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爷?”
听我一喊对方更是满意的笑迷了眼,黑乎乎的手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成,还认得你大爷!”
“你个娃子出趟城里人都变白了,你大爷我差点没认出来,到底是城里的大米养人啊。”
在本地跟父亲一个年龄段的统称大爷。当然,上面如果有兄长的就论资排辈的叫。
我眼前的乔大爷跟我一个村,他儿子跟我小时候是玩的比较好的玩伴。记得小时候村里的小伙伴都黏在乔大爷的后面,缠着他给打木枣吃,每次他打下来的木枣给我的分量却是最多的。
而且家里买了啥吃嘴子都会给我留一点,這也导致村里的小伙伴都说我是乔大爷的种。
为此我还在老妈面前哭过鼻子,直到老妈拿来镜子,我才明白我跟我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亲爷俩。
那会儿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乔大爷,一直到乔大爷家买了拖拉机做起了拉客的买卖,我们的关系才疏远了些。
“乔大爷,你这准备拉货啊?”
瞧了瞧远处不要太显眼的拖拉机,那车上估计拉的是梳妆台,毕竟上面有一块还反着光的镜子。
“恩呢,你正东哥过些日子准备结婚,你大爷我寻思给你正东哥配个梳妆台,赶巧碰上你了。”
正东就是乔大爷家大儿子,是个为人比较本分的人,因为早早不读书了就跟村里人学了个木匠手艺,平时没事给村里人打打家具,手艺还不错。
听说前些年出外打工挣了点钱,这不现在就讨上媳妇了。
两人闲聊几句乔大爷不由分说的拉我上车,我也没推辞,毕竟真要走的话没个一两小时还真的到不了家。
沿着路边的大叶子杨拖拉机缓缓启动,车上乔大爷散给我一根烟,我摆了摆手,见我没接乔大爷会意一笑自己就抽了起来。
乔大爷大概是这几年经常拉了客的原因,身上都有了大城市里出租车司机的毛病,喜欢唠嗑。
但比起大都市中那些的出租车司机的尬聊,感觉还是跟乔大爷聊天更自在。
有可能是同一个村的原因,我坐在边上时不时的看着乔大爷那口璀璨的大黄牙,反而觉得很亲近。
一路上我们爷俩天南海北的可劲的聊,聊到兴起时乔大爷还端起黄桃罐头茶杯喝了几口茶,那一手握方向盘一手端起有脸大的茶杯在那喝,得亏这年头拖拉机车速慢,要不然指不定开到路边的渠里面去。
直到在路上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同样中年却很消瘦的男人,乔大爷这才止住话头。
只见那车外的男子走一步叩个头,走一步叩个头,也不顾這地上还有雪花。
车外寒风阵阵,雪花瑟瑟,他却穿了件短袖,下身则是条有年头的黄裤子,看的人不免揪心。
他叫刘洪有,村里人都称他为大傻有,脑筋因为早些年的事变的不正常,终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跑到路边叩头,不管是阴天还是雨天都能在路边看到他的身影。
有人说他是为情所困,又有人说是骗子骗了他全部家当所以疯了,还有人说他是被脏东西吓到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你回来的真赶巧刘娃子,再晚几天说不定就见不到你大爷爷了。”
或许是触景生情,乔大爷的言语渐渐地变得平淡,吸了一口烟他表情有些落寞。
“他怎么了,我今年年中见他还好好的。”
说到大爷爷我的脑海里依稀划过他那标志性的满头黄发,以及他那如灯一样明亮有神的双眼。
记得今年六月份的时候还见他大中午下地里除草呢,那精神头子怎么看都能挺个五六年啊。
“人老了,哪有不走的道理。”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听出了这话里多多少少有点言不由衷。
“再说了他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了,自大你走了以后前前后后老人家都撂地十几趟了,可遭罪了。”
撂地,就是将吊着一口气还未死的人放在铺着一层厚厚稻草地面上的意思。
无论是谁到最后都得这般,没有特殊情况的存在。
如果真的如乔大爷说的那样,那大爷爷早点走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撂地其实不是啥好的习俗,至少对将死的老人而言并不是啥好的习俗,每撂一次老人就多尝一次痛苦,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但因为某种不成文的原因一直没人敢打破这个传统。
不过基本上撂地的都没见过能挺过三次的,像大爷爷撂了十几次的实属罕见。
或许因为天逐渐黑了的缘故,乔大爷停下了话夹子加大了拖拉机的马力,“妥妥”的柴油机不停叫喘声地回荡在耳边,稀稀扬扬的雪花此时下的越来越大,受不了这股子寒意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大约开了有十几分钟左右,终于摸着太阳的屁股拖拉机来到了我家家门外。
“老乔,辛苦你跑一趟啦!”
“不辛苦,顺路,顺路!”
早就等候多时的老爸瞅着是乔大爷拉我回来的,老爸递上一根烟非要拉着乔大爷留下来喝一桌,奈何乔大爷连连摆手说车上还拉着结婚用的家具,见此老爸不再强求。
回到家老妈忙不迭的给我拍去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接过我的挎包让我上桌。
“多吃点,看把我儿子饿的,都瘦了。”老妈心疼的摸着我消瘦的脸颊,一个劲的往我碗里捡菜。
能不瘦吗,你儿子我活生生的饿了三天啊,这一切都要感谢那孙子,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瘦成现在这副鸟模样。
好在老妈没有在这方面多纠结,她现在一心就想把我喂成猪。
“妈,家里还有蒜吗,老吃城里的饭食,嘴里都快没味了~”
“有,有,咱家怎么会没蒜呢!”
掰开一瓣蒜,嚼在嘴里,恩,香!
难得的是老爸今天破天荒的给我斟了一杯酒,说是我能上大学就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爷俩有说有笑的几杯酒下肚,我也有些高了,期间老爸问了我点大学里的事,我挑好的一一告诉了他,老妈在旁边听了不时笑着给夹菜。
兴许是真喝高了,我涨红着脸随口问了句,我大爷爷怎么回事。
企料听了我的话老爸当时就冷脸了,老妈也不再吱声。
本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氛围也因为我一句话冷了场,我狐疑的看着有些似乎反应过度的二老,心道我是不是不该问啊?
老爸看出我的疑惑,又是几杯酒下肚,在几番欲言又止后老爸终于低声说道,“你大爷爷有点古怪。”
“古怪?”
听了这话我一愣神,咋回事?
接下来老爸就只顾着吃菜喝酒,无论我怎么问就是不开口。
老妈悄悄的拉了拉我的袖子,对我摇摇头,让我别刨根问底。
刨根问题?
有关大爷爷的话题在我们家俨然成了禁忌。
最后我年底回家的第一顿饭在奇怪的氛围下结束了。
临近睡觉的时候家里面又来了趟人,说是让我爸去看看之类的,我也没多注意,抱着手机玩了一小会儿傻瓜式“打”飞机,就头晕的睡着了。
当我被冻醒的那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隔着窗户隐隐约约的好像看见我老爸正带着几人由大路上往家里这边赶。
虽然听的不是很清楚,但依稀还是听到了“报应啊”“缺德”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