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
早起的商户小贩们已经到了经常的地界,摆弄起自己做生意的家伙事。
朱三擦了擦自己手里的刀,将还带着热气的猪肉挂在铁钩上,也不用称量,经手一过,正好是半斤。
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凑了过来,看着那冻的发红的鼻头和脸蛋,就知道这群人是早早便在这里等候着。
“烦劳烦劳,二斤猪肉。”
小厮们凑过来,伸着头,拱着手,而后从怀里掏出钱来,放在了案板上。
说起肉食来,近几年与北蛮打仗,每年倒是有不少的牛羊进项,有些就近发买,倒是使得肉价下来了几分。
朱三吆喝一声,一个伙计从后院搬过来半扇猪肉,置放在案板上。
也不用问,这几家都是熟客,富贵老爷们有的好肥,有的好瘦。喜欢吃肥的,就少些瘦肉,若是好瘦的,便少些肥肉。
朱三几刀下去,就将肉从骨头上剔了个干净,紧接着用油纸将肉包好,麻绳缠好,打了个结。
城里也有几家肉铺,可是朱三的生意却是这几家肉铺里最好的。
随着几家小厮离开,朱三又掏出一块包好的油纸袋来,递给了一个小厮。
“这是?”
“鹿肉,这东西滋补,给县爷补补身子。”
寻常时候,朱三这肉铺子也没少送些东西,都是些山里的野味。
眼见着众人散去,朱三从案板上提起块肉,递给了一旁的伙计。
“过几日啊,我就要走了。
你跟我也跟了几年,我这屠宰的手艺你也学了七七八八。
等我走了之后,你便接着我这个铺子去做,将来至少有个温饱。
拿着吧,今天允你一天假。”
那伙计接过肉,只是一经手,便知道这肉的分量足有一斤重,这么多年来,偶尔倒是也提着些肉回家,只是这一次分量却是最重。
眼见着伙计离开,朱三才把目光望向南宫晏和阳正。
朱三将屠刀放在案板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腥,而后将腰间的围裙解下,扔在了案板上。
“聊聊?”
“可以。”
朱三和南宫晏这一问一答,似乎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我想活,兄弟能不能给条路?”
朱三这句话说出口,南宫晏不禁笑了出声,随后眼眸微垂,似乎在思量权衡些什么。
“城里有真婴宗的左道要炼丹,对吗?”
在南宫晏沉默不语时,阳正突然开口,直视着朱三询问道。
朱三目光看向南宫晏,却见着南宫晏正在摆弄着手里的茶碗。
“……没错。
打更的寇老头知道乞丐们在城里什么地方躲着,所以被拉了入伙。
老寇担心事成之后被灭口,和我说了这事,拉我一起入伙。”
似乎已经考虑清楚,南宫晏将茶碗放在了桌子上,抬起头,脸上已经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你在这件事里,不重要。
放你一条生路可以,可是我能得到什么呢?”
朱三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句话来。
“我能让你平步青云!”
南宫晏瞳孔微缩,低下头,看向茶碗中,心思急转间,发出一声轻笑。
真婴宗的祖师,也是金丹道一位登仙的人物,其所传下的《至纯真婴一气诀》,本是金丹道上等的内丹功法。
只是时局动乱,该脉相传之际,误入左道,时至今日,已成左道。
“真婴宗这么多年来,屡屡受剿,却至今依旧猖獗,其原因便在于真婴丹。
此丹内有先天之气,可助修行之人破关,对于凡夫俗子也有延生之奇效。
朝堂之上,衮衮诸公……”
“朱三!”
南宫晏出声打断了朱三的话,目带冷意,近乎威胁的说出了一句话,“这可是谋逆之言,其罪当诛!”
“我却想要听听,倘若有一事,你与他二人皆知,却唯独我不清楚,实在令人不快!”
阳正眼见着三人间气氛变化,当即出声说道。
“你如今也是吃着官粮,有些事还是要避讳的。”
“南宫,我记得我还没吃上官粮呢?”
“谋逆之言,即便不是官身,也应避讳!”
“我怎么没有听到谋逆之言?”
“阳正!”
南宫晏拍桌而起,怒视阳正,阳正抬起头,与南宫晏对视,神情平淡。
“如何?”
二人目光同时看向朱三,朱三咧嘴苦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二位官爷,我只是一个苦命人,想要一条生路罢了。
十几年前,关中闹火劫,先是出了旱魃,接着出赤鬼。
千里焦土,滴水难求,一家七口,只有我一个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侥幸有条活路。
我现在有家有口,只想安度此生,若不是那寇老头知道我根底,我亦不会掺和进这样的麻烦事里。
烦劳二位,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我了。”
朱三已经四十多岁,说着说着,已经是眼角含泪,神色惶惶,站起身,对着二人躬身一礼,一拜再拜。
阳正一声长叹,上前将朱三扶起。
“也罢,我又何必探求。
只是真婴宗左道,必须制止其以婴炼丹,你既知情,烦劳将所知之事,一一说明。”
“多谢,多谢!”
朱三对着阳正道一声谢,紧接着又对着南宫晏道了声谢。
朱三所知道的事情不多,只说炼丹之人是个书生,戴着半面面具,手中常有一把折扇,却也不展开。
还有一个女人,手底下有几个人手,当初被黑衣人袭击时,便是此人派出的人手。
除此之外,还有个厉害角色,只是远远见过一面,平常见不到此人,女子对此人很是恭敬。
“城中竟有如此一位奇女子?”
阳正看向南宫晏,南宫晏一声冷笑。
“那一元居的老板娘不就是这么一位厉害角色吗?”
“子时便要炼丹,午时丹出。
子时,阴气最重,却是阳气初升,午时,阳气最重,却是阴气初升。
此丹内有先天之气,乃是阳丹,择地必远水,必在高。”
“一元居?”
阳正皱起眉头,总感觉似乎还有所缺漏。
“时间尚早,我陪你走一趟一元居。”
“……也好!”
一时之间,似乎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