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仆往正门走去,两辆马车已等待多时。
赵一刚归族谱,必须从正门出入,以示赵家正统。
门房见三人出现,早早跪伏在地,浑身颤抖。
赵敬之眉头一皱:“这是做什么?站起来,你们是赵家门面。”
结果两门房谁也没动,直到赵一清了声嗓子道:“起来吧,以后多读书少得罪人。”
“是,青公子。”
赵敬之:“什么意思?”
“可能我看着像恶少,比较有威严。”
赵羽柔抿嘴偷笑,昨晚门房的亲戚来找她,大致讲了白天的事,请她帮忙说情,不算大事,也就答应了。
其实赵一没打算为难门房,反而想调到身边培养,他喜欢门房鼻孔朝天的傲劲。
静湖位于神谕城北侧,环境宜人,各大世家在这里都有产业。
三人到时,天色已晚,足见静湖之偏远。
赵家别院位置不错,纳了一部分湖面进园,内湖边上有一座木屋,规格不大,形制简单,与主体的大气豪华格格不入。
木屋前矗立不少石塔,有的是工匠用岩石雕刻而成,有的是用石块一块一块垒成。
湖边的晚风愈来愈烈,有三四座垒砌石塔已经倒塌,剩下的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些石块并不规则,有些甚至接近球形,表面光滑,想要垒到一人多高,需要耗费很多时间、精力和耐心,尤其是耐心。
这样的石塔至少有十几座,这活儿赵一干不了。
他估计了一下,恐怕第一座还没垒完,他就被折磨得耐心耗尽,精神崩溃,直接一脚踹翻罢工不干。
就算他心如止水,耐着性子一直垒,还没完全垒完晚风就起了,垒得还没倒得快,那还垒个锤子。
“母亲起初要垒一整日,后来半日便可,现在估计在里面打坐。”赵羽柔见赵一盯着石块,出声说道。
赵一心中感叹:佛门高手果然有过人之处。
从丫鬟手中取了盒子,理了理衣服,赵敬之道:
“羽柔,帮我看看有没有问题。”
“没有,父亲莫要紧张就好。”
“我没紧张。”
“那你抖什么?”赵一道。
“我这是开心,不说了,咱们进去。”
敲门后久无回应,三人便直接推门而入,丫鬟留在外面。
房间里香火很盛,烟气袅袅,味道却十分微弱,并不会给人不适的感觉,想来和此处三面环水有一定关系,风很大,吹散了大部分的味道。
正对大门的是一个香案,赵一原以为会供上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却没想到是一尊手持降魔杵的金刚,面色狰狞,与雅舍并不协调。
香案前放着一个蒲团,上面的莲花图案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看样子用了不少年。
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其他的陈设,所以赵一三人只能站在中间。
一个中年美妇从内堂出来,右手捧着一本佛经,左手转着一串念珠,正是赵一的母亲白槿文。
赵一对母亲的印象,第一是柔美,和赵羽柔多有相似;第二是慈爱,和房间的氛围也有些许关系。
白槿文看到父女二人并不意外,她早已知道外面来了四人,其中三人是谁。
她的目光落到唯一的陌生人身上。
身材高挑,五官端正,只是略有阴柔,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多半是想来提亲。
这种事经常发生,只不过这次赵羽柔跟着来,想来是有些意愿。
女儿的婚事白槿文不会干涉。
她当年也是自由恋爱,家人没反对,只不过白老父亲一夜之间,砸了白家所有的茶碗,第二天“开开心心”地换了新的,准备迎接新姑爷。
她刚想开口说不反对,就听到赵敬之激动颤抖的声音:
“夫人,这是羽青。”
一股气势从白槿文身上迸发而出。
木屋门扇不断晃动,坚持得比较勉强。
窗扇就比较干脆,咔嚓一声断掉,飞到湖中。
叮叮当当一阵响,念珠滚得到处都是,蒲团附近的几块青石板寸寸碎裂,风一吹,如烟尘般散去。
赵一擦了擦冷汗,香案上的金刚面目更加狰狞。
不愧是禅宗高手,和孙大圣是一家,这气势够吓人的,就是家暴的时候得控制好,不然一个不小心,废物父亲就没了赵一心中感慨。
赵敬之也擦了擦冷汗,八部众必修心境,通常波澜不惊,刚才这情况,显然没控制好,罗汉之力都出来了。
幸好金刚未出,不然这木屋要重建了。
白槿文抬起左手对着赵一招了招,说道:“孩子,你过来。”
见赵一有些迟疑了,赵敬之朝他屁股踹了一脚。
“多大了?”
“十六岁半。”
“叫什么名字?”
“赵一,额,赵羽青。”
“身子有些单薄了,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
感受到母亲双手的温暖,赵一心里立刻平静下来。
看到母亲黑丝中夹杂的雪白后,他突然觉得雪原的雪也没那么白,自然也没那么冷,最后吐出一句:“还好,一直有赵卿老祖照顾我。”
“那就好,那就好。”
赵羽柔有些急了。
这场面并不像失散多年的母子相聚,而是母亲和挚友孩子的第一次见面。
“母亲,羽青已经通过赵家族谱的验证,的确是赵家嫡系血脉。年龄也对得上,再加上杰老的说明,赵卿老祖的信物,身份不用怀疑。”
赵敬之也出言说道:“夫人,这孩子命不该绝,被赵卿老祖捡到,在北方雪原生活了十年,验身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不会有错。”
白槿文把赵一搂在怀里,对着赵敬之笑着说:“自己的孩子,自己怎么会不认识。只是这么多年了,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很多话到这个时候反而说不出来了。”
“这些年辛苦夫人了!”赵敬之说完转身走到外面。
“羽柔,你也过来。”
“是,母亲。”赵羽柔躲进白槿文的另一半怀抱。
她能感觉到母亲今天是真的开心。
松开怀抱之后,赵一在母亲的要求下,讲了一些雪原上的事情。
几次险些露馅,幸亏他反应够快,脑子里乌七八糟的剧情又多,及时把谎圆了过去。
“天色不早了,羽柔你带赵一去休息吧。”
赵羽柔应了一声,带着赵一往别院的厢房走去。
湖边的夜风比较有侵略性,赵一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站在外面的赵敬之见两人出来,这才拿着披风走进房间。
把披风给白槿文披上后,赵敬之道:“夫人,既然羽青回来了,你看是不是搬回去住。”
“相公,这些年我已然习惯了,还是继续下去的好。”白槿文轻声拒绝,语气却不容反驳。
“行,你喜欢就好。”赵敬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很快有掩饰过去,继续道:
“对了,他这名字族谱上写的是赵一,我想你明日在佛前求个吉日,我把名字改过来。”赵敬之又说道。
“不用了,族谱写的赵一那就叫赵一好了。而且名字是赵卿老祖取的,又叫了十年,不宜更改,影响命数也对老祖不敬。”
说完,白槿文重新在香炉里点上香,合手拜了拜。
“话虽如此,三个孩子的名字放到一起,总觉得赵一不是亲生的而且名字太简单,我担心外界认为赵家不重视他。”赵敬之难得坚持一下。
白槿文颇感意外,转身看了赵敬之一眼,道:
“相公多虑了。郭大柱不但简单还有些土,但放眼整个西武谁敢轻视他。”
赵敬之立马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此言有理。”
“你这么怕我作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绝对没有!”赵敬之慌得一比,刚才白槿文罗汉之力暴走,说明静心将成未成,这个阶段的禅宗修士最容易受刺激暴走。
赵敬之心中有些后悔,暗道:我被打一顿不要紧,万一夫人力量反噬,再加上多年的暗伤,说不定要出大事,早知道就过几天再带他们来了。
白槿文翻了个白眼,她自然最了解赵敬之,自从上次被自己当众打吐血后,多少留了点儿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