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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皇城应审
    裴静元未及回答,忽见一个素色衣衫的中年妇人匆匆而来,远远道:“裴少卿,听说犯人已抓到,恭喜啊。”洛雨一听,知道是上午测试自己的那位考官,只见她年约四十,仪态端庄,容貌秀雅。

    裴静元一见她,也忙迎上前道:“薛大人,今日裴某带人捉拿要犯,惊扰了内文学馆的考试,请多见谅。”

    那妇人正是内文学馆的长史薛怀青,她走到近处,见那女犯倒在一片血泊中,触目惊心。微微皱了皱眉,不敢多问,只道:“裴少卿是大理寺少卿,捉拿犯人是职责所在,我等理当配合。只是内文学馆下午还有考试,此间又多女子,大理寺既已抓捕到人犯,可否尽快把人撤走?”

    裴静元道:“自当如此。”当即传令,各处人马撤去。薛怀青致谢完,瞥见洛雨呆立一旁,就道:“洛姑娘,你怎么在这?”

    裴静元道:“这位姑娘是内文学馆的考生吧?小小年纪,很有胆色,大理寺还当谢过内文学馆。”

    薛怀青不明内情,但她素闻这位大理寺少卿为人冷峻,他既夸赞洛雨,想必洛雨是帮了大忙,便如实相告道:“这位姑娘只是考生,并非我内文学馆的人,大理寺若要感谢,可谢过京兆杜陵的韦家。”

    裴静元奇道:“哦,原来是是京兆韦家的女子?为何不姓韦?”

    薛怀青道:“她是韦霑韦大人的义女,名叫洛雨。”

    “哦。”裴静元神色微变,忽然道:“这位姑娘刚才与女犯同处一室,如今女犯被击杀,她便是最重要的证人。大理寺想请洛姑娘去一趟府衙,协助办案,不知薛大人意下如何。”

    薛怀青何等聪明,听他刚才还在感谢洛雨,闻听她是韦家人后,立刻翻脸,定是跟韦家有什么过节。她素知这位裴少卿的名声,手段乖戾,若洛雨随他去,恐怕会被刁难,就道:“洛雨年纪尚幼,恐怕不便随大人回去,容我通禀她的家人,由家人陪同前往,大人看可否?”

    裴静元笑道:“大理寺询问证人,可从没有家人陪同的。不过薛大人请放心,我大理寺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这样吧,先让她考试,考完后我让人护送她去大理寺,问些口供,立刻送回韦家。”

    薛怀青叹口气,问洛雨:“裴少卿要带你回大理寺问案,你可愿随他去?”

    洛雨也已看出裴静元有意针对韦家,撇撇嘴道:“他们是官府的人,仗着人多,学生有什么愿不愿的。”

    裴静元哈哈一笑,叫来两个手下,高声命令,一定要保护好洛雨的安全。随后就集合人马,拜别薛怀青,带着女犯尸首,离开了国子监。

    薛怀青见傅珊惊吓过度,又受了伤,已无法继续考试,就让宫人叫来家人送她回家。自己则带着洛雨回到明德堂,一路上问了些细节,听洛雨说起情况之凶险,不禁惊叹道:“面对如此凶徒,不但能自保,还协助官府抓住要犯,真是胆色过人。”心中又怜又爱,亲自帮洛雨做了检查,确认没事,这才放心。

    回到考场,众考生早被外面的声响惊动,正议论纷纷,薛怀青亲自安抚一番,众人这才稍稍安静。

    午饭过后,只听宫人宣一声“开考”,三十多个考生鱼贯进入明德堂,各就其位。

    洛雨接到考卷,一看题目——“试论‘怊怅述情,必始于风;沉吟铺辞,莫先于骨’,又及两晋与南朝文章之风骨。”不禁轻“咦”了一声,原来这议论出自梁代刘勰的《文心雕龙》,原句为“诗总六义,风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于风;沉吟铺辞,莫先于骨。”

    以她的不学无术,本来对文心雕龙这类深奥的文学评论书,应该两眼一抹黑的。可无巧不成书,这道题正是韦霑让她强行背下的几篇文章之一。

    “韦伯伯真是神了。”洛雨对着试卷凝神半晌,忽然拿起笔,笔走龙蛇,没到半个时辰,就答完了。

    此时众人还在奋笔疾书,她第一个交了考卷,和薛怀青道声别。一出门,只见裴静元派来的两个官差正站在院门口晒太阳,见她这么早出来,都感意外。一个圆脸汉子笑道,“姑娘这么早交卷,一定是考的极好了。”

    另一个长脸八字胡的道:“那还用说,这位姑娘多聪明啊,连刺客都能被她擒住,还怕这考题。”

    两人一叠口恭维,洛雨却不理会,只道:“两位大哥,前面带路吧,咱们早去早回。”

    那两个官差见她把去大理寺应审,说的跟过家家似的的,不禁一笑,也不多说,在前引路。

    洛雨边走边盘算:“那个裴少卿一听说我是韦家的人,就故意刁难,说不定是与我韦伯伯有仇,我须小心些,等到了那,他问我什么,我都不说。”

    打定主意,跟着两个官差出了务本坊北门,对面便是大唐主要官署所在地——皇城。三人来到东侧的安上门,经禁军查验腰牌,穿过高大的城门甬道,进入皇城內。

    洛雨第一次来此地,只见城内建筑密集,布局严谨,各官署沿一条中轴线向两侧展开,一路见有太庙、鸿胪寺、太常寺等,都是建筑庄重,颇有皇家气势,心中不觉有些忐忑,再向西拐过两条街,便到了大理寺。

    一入大理寺,又是重重院落,那建筑不事雕琢,但深拱高檐,显得十分庄重,院内人来人往,亦有甲士巡逻。

    进到一座别院,正堂内坐了一人,正是裴静元。此刻,他已换了件银色团花圆领常服,坐在窗前煮茶,神色悠闲,仿佛是位寄情世外的名士。两个官差通禀洛雨已被带到,裴静元只摆摆手,头也没抬,官差们就退下了。

    洛雨独自留在屋内,她年纪尚小,第一次进入皇城,本来心情十分忐忑,但过了会,见裴静元只专心煎茶,也不和她说话,就逐渐放松下来,东瞧西瞅,看什么都觉新鲜。

    忽听裴静元唤她:“要喝杯茶吗?”

    洛雨见他端了茶盏,杯中热气氤氲,虽是邀客,但神情倨傲,就走上前,瞄了一眼,并不接茶,道:“你就这么煮阳羡茶啊?”

    裴静元微微一愣,道:“你认识这是阳羡茶?好极,有什么问题吗?”

    洛雨笑道:“没什么问题,喝吧。”摆摆手,又转头看别的。

    裴静元放下茶盏,道:“你若是也懂煮茶,不妨来试试。”

    洛雨笑道:“真要我试。”裴静元点点头。洛雨眉毛一扬,不再客气,走上前,径直把釜中茶水尽都倒掉,又放入新茶,白水,关小炉火,煮了片刻,待釜中水沸,舀出一勺水,撒上少许白盐,再用竹筷轻轻搅动,如此三沸之后,满室茶香四溢。

    之后,她取过一只清亮如冰的海棠茶碗,乘了一碗,递给裴静元。

    裴静元一看,清幽见底,香气四溢,忍不住赞一声:“好手艺。”

    原来朱晴是煮茶酿酒的高手,洛雨跟他多年,早学的他一手本事。待茶水变温,裴静元喝了一口,果觉清香无比,似乎与自己以往煮出来的味道有云泥之别,不觉眼睛一亮,赞道:“好茶,好茶,小丫头,还真有些本事,不愧是京兆韦氏的子弟。”

    洛雨拿一双眼睛盯了他半晌,忽然道:“河东裴氏几百年来,人才辈出,豪杰俊迈,也是鼎鼎大名的世家大族,裴少卿用不着谦虚。”

    裴静元微微一笑道:“我虽然姓裴,可也未必就出身河东裴氏。”

    洛雨见他不承认,就道:“阳羡茶是本朝的贡茶,只有皇族,和受皇帝赏识的勋贵、近臣才有此茶。一个普通的少卿怎会有此殊荣?”

    她指着起案上的茶碗又道:“再看这套茶具,轻薄如冰,是上好的秘色瓷吧?只这一套就够得上低等官员一个月的俸禄,一个五品少卿如何用得起?大人受皇族恩宠,又家底丰厚,除了出身河东裴氏,还有哪个姓裴的?”

    裴静元默默听她分析完,忍不住赞道:“观察细致,推理缜密,倒像个推案老狱。”

    洛雨却不搭腔,只嘀咕道:“果然是河东裴氏,怪不得这么年轻就做到少卿。”

    她这“嘀咕”不大不小,正好让这位少卿大人听到。但裴静元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依旧优哉游哉地喝茶。

    洛雨见他只顾喝茶,并不提审问的事,反倒急了,就道:“裴少卿,您带我来,不是要审问我吗?怎么还不问?”

    裴静元眉毛一扬道“怎么?这么着急想试试大理寺的刑具?”

    洛雨道:“我并没犯错,为什么对我用刑?”

    “规矩。”裴静元慢悠悠地道,“不经过用刑的口供,本大人从不相信。”

    洛雨不知真假,但想这人脾气怪,万一真把大理寺的刑具给她来一套,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下不敢再招惹他,但坐了一会,就像屁股被火烧了一样,又开始满屋子打转。

    那裴静元倒是不慌不忙,一边喝茶,一边和洛雨聊些家长里短,多大了,祖籍哪里,父母是谁,跟韦霑什么关系,渐渐地话题净往韦霑身上靠。

    洛雨知道他用意,自然答的十句里面七句是假。

    旁人喝茶慢慢去品,那裴静元喝茶却像老牛饮水,不多时,就喝完一壶,又让洛雨再给他煮,洛雨也不推辞,准备新茶,又煮了一壶,只是趁他不注意,偷偷捏了把香灰,洒在壶中。

    待茶煮出来,裴静元也没察觉,只说味道略有变化,还夸洛雨手艺好,洛雨心想:“这是洛氏名茶,你好好享受吧。”

    两人这般耗着,眼见夕阳西斜,那裴静元还是不提正事,洛雨再沉不住气,跺跺脚道:“少卿大人,我已经在这一个时辰了,你既不问我刺客的事,也不放我走,难道是想留我吃晚饭?”

    裴静元摆摆手,依旧不紧不慢地道:“不急不急,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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