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辰领着舞阳走在路上,这个季节的风吹在身上仍然带着寒意。怕妹妹着凉,姬辰一出门就将自己的厚衣披给了她。
至于姬辰,食气之身采天地而食,寒暑不惧,这点小风不算什么。
姬辰很克制,没有直接邀请苏泽。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不过空有公子的身份,自己既无实权,也无班底。这样的处境出言拉拢别人,贻笑大方。
苏泽和他心里都明白,因此缄默不提。也是二人的一份默契。
姬辰是个有决心抱负的人,却未必是个能成事的人。
晋国积弱非一朝一夕之功,乃是各方面要素综合所致。
内有上将军范虎执掌全国大半兵马,权倾朝野野心勃勃;相国张忠佩世家门阀,到他已是四代为相,真正的与国同体,人脉深厚根基扎实。
将相不和,二人分庭抗礼,加上晋王又是个不太关心国家的君王,根本没想着压制这两个老家伙。
所以庙堂之上,由着二人完全把持。姬辰虽贵为公子,目前看来也无立锥之地。
论外晋国位居中原腹地,南来北往游客商贾士子使团络绎不绝,带来了消息和财富。其都城洛易之繁华富裕,九州皆知。稳居天下第二!
可成也地利,败也地利。
炎之东出隘口,陈之北上关节。
地处枢纽,交通便利,乃兵家必争之地。
列国可以接受晋国吞吐天下之财货,做战国大地上的一颗璀璨宝珠。却绝不能姑息这颗宝珠还想长出利爪和尖牙,妄想窥探煌室,与天下群雄逐鹿中原。
世人皆说炎国虎狼,在苏泽看来,天下列国大差不差。属于猪笑乌鸦黑,乌鸦笑猪没颜色。
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强盗盯着,周围还有好些个不怀好意的邻居,晋国的处境可想而知。
内忧外患。
姬辰想要搞改革,对内必要整肃朝堂,以正纲纪,只有大权在握,才能确保贯彻治国理念时不收肘制。
权力斗争已经是凶险万分。可相比于改革的凶险,前者又算不得什么了。姬辰到时要面对的是整个既得利益集团的攻讦,为了保住自己的蛋糕,他们势必会用尽一切手段阻止姬辰。
不排除让姬辰背后中十三箭自杀身亡。
况且列国也不会对晋的动作无动于衷。
政治是融合了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的复杂人类活动,可惜姬辰的手上筹码太少,入场尚且勉强,更别说许诺了。
想必姬辰也是看透了这些,所以选择了维持现状慢慢建立亲密度,而不是贸然开口拉拢我。
脑子里快速复盘过晚上场景,苏泽自觉没什么大问题,悬念也抛了人设也立了杯也装到位了。
算是初步在洛易落定,扬名的第一步也在稳步推行。
姬辰会以公子的身份拜托各国商队将苏泽言论中不太敏感(不涉及各国君王的部分宣扬出去,同时带去苏泽将在醉霞阁静待有志之士(邀战天下英豪因为太狂被姬辰划掉以棋会友,探讨国策。
有宗室公子的身份名誉做背书,苏泽哪怕从前乃无名之辈,也就不会卑微到被人无视了。
真是帮了自己的大忙。
苏泽暗暗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先生,您不生清姬的气吗?”
不知什么时候,清姬不知不觉也把对苏泽的称呼换成了先生。苏泽一开始还纠正了几次,无果后也就懒得再说。
一个称呼而已,索性随她去了。
“你做错什么了吗?”
苏泽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
“就是说先生要与天下会棋的事。”
清姬蜷缩在苏泽怀里,仅仅露出一个小脑袋,仰起头看着苏泽的脸。
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窥破他的内心。
“那你为何要替我回答呢?回答了为什么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呢?”
苏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清姬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这让她怎么接话?将当时的想法和盘托出是万万不行的。知道自己是故意的,就算先生心胸再豁达也会因此而生气的吧?
此事的确因自己而起。邀战天下之举,看似意气风发,实则却是悬崖上走钢丝。毕竟九州之大,谁敢说自己棋艺独步天下?一旦输掉,如此狂妄之举必然引得天下反噬。
到时候一个妄自尊大的名声是逃不掉的。
清姬不是寻常人家什么都不懂的女孩。
所以一想到先生如此大才因为自己的一个小性子可能自损羽毛,她就觉得又惶恐又后悔。
况且就算自己不说,以先生的聪慧,岂会想不明白其中关节?
清姬左右为难,万分纠结该如何开口。
“此事已经过去,下不为例。”
苏泽看着着急的都快哭出来的清姬,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轻不重的告诫了一句。
他心里有个大概的猜测,只是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得他大动肝火。
在苏泽看来,这就像是调皮妹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口头叮嘱一下便是,也没准备非逼问出个答案来。
“若真给先生带来麻烦,先生打骂便是,清姬绝无怨言。”
苏泽的揭过在清姬看来,无非是照顾自己感情的安抚之言。
可她一己之情哪抵得过先生之名誉?
苏泽的话不但没有起到想要的效果,反而让清姬更加自责。
“我自有把握,况且这也是我的决定,为何怪你?”
虽然清姬越俎代庖是有点不礼貌,但却是苏泽自己亲口承认的。他又不是鱼的记忆,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自己说的话。
“先生莫要安慰清姬,天下之大,谁又敢说自己真的有把握呢?”
清姬摇了摇头,几缕头发从苏泽脸上拂过,擦的他痒痒的。
“我真有把握。”
苏泽很难向清姬解释自己的底气何在。
那是还在联邦的时候,为了毕业论题苏泽也曾喂过一个ai,选用的正好就是围棋。
为了确保达到最好的状态从而让那个苛刻的老头挑不出毛病,苏泽选择用辅助脑机进行了同步训练。
然后和喂养完成的ai的对战记录是四十七战二十一胜。
为了纪念自己呕心沥血创造出的作品,苏泽还专门翻阅历史课本,给它起了个极具传承特点的名字。
阿尔法boss。
意为最强,远超它的前辈。
“你真是个怪物。”
那老头的点评一直是被苏泽自动转换成“你真是个不世之材”听的。
这样的棋艺苏泽不敢说百战百胜,能胜过他的人应该也是屈指可数。面对任何对手,他都有信心和对方一较高下。
“不早了,睡吧。”
既然解释不了,那就干脆不解释。
苏泽两世为人,酒量都不咋地,晚上喝了几杯,以及有点晕了,趁早睡觉完事。
拉上帘子,床榻上就变得昏暗一片。
苏泽美美的闭上眼睛。
“你在干嘛?”
苏泽无奈的睁开眼睛,抓住清姬作怪的小手用双腿固定,质问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丝丝窘迫。
该死,这姑娘不知道略有微醺的男人是挑逗不得的吗?
苏泽心中暗骂。
“先生不是说要睡吗?”
清姬的声音中既有羞涩还有困惑,那种软软糯糯的感觉在昏暗中端是引人遐想无比。
“是睡觉,不是睡你!”
苏泽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转个身背对着清姬,深深的呼吸了几口,试图平复自己。
“先生可是嫌弃清姬,或者还是在埋怨清姬?”
苏泽感觉背后贴上了一块绵软。
“都没有。”
苏泽身体微微一硬,努力撑着用不那么异常的语气回答。
“那先生为何?”
清姬只觉得不解,苏泽的严守底线在清姬眼里简直是不能理解的行为。
她以为自己本该不在意乃至庆幸,但现实却是格外的介意。
“你太小了。”
苏泽不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柳下惠,可对小姑娘出手还是太勉强了。无论是出于自我道德的约束还是出于对生理安全的尊重,苏泽都不可能允许自己这么干。
“不小的。”
佳人呢喃着,从背后抱住了苏泽轻轻摩挲。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更忘记了两人认识的时间是如此的短暂。
此刻的她什么都不愿想,只是贪恋着这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氛围,顺应心意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奇妙的触感顷刻间就粉碎了苏泽的防线。
苏泽自我催眠的翻过身,抓住了清姬的小顽皮。
“先生要好好检查一下是不是货真价实。”
雪女端坐在案几前,清姬乖巧的坐在她旁面,。今天纤云没有躲在帘子后面抚琴,而是大大方方的落座在一侧。
黑发玄服的青年在雪女对面盘膝而坐,腿面上横放着一柄墨色长剑。
几人的桌前摆着一面类似镜子的物件。
光滑的表面呈现的是一方黑白交错的棋盘,执白少年掂子微笑,看上去从容不迫。
而他的对手则眉头紧皱,持子的手迟迟无法落定。
“魂都快被他勾走了。”
“真没出息。”
雪女撇了一眼身旁痴痴盯着镜面,准确的说是盯着执白少年的清姬,没好气的数落。
“姐姐不懂。”
清姬最近膨胀了好多。
以前雪女数落她的时候她可是只能当个受气包的。
纤云掩嘴轻笑。
“怎么样,看出他的棋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