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依不舍地脱去了身上的细锦绸,穿回了我的那身破烂,吃了一顿好的,还戏耍了别人,我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长安西市的林记典当行,用劫来的这身衣裳当了一贯钱,我又成了我们当中最破烂的一个。
一贯钱可以做什么?
可以买五斗米,光吃米的情况下,吃个半饱,足够五个人吃一个月了。
土蛋买了十个馒头,还想买酒,被我死命拦住了,手上的这些钱,可经不起他们这样折腾。
永阳坊破庙。
太阳从最高处落下,已是未时三刻,单峰仍没有回来。
土蛋的十个馒头,是给他打包的。
“完蛋咯,咋还没见人呢?”
土蛋一脸懵,又变成了一脸忧心。
“要不,咋俩去武侯铺打听打听?”
南山也担忧起来。
“要是真被抓进去了,好歹也要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可以送些馒头过去。”
南山穿回了他的那身破烂,因为家仆的衣裳不太合身,勒得他浑身不舒服。
“走吧!”
土蛋掀开了我的狗窝,右手探进泥菩萨脚下木板处的缺口,取出了一把横刀,我们的武器都藏在这里,唐朝虽说禁甲胄,但对于武器是相对宽松的,但是五个人均拿着武器招摇过市,难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藏在泥菩萨脚下了。
破庙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我伸长了脖子从窗户往外探看,连忙低声提醒土蛋。
“武侯,武侯来了,把刀放回去!”
土蛋手忙脚乱地把横刀又塞了回去,用脚踢了几拨稻草掩盖,把我的狗窝搞得纷乱。
我们四人站直了身姿,大气不敢喘。
十个武侯穿着黑色的窄袖长袍,腰间系了一把横刀,绑着黑色的幞头,为首一人踏入我们的领地,右手握在横刀的刀柄上,气势汹汹。
我打量着领头的这个,武侯我见得多了,但女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从武则天以来,大唐女性当官的情况并不少见,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百年,朝廷里已没有多少女官的身影了。
“公验!”
该女武侯语气跟她的面容一样冰冷,人虽然长得标致,可惜长了一副面瘫脸,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凌厉而有神,我发誓,并不是因为我猥琐,我只是不敢与她对视而已,女人多可怕啊?所以我低下了头,目光在她婀娜的身体上游走。
柴胡连忙从身上拿出了我们几人的公验。
女武侯接过来看了一眼,抬起头来扫了我们一圈。
“商人?”
女武侯不爱说话,就两个字代表了她的所有问题。
我的目光从未离开她的身上,从小腿到腰肢,再到起伏的胸膛,最终也停在了这里,我吞咽着口水,一股躁动在我下半身疯狂跳跃。
柴胡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嗯嗯!是的,从西边来的,灵州城入的镜,路上都有当地官府的签文。”
女武侯再次仔细看了看公验。
“你们的货物呢?”
“卖卖完了”
柴胡明显不善于撒谎。
女武侯把公验还给了柴胡,然后在我们四人身前穿梭走动,上下打量。
直到她走到我的面前,我仍然不敢与她眼睛对视,我只敢与她的胸脯对视。
她右手握着刀鞘,把横刀往前一顶。
我整个人蜷缩了,这母夜叉下手实在太狠了,我痛得涨红了脸,双手捂住自己的命根子,再也站立不起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土蛋三人看着我这幅模样,实在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嘴巴暗笑,除了柴胡有点羞涩,土蛋与南山也在看,只是没我这么露骨而已。
“要命咯”
我痛得咬牙切齿。
女武侯转身背对着我们,用强硬的语气说了一句:
“都抓起来!”
她的手下七手八脚地就把我们绑了,押出了破庙,也不知道要押往哪里。
土蛋一边被押着走一边还对着我骂骂咧咧。
“都怪你咯,眼睛往哪瞟呢,把我们害惨咯。”
我不服气:
“你没看吗,你没看吗?王八羔子的。”
我走路仍然夹着自己的双腿,疼痛感上升到了小腹。
我轻蔑地一笑,土蛋到现在还弄不清状况,京城发生的大事,让武侯铺四处捉拿闲杂人等,我们四人以外商的身份进入的长安城,住的却是高端的破庙,衣着破烂,没有户籍,行踪怪异,不抓你抓谁?
昨晚长安城发生的事情,流言开始在长安城里扩散,一传十,十传百,虽有夸张成分,但大体不差。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宰相,苏岚清家中遇刺身亡,朝堂震怒。
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岐国公杜佑奉命彻查此案。
我们从崇化坊回来,又被押往了崇化坊。
徒坊,相当于长安城里最低级的监狱,往高一点,有府廨,属于州县狱了,再往上走一些,就是刑部大牢与金吾狱,以我们的级别,目前还不足享受这一级别的待遇,最高的那就是大理寺狱了,专门审官的地方。
徒坊狱内,挤满了形形式式,各种各样的犯人。
一个牢房关了二十多人,我与土蛋,南山,柴胡关在一起,我看着与我们一同被抓回来的其他人,统一的都是粗衣麻布,或者是衣不蔽体的街头乞丐。
有了犯人,接下来就是审讯了。
我看着一批一批审讯完被拉回来的嫌犯,个个皮开肉绽,站都站不稳了。
我有些彷徨,哪有什么审讯,无非就是抓过去毒打一顿,然后问几个无关重要的问题,等家人来送礼了,好,放出去,没有家人来送礼,那就在牢里等着,等下一次审讯。
一次又一次的筛选,直到剩下最后的四个五个,那就不用审了,将所有案件一箩筐地塞给他们,层层上报,交由刑部大狱。
我很有信心,我们几个会进入决赛圈,并最终吃鸡的。
徒坊的审讯速度很快,一批接一批地拉走,然后一批接一批地拉回来,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
“咋个办哦?”
土蛋让我赶紧想办法。
柴胡一脸的忧愁,他很担心,但他担心的不是自己。
“兔崽,你重伤刚愈,要是再受刑罚,我担心你熬不住啊。”
说真的,我有点感动,但瞬间又变成了厌恶,这个十八岁年轻小伙有点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少年的热血与义气我也曾经拥有,并且成功地让这种“义气”成为了一个笑话。
那是高中时期的两个兄弟伙,在外面惹了事,半夜给我打电话,我去了,对方两个人,我们三个人,本以为是占优的一方,这个“占优”是因为我去得比较快所导致的。
后来他们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足足十多个,我的两个兄弟伙轮流打电话叫人,打着打着就不见了踪影,我一个人面对对方十来人,毫无惧色,甚至还占了优势!
我摆好了防御姿态(跪着,用脸狠狠地抽了他们几下手掌,并用他们的啤酒洗了个澡,他们屁话都不敢说。
我喜欢这群破烂,因为他们是真的讲义气,茫茫戈壁抬着一个重伤之人行走,弄不好会搭上他们的生命。
我又讨厌他们,因为“义气”这两个字,我早已弃之如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