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义见罗小寻与青衣少年性命相搏,知道她内心苦痛,只想借此消遣心中恶气,但见她如此不顾性命又担忧她的安危,毕竟罗小寻是跟随自己来到此地,无论如何不能有半点差迟,否则如何向混江神龙罗英交代?钟子义颇为欣赏罗小寻的个性,只是对她的这种喜欢与杨红莲不同,他有责任保护她们,没有保护好杨红莲,决不能再让罗小寻有半点闪失。
钟子义凝神关注二人争斗,时刻准备出手解围。春节这天不愿见到任何一人受伤,虽然不知这位青衣少年是敌是友,心里隐约觉得此人并无恶意,只是出于顽劣好胜。这时候,钟子义瞧出青衣少年剑招有些眼熟,大有武当派逍遥剑的路数,想起青衣少年曾说出自己的绵柔掌,觉得此人可能与自己有些渊源,于是更加不愿看到任何一方出现意外。
酣斗中,罗小寻一招“雨打浮萍”,青衣少年应接不暇,顿时险象环生。钟子义正欲出手,却见一道黑影掠过,再瞧场上多了一名蓝衣人。来人剑招飘忽不定,看似漫不经心的轻挑几下,竟将罗小寻的攻击化解于无形。罗小寻跳开数步,瞪视来人,怒道:“原来还有帮手!”丐帮洪长老跨上一步,摆手道:“罗姑娘,此事由丐帮引起,暂且退后歇息,瞧我等与这二人接过。”尚长老早已看不下去,没等洪长老说完,纵身扑上,手中打狗棒直取这位蓝衣人。洪长老一摆手中打狗棒加入战团,罗小寻斗意正浓,岂肯歇息。只见这五人皆不言语,棍剑并举,拳脚相向,只把旁边围观的众乞丐瞧得眼花缭乱,心惊肉跳,俱皆盼望战胜对方。
钟子义细瞧这位蓝衣人,大约与自己年龄相近,长得高大魁梧,浓眉虎目,仪表非凡,手中剑似乎略显轻巧,并不是他应手的兵器,但此人内力深厚,剑气逼人。间或夹带武当逍遥剑的招式,却将逍遥剑法使到极致,灵动异常,变化万千。钟子义心中喝彩,暗叫好剑法,再瞧洪尚二位长老渐感不支,犹自苦战不屈,毫不示弱。
司马帮主身边王长老和林长老跃跃欲试,急欲助战,却被司马帮主按下。司马望初见蓝衣人,眼睛一亮,心道:原来是杨大侠,久违了!面露笑容,并不阻止场中争斗,似乎很享受一场精彩的比武盛宴。钟子义全神贯注场上变化,心下寻思:帮主受伤未愈,自己不能袖手旁观,理应出手才是,不然今日丐帮只怕有人受伤。想至此,探手抽出背后击水剑,挺身加入战团,却并不是相助丐帮的洪尚二位长老,只是在力道上有所分别,在与蓝衣人过招之时方才用上八九成功力,对于另外三人只是用上四五成的功力,即使这样,洪尚二位长老与青衣少年已是大感吃力,每每兵器相交震得虎口发麻,手中兵器急欲掉下。唯有这位蓝衣人方可与钟子义抗衡,这让钟子义精神为之大振,不期今日遇到强劲对手,江湖之大,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万不可掉以轻心。那日在南浔与泰山石大松交锋,钟子义差点被他所伤,赢得实属侥幸。
此刻,蓝衣人也注意到钟子义武功了得,实是生平未遇的大敌,于是提振精神,全力以赴。二人有意较量高低,渐渐的不再理会别人,双剑并举,嚯嚯有声,宛如行云流水般越斗越快。只见剑光人影,却瞧不清如何出招。洪尚二位长老见此情景,颇为识趣,转身合力对付青衣少年。只数个回合又觉不妥,总不能三个人对付一个小小少年吧,胜之实属不武,传出去也不好听,于是干脆退至一旁观战。罗小寻与青衣少年又互拆了数招,似乎是心有灵犀,不谋而合。相互对视一眼,各自退后观战。不过片刻,罗小寻竟然看得呆了,心说:“钟大哥功夫大有进境啊!原来这般厉害,嘿嘿嘿,那日在丽江边却栽在我丽江媚娘手里。”罗小寻一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尚长老站在她旁边,见她发笑,心下好奇,却不知道她的心思。尚长老忍不住问道:“罗姑娘,笑从何来?是不是瞧出钟大侠要取胜了?”罗小寻眼睛并没有离开二人争斗的身影,颇为得意的说道:“尚长老,你瞧钟大哥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不过,你知道么?他曾经是我的手下败将呢。”罗小寻说到这里又是咯咯轻笑。尚长老闻听大为吃惊,心说:“这位罗姑娘是不是病了?这几日一言不发,脑子可别出问题吧。”尚长老转头将目光移向罗小寻,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心下狐疑不定,转念一想,江湖上丽江五鬼名头不小,她既这般说,想必是真的。心中对她陡增几分敬畏,脚下不由自主的向一旁挪了半步。
却说场中二人此时已经互拆了百余招,由陆地打到湖中,剑气所至,雪花纷飞,只见两团雪雾裹住二人,时而合为一团时而分开,夹杂着二人的呼喝声与双剑撞击声。不远处的树林中不时有受惊的鸟儿,在空中盘旋鸣叫。
司马帮主眼见二人势均力敌,难分伯仲,担心时间久了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欲加喝止,却见二人又从湖中打到地面。旁观众人连连惊呼,二人却像是在对练武功套路,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连绵不绝。“嚓”一声轻响,紧接着又是几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二人招式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各自退后数步,伫立不动。只见钟子义与蓝衣人持剑的右手皆在微微颤抖,可见二人拼了全力,只是钟子义手中的击水剑毫无损伤,而对方手里的长剑已经只剩下半截。
钟子义心中暗道“侥幸!”知道自己只是赢在手中这把宝剑上,心中佩服对手武功精湛,内力深厚,更是奇怪对手大多施展武当派剑法,有许多招式居然是自己曾经练过。蓝衣人也有同感,二人俱各心下大奇,蓝衣人低头瞧一眼自己手中的长剑只剩半截,只道终是自己的功力不济,心中暗叫“惭愧!”
钟子义首先收势还剑入鞘,抱拳道:“承让,兄台武功了得,在下佩服!”蓝衣人将手中断剑抛于地下,抱拳道:“阁下武功胜我一筹,不知丐帮中居然有阁下这般的高手。”钟子义道:“大家以武会友,本是平常之事。只是在下好奇,兄台如何会使武当剑法,不知可否相告。”
蓝衣人仔细打量钟子义一番,沉吟道:“这个说来话长,在下曾经有幸得到武当派邱真人亲传剑法。”钟子义立时想起师父曾说过有一位师叔,名唤邱楚子。脱口而出道:“那是在下的师叔,武当派王道长是在下的师父。”蓝衣人惊喜道:“如此说来,咱们也算是师出同门,幸会幸会。”蓝衣人瞟眼瞧见司马望,朗声道:“司马帮主还不出来么?身为前辈,躲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的也不害臊?”
“杨大侠,有你这样拜年的么?还带上个小兄弟打上门来,欺我丐帮无人么?”司马帮主走上前来,手捋胡须笑呵呵说道。“二位大侠就是再战一个时辰也难分胜负,老叫花瞧出来啦,钟大侠赢在手中这把宝剑上。”蓝衣人闻听,心中登时明白,注视钟子义手中这把宝剑,很想一睹为快。却见钟子义并无将剑示人之意,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只好作罢。司马帮主只道钟子义无意提起宝剑之事,打个哈哈道:“钟兄弟有所不知,这位杨兄弟善使长枪,杨家枪法独步天下,当年其父仅凭一杆枪一匹马杀得金兵闻风丧胆。”蓝衣人杨大侠谦逊一笑,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郑重言道:“司马帮主,晚辈此次前来,一者是为拜会前辈,二者有一事需要前辈指点迷津。”杨大侠拉过身后那位青衣少年,道:“快来拜见司马帮主。”
司马望笑道:“杨兄弟,适才这位小兄弟武功不弱,模样也俊雅,倒像个……读书人。”司马帮主本来想说倒像个“女孩子”,话到嘴边临时改口。杨大侠微微一笑,道:“前辈,你瞧瞧她是谁?”
司马帮主摇摇头,一脸迷茫,并未认出。杨大侠只好说道:“司马帮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晚辈的妹妹无双啊。”原来这位蓝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抗金名将杨再兴的儿子杨继之,青衣少年则是杨继之的妹妹杨无双,杨无双年方十七,生性顽皮,此时已将头上帕巾去掉,露出一头秀发。罗小寻闻听原来是个妹子,笑道:“这个妹妹比我还要顽劣,居然女扮男装,连我都骗过了。”心中气恼全消,走过去拉住杨无双的小手。”杨无双甜甜的叫一声“姊姊好。”两个女孩相视嘻嘻一笑。
司马望道:“老夫眼拙,没认出来。世人皆说女大十八变,果然不假。”摇摇头,一捋胡须又道:“又是一年新春来,老叫花子又老一岁!”杨继之道:“祝帮主寿比南山不老松。”司马望笑道:“嘿嘿,说不定哪天就去见玉皇大帝了。”身边众人一阵哄笑。
司马望询问杨继之近来境况,杨继之敛容道:“前辈,自从三年前九龙山一别,晚辈遵从帮主的建议,每日操练山上的兄弟,希望有朝一日能为朝廷出力。前些时听闻金人又欲南侵,想起父辈为国拼杀,战死疆场,晚辈虽然不才,然而报仇雪恨之心不死,为此特来请求帮主指点迷津。”
杨继之说到这里,望一眼跑到旁边去的妹妹杨无双,轻声道:“晚辈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尚未出生就没了父亲,都是被我这个做哥哥的宠坏了,得罪之处请司马帮主海涵。”
司马帮主摆摆手,笑道:“杨兄弟千里迢迢跑来找老夫,实在是老夫的荣幸,国家之事自有当今皇上和朝廷群臣们操心,咱们今日只管快活过年,杨兄弟,钟兄弟,请随我来。”司马帮主说到这里,一手拉住杨继之,另一手拉着钟子义哈哈大笑,一起走向山洞。
在山洞的小房间里,司马帮主与钟杨二位大侠举起大碗畅饮,下首有四位长老作陪。四位长老担心帮主身体,洪长老欠身说道:“帮主重伤不久尚未痊愈,请保重贵体才是。”司马望笑道:“今日有二位大侠在此,当真是老夫平生最开心的一天,岂能少喝?况且酒能治病,老夫自有分寸。”四位长老目光落在钟子义脸上,钟子义自然会意,轻声道:“司马帮主,酒不过三碗,咱们只喝三大碗,你瞧如何?”司马帮主笑道:“好好好,老夫听从钟兄弟之言,那就等钟兄弟拜会过黄佐老将军之后,咱们几个再大醉一场。”
杨继之询问帮主受伤之事,司马望便将之前的经过简单讲述一遍,最后说道:“若不是钟兄弟相救,老夫这条老命已然没了,杨兄弟今日前来可就扑个空啦。”司马帮主捋一把花白胡须,哈哈大笑,开心得眼泪也流下几滴。下首四位长老见了,个个低头偷笑不语。
杨继之听说钟子义如此侠义,又见钟子义气度不凡,心中敬佩不已,举起酒碗说道:“阁下侠肝义胆,在下敬佩,今日有幸与阁下相识,实是在下的荣幸,请干了这一碗!”钟子义急忙举起大碗,两碗一碰,说道:“彼此彼此!”
司马望喜不自禁,难以掩饰心中愉悦,说道:“钟杨二位大侠今日在此相识相会,实是我丐帮之幸,老叫花子的狗窝里当真是蓬荜生辉!老夫再干一碗!”于是大家共同举碗一饮而尽。
司马望放下酒碗,瞧一眼右边的钟子义,又瞧一眼左边杨继之,心中有说不出的开心。心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老夫老了,后生可畏,今后全看他们的了。”钟子义吃了几个水饺,放下手中筷子,轻声道:“司马帮主,晚辈这就去见黄佐将军,你看如何?”
司马望道:“今日皇帝必定大宴群臣,现下申时已过,黄将军应是离开皇宫回家了。钟兄弟前去拜会黄将军,请为老夫带个好,回来后咱们几个接着喝。”
杨继之道:“钟兄弟,在下同去如何?在下亦有拜会黄老将军之意。”钟子义尚未答言,司马帮主一拍桌子,说道:“如此甚好!你二人同去,老夫放心了!杨大侠有甚么想法只管跟黄佐说去,总比跟老夫说的好。”钟子义见如此,点头道:“有杨兄相陪甚好,小弟求之不得。”
山洞外,钟、杨二人刚走出数步,罗小寻和杨无双追来,缠住二人不放,坚持要求同去。洪小七也是嚷嚷着想去临安城,罗小寻更是逼迫司马帮主说情。司马帮主无奈,笑道:“既然如此,钟兄弟就答应了吧。”钟子义只得默许他们同行。司马帮主转头拉过洪小七,叮嘱道:“小七,到城里不可贪吃,不可惹事。”洪小七嘿嘿一笑,满口答应。于是一行五人直奔临安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