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德转动他那圆滚滚的黄眼珠子,仔细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思考了片刻,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大概在你消失的三天前,马库斯男爵开了一次宴会,他的那些采邑骑士都来了,还带了不少侍从。”
“宴会上发生了什么?”
“我哪知道呀!宴会在城堡里开,我哪有机会进去!别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庄园里的其他人说不定能有些线索。只可惜……”
小罗德神色落寞,眼睑遮蔽了一半的眼睛,那黄澄澄的瞳仁也变得黯淡了。不一会他竟抽泣起来。
杰克显然是被他突然而来的情绪吓到了,赶忙问:“你哭什么?”
小罗德脸上满是泪水,眼睛也已经有些微红,哽咽道:“可惜……我们再也出不去了!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怎么会回不去呢,你犯了什么事?”
“我偷了老祭司的母鸡。”
“就这?”
“嗯呢。”
“他们要关你多久?”
“15年。”
“什么!”杰克的声音有些响,旁边的另一个人动了动,似乎差点要被吵醒了,他不得不控制情绪压低声音,“一只鸡他妈要关你十五年!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只母鸡算是教会的财产,他们说偷窃教会财产是重罪。”
杰克义愤填膺道:“去他妈教会!法庭怎么会同意把你这样的孩子送到这种地方来的!”
“没有法庭,都是老波利祭司决定的,马库斯男爵也同意了。然后就有两个士兵把我送到这来了。”
“他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凭什么他们两个就可以决定!我被指控是异教徒还要反复审理呢!”
此时的小罗德已经彻底奔溃,眼泪鼻涕都混合在一起,表情扭曲,抽泣着说“我想家了……杰克……这里好可怕……这里工作真的很辛苦……要矿洞里面很可怕……还有矿石的味道和里面的粉尘……我每天都在咳嗽……吃不饱……穿不暖……看守动不动就打骂我……我好想回家……”
脆弱的孩子已经泣不成声,身体不停抽动着。
单薄的衣服下,是瘦骨嶙峋的身体,和一道道鞭子抽打过的疤痕。他年幼的手掌上满是老茧,手臂和腿上散步着零星的淤青痕迹,那是他无数次在矿坑里摔倒的证明。
杰克看着眼前无助的少年,拥抱了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别担心,会有办法出去的。”
也许是太过于疲惫了,少年的哭声渐渐微弱,最终演变成了轻轻的鼾声。
疲惫的少年入梦了,梦里会有家乡的麦田和溪流,风吹过,掀起阵阵金黄色的麦浪,溪流推动磨坊的水车,发出轻巧美妙的声响,磨坊里传出浓郁的麦香。
那间不大却可以遮风避雨的石屋,父亲母亲做好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炖汤,虽然没有什么荤腥,但可以填满疲惫少年的胃。
三五个少年少女在田埂上奔跑,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孩子们灿烂的笑脸上,空气里尽是欢歌笑语。
小罗德是睡着了,可杰克怕是要一夜无眠。
面临着身份的巨大转变,隐藏在自己身上的谜团愈发庞大。
盖斯还是杰克?
自己是否陷入那个真盖斯的陷阱里?他们又是如何把自己变成那个替罪羊?
杰克的身世又是如何?
自己身上的能力又究竟和复仇女神安娜塔有什么联系?
这些问题像繁杂的树根一样缠绕着杰克的大脑,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当前最重要的问题——如何脱险。
不论是找盖斯复仇还是探究自己能力和身世的真相,都需要逃离被监禁和审判的囚笼。
尽管自己和小罗德说有办法可以出去,可他根本不知道办法在哪里,小罗德也知道这是宽慰的话罢了。
在山谷间的矿区监狱被城墙和山峰围堵得密不透风,加上重兵把手,想要越狱简直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自己的哨笛被修女简没收,歌声又被该死的安娜塔封印,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性。更别说还要带小罗德出去了。
虽然自己十天后就可以从这里出去,前往神圣审判所,可谁知道下一步会不会是更深的地狱。
自己走了,又有谁可以把无辜的小罗德带出去。难不成真的要让这个孩子死在这凄惨的矿场里吗?
杰克就这样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破洞的茅草屋顶,从漏洞中看见一块斑驳的夜空。
夜空中的明月将月光洒向城门外的大道,照在米伦的钢剑上,月光在剑锋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月光下万物都变得昏暗而朦胧,空气里只有几声夜莺的歌唱。
米伦牵着一匹高大的棕色马,他抚摸着马柔顺的毛发,对身旁的简说道:“多谢照顾。不好意思,还牵走一匹马。”
“你是一名修士,更何况你是为神圣事业而受的伤,一匹马不过是教会理应给你的补偿而已。该被感谢的人是你才对,感谢你为了神圣事业做出的牺牲,感谢你将嫌犯送达米纳尔斯教区。”简客气地说道。
“职责所在,不必多谢。”米伦正准备骑上马并向简道别,可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撑着马背的手又放下了。
他转过身对简说道:“修女简,你觉得盖斯?莫里有罪吗?”
这个问题其实也在简的心中。当她听完米伦醒来后的陈述时,她产生了一丝怀疑。
对于她这样虔诚的修女来说,是无法相信“真理之口”会出差错的。也许盖斯真的是无辜的。
简不明白米伦提问的意图,不敢妄议,只能把问题抛回去:“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米伦看着简的眼睛,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让他卸下防备,他决定将真心吐露:“那个时候,他说要替我驾车送我去找医生。他开了锁之后没有逃跑,而是真的想救我。
背负死罪的罪犯一定会畏罪潜逃,邪恶的异教徒又怎么可能向修士伸以援手。
也许他真的没有罪,所以他可以自信地不逃跑,因为他知道他问心无愧。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不然怎么解释他如此善良的心肠。”
简的心灵也在动摇:是啊!邪恶的异教徒又为什么会为一个修女的声誉而出头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仅管内心有些动摇,但简依旧不露声色,等待着米伦把这句话补充完。
尽管米伦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语气依旧有些悲伤:“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能善待他,至少让他撑过这十天,好让他接受公正的审判。”
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