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正!”
南宫晏推了推阳正,阳正睁开眼,发现轿子已经停了。
“这么短的功夫,你也能补上一觉,还真是让人自愧不如啊。”
南宫晏拱着手,看似钦佩,实则揶揄。
阳正扶着轿门站起身,南宫晏过去要背他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其实你扶着我,我也是能走的。”
南宫晏站起身,回头看向阳正,神情似乎有些尴尬。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南宫晏尴尬的神情很快转变为思索。
“你昨日上完药,便睡了过去,我昨日背着你去找张焦,想到要是有轿子,轿夫便轻松了。
今天去找你,也是先找好了轿子,轿夫。倒是忽略了你这次是醒着的,我应当再找一根拐杖来才对。”
南宫晏说着,将手伸过去,扶着阳正走进了他的新居。
宅院虽大,却是野草丛生,院中的榆树,枝节盘错,有些树根足有腕粗,已经露出地面,仍在不断生长。
野草里不时的嗦嗦声,似乎是一些动物在里面活动。
大厅倒是收拾了妥当,桌椅虽有些老旧,却并无什么破损,地面也是清扫过。
南宫晏扶着阳正进了大厅坐下,拍了拍阳正的肩膀。
“你这地方不错,要不是张焦出面,你又是个冠公,吏房那边是绝对不会批的。”
“这地方确实不错,就是空置了太久,没什么生气,阳气。
有些阴气,鬼气暗藏,待哪天我有时间,将草木修饰一番,把这些不好的东西清理一下。”
“街头有座从北都搬来的酒楼新开,酒菜的味道,实在是绝妙。
还有姑娘唱南音,尤其是酒楼的老板娘,容貌仪态,简直没话说。
今晚上我订了一桌菜,正好庆祝你新迁之喜。”
阳正拍了拍自己的腿脚,苦笑道。
“南宫,我这腿脚有伤,不便饮酒。”
“阳正,这酒,你是一定要喝的。
秦虎前日出城,出城前特意去了这家酒楼一趟,当天下午,我手里折了一个探子。
这家酒楼,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不亲自去探一探,如何能知其中究竟?”
阳正点了点头,不再推脱,也没有再问探子的事,更没有再探寻南宫晏的身份。
离着酒宴开始,还有许多空余时间。
南宫晏便与阳正在大厅里闲聊起来。
南宫晏说起大江南北之事,颇为熟络,不论是朝堂,又或者江湖,都能说上许多。
更有一些,刚发生不久的新鲜事,不得不让人感慨其博闻。
期间,南宫晏也问起神鬼之事,尤其是一些左道妖邪的手段,听到阳正的回应,不时思索片刻,有时还用炭笔,记在袖间。
“先朝时,朝廷设玉门台,专司神鬼之事。
太祖起兵之际,玉门台相助前朝逆党,屡屡相阻,甚至行暗杀咒诅之事。
等到本朝建立,太祖设立斗宫,星斗一派,大行其道。
圣上起兵时,星斗派相助逆党,参与兵事,尤其以风,雷,火三部为主。
数年前,圣上入主北都,已令禁星斗派,风,雷,火三部不许再传。
近年来,北都有许多金丹派道人出没,受到了朝廷上下的追捧,隐约有取代星斗派的趋势。
北部边关,也有许多敛骨派随军。
民间虽有诸多异人,但各州各府,一时间竟没有自己人可用。
有时遇着妖邪左道,便是损伤惨重,只能是左请右请,时间耗费颇多,有时请来的异人又不是左道对手。
唉!无可奈何。”
南宫晏长叹一声,将袖口整理妥当,最后将炭笔塞进了怀中。
“何不先招揽一些民间异人,以备不当呢?”
“呵!”
南宫晏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底下的人做不了主,上面的人又忙着斗。
三年了,今年再过去,便是四年。
即便是三年过去,至今朝中不时还有逆党的案子检举揭发。
今年三月,户部从三品以下的官员,吏员,换了一半还多。
城东的菜市口,每天要杀的人,从早到晚,城外的黑烟滚滚,烧的就是这些尸体。
政事第一,我们这些人只能熬着,熬到有一个人在朝堂上站稳了脚,熬到圣上觉得逆党已经再掀不起风浪。
到那时候,我们的声音才能被听见。”
阳正沉默良久,却已经知道了南宫晏的身份。
铜枭,当今圣上还是齐王时,所豢养的私军。
据说,作战时,铜枭不着甲胄,身背火油桶,脚上缠着厚布,一身轻便的遮身黑衣,左手铁钩,右手短匕,脸上佩戴有一张铜枭铁面,可以吐出毒箭。
一旦到了夜间,铜枭就会四散而出,袭击敌军的斥候部队,有时也会行暗杀,投毒,烧毁粮草,离间等事。
战绩斐然,以至于在民间也有着不小的威慑力。
在当今圣上入主北都后,便将铜枭由明转暗,分散至各州各县,有监察之权,却无处置之权,遇事则报,再由上级做出批复。
“……那你现如今,是否已算逾越?”
“倘若有个人有个观察一颗果子的任务。
他在远处看不清,便凑近些,甚至是搬个椅子过来,然后用手将要果子翻个个儿,上下仔细打量打量。
这样做,难道会有错吗?
只要果子没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那要是果子碎了呢?”
南宫晏长叹一声,有些苦恼的揉了揉脑袋。
“偶尔手滑个一次两次,倒也没什么。”
……民间传闻误我。
禁止不绝对,就是绝对不禁止。
看南宫晏烦恼的神色就知道,只怕他这么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放心,大部分的情况下,我们不会做出大动作来。
在没有明确命令时,我们会严格遵从我们的另一身份,和光同尘,做我该做的事。”
阳正有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我很赞同你的话,人手不够的话,其实招揽几个民间异人也不错。
正好我手底下死了个探子,加入铜枭,替我做事,怎么样?”
祸从口出,这话是真的有道理。
阳正几度想开口,想了想,最后还是沉默。
“风公,雷公。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星斗派,风,雷部供奉的神。
昨天你用的坛法,是星斗派的坛法吧。”
阳正看向南宫晏那笑眯眯的脸,感觉这人长得还真是面目可憎。
“否认也没用的,我昨天回去就找人确认过了。
你现在在游方,我知道。
只要你加入铜枭,除了圣上,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
阳正长叹一声,不死心的挣扎了几句。
“我一个修行人,自由自在的,怎么凭白要给你做事?”
“咱们铜枭,走的是兵部,每月都有饷银,地方各州都有银库。”
阳正双目无神,欲哭无泪,手指颤抖着抬起,指向了南宫晏。
“可我现在游方,你那饷银领的再方便,我也不能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