了。”
“那个时候的她，身体在本能性的将我吞噬，而意志却抵触着吞噬我这一行为，这两相叠加之下，她的意识几乎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正巧我的边缘躯体探索到了地层中的旧日知识，借助那些知识，我复制了她的意识并将她关于灵能粒子的这部分记忆给删除掉了。”
“这样一来，虽然她的身体依然在进行着吞噬的行为，但是她的意志并不会继续在意这种事情。”
对于覃的这一番话，苏时不知该作何评价，只不过，覃口中说着的蕈，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他自己。
而当苏时的脑子里升起这个想法之后，苏时狠狠的打了个冷颤，然后麻溜的把这种想法抛诸脑后了。
毕竟，如果他是蕈，那么谁是覃呢？楚潇潇？还是罗世祈？
苏时不得而知，但这也仅仅只是一个闪念。
紧接着，覃继续说到：
“时至今日，她身躯中的灵能粒子已经将她强化到了一个我无法企及的地步了，根据我们得到的知识，再这么下去，我会在她真正被灵能粒子同化之前就消失，而她也会因为灵能粒子的过度摄入而失去意识。”
“而且根据地层的知识，这里大概会在二十年之后迎来新一轮的全球性的火山喷发，就算是我们能继续撑下去，到那时，我们也会彻底的消失在熔岩之下的。”
“所以，借助我们这个世界的时空节点，我向外广播了这里的位置与灵能粒子的浓度。”
“你就这么肯定，一定会有人类或是其他什么生物会来到这里？如果没有的话，你们会变成什么样？”
“我不确定，我只是在地层的知识中，了解到可能会有与我们相同或是能与我们交流的存在，所以我只能赌一次，为了让她能逃脱这个命运。”
在对话结束之后，苏时虽然明白了覃的动机，但是始终有一个非常大的问号环绕在他的身旁，从覃给出的信息中，他始终没法了解到，这里到底是哪里，他和楚潇潇到底是穿越了空间呢，还是穿越了时间？
抛开这个疑问不谈，苏时的心中尚且有着另一个让他感到非常在意的事情。
“你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她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