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时候,别鹤留苑的众人对张弼的称呼一直都是道友,他虽年轻,但能力神鬼莫测,任谁也不会把他当做是八岁孩童来对待。
至于诸葛玄离,那就更是如此了。
然而,正当诸葛玄离犹豫着应该如何开启今夜的话题时,却不料张弼的口中说出了一句惊人之语。
“今夜贫道乃是为了来向陛下辞行的。”
这是张弼第一次自称为“贫道”,也是头一次称呼诸葛玄离为陛下,虽然他向来不受礼法约束,却也并非逍遥自在之人。
无论真人还是真仙,在仙界之中都是实封的头衔,这是一个比天尊低,比帝君高的职位,正所谓在其位谋其职,无论是身为正一道祖师爷,还是道家真人,一言一行都得要符合“道理”。
“道友此言何意,难道说道友也要离寡人而去了吗?”
诸葛玄离一脸惊骇莫名,声音中更是夹杂着一股子哀怨,大有一种国家失去一位栋梁,而自己也将失去一位挚友的感觉。
面对此情此景,张弼自然不会去拆穿他的虚情假意,只是微笑着说出了自己打算离去的原因。
“正如陛下所见,贫道当年之所以前往故地,乃是为了陛下身具玄黄之气,而我帮助陛下转移龙气,如今陛下得到大帝传承,从此前方一片坦途,纵使贫道不在陛下身旁辅佐,亦能见证陛下洗涤天光之蒙尘,扶正神州之倾危的壮举。”
眼见张弼言辞恳切,且去意已绝,此时的诸葛玄离反倒是不好再表现得虚伪,况且张弼此举也正好了却了他心中最大的担忧。
既然张弼如此识时务,知进退,诸葛玄离倒是认真的思考起了该如何犒劳这位他继承大帝道统,并且即位为皇的最大功臣。
随着他沉思半晌,却无奈的发现,自己能给张弼的实在不多,又或者说就算把他拥有的一切都给了张弼,也远远不够。
所以,他终于是露出了几分真切而又窘迫的表情,淡淡一笑后说道,“道友既然执意要走,我也不便强留,但也望道友能让我有所表示,不会因此而彻夜难眠。”
听到这话,张弼也不免松了口气。
毕竟他也担心诸葛玄离会唯恐放虎归山而不愿看到自己离去,或者是以感情事强迫自己留下。
“既然陛下有意,不妨就赠我一枚玉佩吧,想必有这玉佩留在身边,睹物思人,也能聊表一番美意。”
玉佩?
张弼的话让诸葛玄离心中狐疑不已,原本他以为张弼会索求更令他肉疼之物,却没想到竟然只是要走一枚玉佩而已。
虽说玉对于儒家而言乃是“王佐之器”,但却并非什么稀罕物。
随即诸葛玄离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随即说道,“此物天子御览,和此宫殿同名,这便赠予道友,我明日便即下令,道友持有这枚玉佩,凡我书香到处,见玉如见朕,道友以为如何?”
听到诸葛玄离如此郑重交代,张弼自是微笑答道,“多谢陛下。”
由于是在半夜,张弼离开天外书香之时并未惊动其他人,不过思来想去,临行前他还是决定去见一个人。
只不过此人不是汪清璇,而是陶然。
当张弼回到之前战斗过的书院门口时,敲响房门,随即便看到了陶然的那张脸。
“道友这么晚了,有事吗?”陶然眼见是张弼,也如诸葛玄离那般大吃一惊,只不过和前者不同的是,他并未犹豫,慌忙把张弼迎进院内,生火泡茶,忙了个不亦乐乎。
看着他的样子,张弼的嘴角逐渐露出熟悉又温和的笑容。
“行了,别忙活了,我说两句话就走。”张弼制止了他的忙碌,又拉着他让其坐下,随即说道,“书令可知,你的身上有一种我一直以来都看不透的古怪。”
这话说的可太直接了,一时间让陶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过张弼也不解释,毕竟无论是当初的“天命”之说,还是后来在书院中的战斗,似乎冥冥之中有着某种连张弼也解释不了的巧合,却纷纷坐落于陶然的身上。
此时,张弼也不多言,随即从身上拿出一本小册子,上书三个字——
正一经。
正是正一道之道学宝典。
“此乃我派道学之经典,这么晚了就是专程跑来送给你的。”张弼眼见陶然将书接过去之后,不待他提问,直接起身后说道,“行了,我走了。”
张弼不去理会楞在当场的陶然,而是转身调头就走,一直开了门扬长而去。
至于陶然在愣了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待得意识到张弼已然离去的时候,顿时感到一阵空荡荡的,待得他起身把这本正一经郑重的拿到自己的书案中央放好,这便要借着烛火秉烛夜读。
却说张弼离开天外书香后,一路朝着秋山城的方向而去。
接下来要去哪里,张弼还没决定,如今的他倒是可以瞧瞧这个世界的正一道道统,看看那纯阳小儿究竟把这份道统置于何地,竟然连陆卓羽都只听过楼观派,而不知正一、茅山两派。
不过就在张弼一路来到离城不远处之时,只见前方一人,于冷夜之中孤身立于皓月之下,正是陆卓羽。
“师尊说的没错,你果然要走!”
看到张弼,陆卓羽的心中也好生惊讶,即便他看不透帝龙宴上的那出戏,但就之前张弼一系列举动却仍旧表明,张弼是诸葛玄离能够即位的最大功臣。
可如今,这位最大功臣非但没有留下来坐享荣华富贵,相反竟然会选择离去。
难道说,这就是弓鸟尽、良弓藏吗?
又或者说那诸葛玄离如此没有容人之心?
当然了,陆卓羽自然不会明白张弼和诸葛玄离的相处学问,更不会明白儒门之德的内核。
张弼笑着看着他,说起来他对陆卓羽的印象还不错,和当年在天霖馆中所遭遇的那一幕相比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但是,张弼同样也很清楚,如今他和陆卓羽能如此相安无事,甚至还能并肩作战,乃是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利益纠葛。
倘若说有一天,因为人事物之间任何一种关系的变迁而导致两人之间也出现问题,都是极有可能的。
“怎么,你专程在此,就是想要为我送行的吗?”
张弼很清楚,陆卓羽不会陪着自己一道闯荡江湖,毕竟他同样也是一位人中龙凤,给红花做绿叶这种事是断然不会为之的。
而他能够来此等候送别,就已经足够了。
“这是自然,你我二人既有前谊,又有并肩作战之后举,如今你要走,我焉能不来送你一程?”
陆卓羽此时也笑了,随即手一招,两杯水酒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碰杯之后,满饮为敬。
等到他看到张弼也尽饮杯中酒后,这才从怀里掏出一物,乃是一张纸鹤。
“此为我借物代形之物,今已洗去其上印记和灵识,便赠予道友,万望不要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