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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投军
    另外一边,米脂县衙,县令晏子宾一脸阴沉,盖龙和艾兴则表情复杂。

    沉默许久,艾兴小声道:“太爷,艾某以为,一时闹出两条人命,非同小可,须立即通缉罪犯,并上报府尊老爷,以便安排周边地方协助追缉!”

    “盖某赞同艾主簿提议,请太爷定夺!”盖龙附和道。

    晏子宾阴森森地说:“你二人真是饭桶!府尊大人此次前来,对本官颇加赞赏,他老人家前脚还没迈出米脂县,宴某就给他添堵,如何使得?”

    “太爷!”艾兴有些激动,跪地叩首道,“我家兄弟惨遭毒手,还望太爷替属下做主!”

    “混账!”晏子宾咆哮道,“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么多人他不杀,为何偏偏杀你兄弟?前番判这李鸿基赖账不还,械游街市,羁押在牢房,是何经过,尔心中竟没有数?”

    盖龙紧握着拳头,正色道:“太爷,不管怎地,闹出两条人命,若不上报,府尊大人乃至巡按大人怪罪下来,太爷恐难辞其咎!此乃人祸,非县衙之责,例行上报乃是职责所系,不然罪犯在逃途中再犯下人命,就不好交代了!还劝太爷不可因小失大也!”

    宴子宾正色道:“牢房需连夜加固,对外就说是那书吏放了犯人,顺带着杀了所有目睹者灭口!除宴某府上的家丁,其余杂役均遇害,手脚干净点,不可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太爷,除张四娃等三四人,其余人等均随太爷去了驿站,并不知情,是否……”盖龙有些紧张了,没想到这个县令还真毒辣。

    宴子宾停顿了一下,阴沉着脸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李鸿基为何越狱杀人?俱因遭人陷害,尔等真脱的了干系?你我且明白这一道理,觉得李鸿基有冤情,更何况同样出身低微的杂役?”

    盖龙、艾兴二人面如死灰,无言以对。这宴子宾还真够阴险的,明明知道李鸿基赖账一案,是他二人设计陷害,却装作不知情,只为拿住二人命门。

    宴子宾正色道:“杂役尚缺二十人,除夕之前务必到位!一头牛、两头猪、三头羊,还有时令蔬菜若干,明日运到县衙。上报延安府、通缉犯人之事,你二人且去办理,先在本县范围通缉,年后再视情上报,须细述犯人之凶猛、县衙追缉犯人之辛苦!”

    艾兴表情痛苦,还欲争取,盖龙朝他使了使眼色,二人匆匆离去。

    十多天后,虽然是年关,但沿途的官府倒还有些效率,集镇上已经贴了通缉告示,首犯李鸿基,残忍杀害衙役八人,越狱而逃,并杀害债主艾诏及无辜目睹者数人,身背十条人命。

    从犯田明亮,米脂县衙杂役,监守自盗,不仅放走罪犯李鸿基,而且帮助杀人灭口。

    从犯李过,窝藏罪犯李鸿基,并为罪犯行凶提供凶器。

    还有三人的画像,说实在话,画工还行,但不怎么像。

    米脂县李家站,吴毅见众人在围观什么,凑上去一看,竟然是田明亮他们的通缉令。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反复查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摇头叹息道:“看着如此文弱,真是没想到啊!”

    天色已晚,心生蹊跷的吴毅默默往回走,背后盯着两个蒙面人,手里拿着匕首。

    吴毅也感觉到了有人在盯梢,但不敢回头,也不敢回家,只能朝着村口的方向快步疾行。他不敢确定,家中就没有人候着。

    县衙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并不像通缉令上说的那么简单。田明亮进县衙,是他所举荐。而且,他也曾在县衙做过书吏。难道,真正的凶手是要杀他灭口?

    到了村口的岔路口,右边是前往米脂县县衙的大道,左边是去定边县的小道。吴毅毫不犹豫朝左边狂奔。

    “别让他跑了!抓住他!”身后的跟踪者狂叫着。显然,他们没料到,这家伙居然会往定边县方向而去。

    正月十三,在李鸿基的带领下,三人总算来到了一处军营外,都能听到官兵的操练声了。

    “前边儿就是延绥边军的营地了,我那故人就在军中当伙夫,三番五次邀约某随他投军,某也曾答应,终是不忍离乡漂泊,今总算是践诺了!”李鸿基感叹一番,嘱咐道:“此番投军,我三人均需改名换姓,以免暴露!从今往后,某就叫李自成!”

    “李自成!?”田明亮惊呆了,目不转睛注视着眼前这个灰头垢面的男子,难道这家伙就是搅起千层浪,推翻大明王朝的农民起义领袖?

    你别说,现在看这李鸿基,或者说李自成,浓眉大眼高颧骨,一撮黝黑的山羊胡子,宽大的驿卒帽子,倒和历史书上的插图有了几分相似。

    想起上次自己询问吴毅,可知李闯王,仿佛就在昨天。原来自己阴差阳错,竟然救了一个风云人物,田明亮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贤弟,此名有何不妥吗?”李鸿基诧异地问道。他发现,田明亮正痴痴地看着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很是奇怪。

    田明亮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连连赞叹:“自成,自成,自然天成,响亮!妙哉妙哉!就凭这名字,兄台日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业,名垂青史!”

    “哈哈哈哈!谈何大业?名垂青史更非自成之志!能食饱饭,能穿整衣,不被人欺,此生足矣!”李鸿基或者说李自成,颇有几分得意,“军营就在前方,你二人且快些编个响亮的名号!”

    李过思索片刻,一本正经道:“那侄儿就叫李过来吧,以免自己也不记得名字,露了马脚。”

    “李过来,你过来,虽是有些别扭,倒也朗朗上口,很好记。”李自成思索道。

    “取名可是个难事,我就叫田亮吧,实在懒得思考了!”田明亮大大咧咧道,“而且改来改去,容易记混淆了,就省去一个明字得了。”

    李自成赞叹道:“田亮,天亮,此名寓意甚好也,我三人熬过东逃西窜的黑暗日子,天总算要亮了!”

    “那亦不及自成响亮!”田明亮谦虚道。

    李鸿基再次嘱咐道:“今我三人已改名,切不可忘记,露了马脚。且随我而来。”说着轻车熟路,朝伙房而去。

    此处操练的军队,队列懒散,动作拖沓,喊叫声也是有气无力。有不少士兵,还穿着普通的布衣,破烂不堪,也很单薄,操练动作很机械,想来是刚刚投军,来不及发军装的。

    伙房在军营最后边靠山的位置,搭着三个帐篷,帐篷外还有一排简易的土灶,粗略估计大概有二十口锅,正冒着青烟,有十几个士兵围着皮制围腰,正在忙碌。

    巨大的锅里,煮的应该是马肉,马头都看得很真切。此刻热气腾腾,弥漫着一股肉香,让田明亮三人不由得只吞口水。

    虽然他们身上还有一些铜钱,但想必到处都在通缉他们,他们也不便去村庄集镇购买食物,只靠着临行时带的少许干粮续命,路上偶有猎杀野兔等小型动物,却不敢生活以免暴露踪迹,这十几天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尤其是没进过热食。

    见三个灰头土脸的陌生人到来,一个高个儿伙夫冷冷地说:“投军到最前边儿,伙房重地,不得擅闯!违令者,宰了煮肉吃!”

    此人生得结实,国字脸,浓眉大眼,眼眶深陷,鹰钩鼻,胡须黝黑飘逸,很符合古装剧里勇武将领的形象,颇有几分气质。

    只是,这人居然是个伙夫,倒有些埋汰了这副彪悍的躯壳。不过,想想二十一世纪的厨师,很多也是腰肥肚圆的,倒也没有违和感。

    “秉忠兄,两月不见,你益发魁梧了!”李鸿基抹了抹脸上的污垢,笑着说。

    那伙夫定睛瞧了片刻,突然快步过来,抱住李鸿基的双臂,激动地说:“哈哈哈哈!原来是鸿基兄!你可算来了!你这样,不像是路过呀!怎地?你这是想通了,来投军了?”

    “哈哈哈哈!秉忠兄前番所言极是,好男儿不从军,妄为大丈夫也!”李鸿基大笑道。

    “我去办点事,你二人且盯着点儿,要煮烂,少一块儿肉老子割你们的补上!”伙夫对身后两人交代一番,转而对李鸿基三人道,“你三位且随张某来,到文书处登个名儿挂个号!”

    三人跟随伙夫朝前方军帐而去,伙夫笑道:“在下张献忠,字秉忠。敢问这二位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李过来!”李过一本正经自我介绍道。

    田明亮脱口而出道:“在下田明亮!”说完才意识到,刚刚已经改叫田亮了,一时竟然忘了。

    “贤弟、侄儿,此乃某所说军中故人,张秉忠张兄是也!”李鸿基补充介绍道:“秉忠兄,此乃我侄儿李过,刚刚改名为李过来。此乃我贤弟田明亮,刚刚改名为田亮。另,李某刚刚也改了名,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李鸿基,只有李自成!”

    听闻张献忠这个名字,田明亮的眼睛一亮,总感觉如此熟悉,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应该是个历史人物,好像是抗战名将还是什么来着。不对,抗战名将是张自忠!看来,是自己记叉劈了。

    这么想着,田明亮微微向张献忠拱手,“张兄,幸会!”

    “叔父好!”李过也拱手作揖。

    张献忠上下打量着田明亮三人,意味深长地说:“瞧你们这架势,又是衣冠不整,又是改名换姓的,怕是犯了事吧?”

    “秉忠兄真是火眼金睛!实不相瞒,某遭奸人陷害赖账不还,被械游街市,关进了监牢。全凭田兄帮助,某才得以脱逃,当即找仇人理论,争执不下,某失手砍死两条人命。现别无他法,某只能前来投奔秉忠兄!”李鸿基轻描淡写道。

    张献忠手捋胡须,再度大笑,“此真乃天意也!鸿基兄,官军乃独立王国,地方干涉不得。如今边军兵力严重不足,军中打死了人命、欠下了巨债,隐姓埋名之人比比皆是,尔等大可不必如此谨小慎微!诸如改名换姓之类,实则多虑也!”

    “弟以为不然。今某离乡投军,自当更名以明志,告别昨日之自己,重塑今日之自己,开启明日之新生!”李鸿基慷慨激昂,拱手正色道,“秉忠兄,弟已改名李自成,兄与我同年同月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还恳请秉忠兄以自成唤弟!”

    张献忠反应也快,拱手回礼道:“自成贤弟,好一个更名以明志!愚兄受教了!”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招兵登记的军帐外。两个着军装的士兵,支着简易的案几,正在一边询问一边登记。

    前面排着队,大概有二十多人,多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你三位且稍等片刻,张某去通告一二。”张献忠说着,小跑着朝登记的军人而去。

    只见那两个登记的士兵,竟对张献忠态度十分友好,甚至还有几分敬畏。张献忠指手画脚说了几句什么,掏出两个巴掌大的布囊,很随意地推到两人面前。

    两个士兵很自然地将布囊揣进兜里,朝队伍后面望了望,与张献忠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

    张献忠朝后面招了招手,叫道:“李鸿……李自成,你们三个过来!”

    李自成三人越过长队,屁颠屁颠来到案几前。

    一个军人问道:“姓名。”

    “李自成。”

    “生辰。”

    “万历三十四年九月二十二。”

    “拿着,到里面领军装!今日且随意歇息,明日晨练时,听候安排!”军人登完记,递给李自成一个类似令牌的木牌子,李自成掀开帐篷进去。

    到了田明亮,登记者问道:“姓名。”

    “田……亮。”田明亮卡了一下壳。但他发现,对方并未在意。

    “生辰。”

    “万历三十四年九月二十八。”

    “拿着,里面领军装……”登记者又是与前面一样的叮嘱。

    李过紧随田明亮之后,接受询问。

    “姓名。”

    “李过来。”

    “生辰。”

    “万历二十八年七月十三。”

    ……

    李过为人诚实,说假名字是撒谎,因此还有些脸红了。当然,登记者也并未在意。

    登记过后,三人都拿了令牌,进军帐去领了军装,当即更换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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