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这一岗过去了。”

    等周林龙飞凤舞地登记完客户，坐在一旁的同事魏姐放下了手机，敷衍地祝贺道。

    很显然，手机里的电视剧进入了广告时间，而魏姐依然没有开会员。

    魏姐3出头，上班仅仅是为了上班，主打一个佛系。

    这个项目的开发商，老板主业是纺织，前年看着火热的房地产行情，一冲动就拿了块地。

    现在，冲动受到了惩罚。

    高位站岗的痛苦外人无法想象，为了不那么痛苦，老板选择了躺平，不说彻底不管，反正周林是在入职5个月后第一次看到了老板。

    而周林所在的这家代理公司，很小很小，公司代理的所有项目加在一起的体量，可能还没有周林上辈子负责的项目大，因此这家公司也比较想得开。

    躺平的开发商，想得开的代理公司，佛系的魏姐，三合一的结果就是魏姐平均3天看完一部剧。

    周林把客户登记本锁进自己的抽屉，点了点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整整三天，自己终于过岗，换言之，这整整三天，售楼处一共来了1组客户。

    隔壁那个村子里的那家白事店的客户都比这多！

    “今天14号，我这个月一共接了3组客户，平均5天接待一次客户。”魏姐扳着手指头数了数，“这工作是真的轻松啊。”

    魏姐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无欲则刚，而另一侧的疯狂想赚钱的陈升不淡定了。

    “轻松有啥用？不赚钱啊！”

    魏姐歪头看了看陈升，不言语了。

    周林歪头看了看陈升，也不言语。

    陈升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和周林同时入职，短短一周的时间便让大家不那么喜欢他了。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大家对他越来越了解，这种不喜欢迅速演变成了讨厌。

    陈升继续嘟嘟囔囔地吐槽道，嘴里时不时蹦出“活不下去了”“房租都快比工资高了”、“这市场也太冷了”，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周林两辈子都没想明白，为啥一个3不到的已婚未育男青年，能活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穿着长衫的祥林嫂？

    是生活的重担？还是社会的扭曲？

    但是不管怎么样，周林同样不喜欢陈升，理由很简单，一个时时刻刻想着撬别人客户的置业顾问，所有同事都不会喜欢。

    大家也只是同事。

    但是陈升有句话说得很对，这市场太冷了！

    214年的中国房地产市场只能有7个字形容——惨惨惨惨惨惨惨！

    214年商品房销售面积121亿平方米，比213年下降76%。商品房待售面积已经达到622亿平方米，创历史新高。

    如果不是全国大规模进行棚改，那么可能就是14个惨了。

    而作为不知道是四线还是五线城市的暨阳，14年成交量与13年相比，几近腰斩。

    时代的每一粒尘埃，落在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

    房地产的低迷，影响了无数上下游的产业，也影响了无数的从业人员。

    作为销售第一线的置业顾问，更是直接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以周林所在的东晨苑项目为例，整个1月份已经过去14天，一共来了12组客户，平均一天不到1组。

    5个置业顾问，平均每人24组客户。

    至于成交？

    呵呵，不存在的。

    作为东晨苑的一员，陈升觉得自己相当于在北方的寒夜中裸奔。

    出于职业道德和对同事的基本尊重，周林打断了陈升的抱怨道：“升哥，淡定，触底才能反弹，抄底才能赚钱，危机也是时机。”

    陈升幽怨地看了周林一眼，直把周林看得心里发毛。

    “你们几个都是本地人，我就不一样了，吃住都要花钱，每个月到手2的工资，你觉得我活得容易吗？”

    “升哥，别灰心，等你三个月后转正了，就可以加工资了，整整2元大洋。”

    “转正了就要缴纳五险了，发到手的可能还不到2。”魏姐果断地插了一刀。

    看着陈升一脸吃了米田共的表情，周林好奇地问道：“升哥，小弟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到问？”

    “说！”

    “是什么原因让你抛妻弃子从徽省的五线县城来到暨阳这个浙省的五线县城？噢噢噢，不对，你还没孩子。公司给你的待遇也不高啊。”

    周林是真的好奇，上辈子因为争抢客户，两人基本上属于不交流的状态，偶尔交流，那也是为了争抢客户。

    重新来过，周林自然不能再犯这种愣头青的错误。

    不喜欢与团结同事并不冲突。

    陈升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拍着大腿道：“我老婆在杭城上班，工作还不错，所以我才找了家杭城的公司，可谁知道公司把我派到了这个项目，说是这里缺人，等到这边招到人了，就把我调回杭城。”

    周林善解人意地安慰道：“升哥，你要往好的方面想。即使公司把你调回杭城，你和你媳妇也不一定在一个区，说不定你们俩的距离会更遥远。”

    这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如果一个在余杭，一个在萧山，那么，这会是一个更遥远的距离。

    陈升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打开了百度地图。

    周林继续说道：“我建议你先去问下王经理，看看公司在杭州的项目在哪个位置，你也好对未来有个规划。”

    “问了又能怎么样？都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离开这里！我感觉这公司不靠谱啊！”

    靠不靠谱另说，反正我离开这个项目的时候，您老人家还在这里坚守。

    周林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陈升，随即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地附和道：“我也觉得公司不靠谱，提点到现在都没定。”

    置业顾问的收入主要来自提成，所以每个置业顾问最关心的便是提点，而公司到现在都没有确定这个项目的提点，只说了不低于千分之一。

    千分之一，1万的房子就是1块钱。

    一手房的销售就是这样，一套房子赚几万，那只属于二手房中介。

    周林一句话，瞬间引爆了售楼处的前台，一直在相互聊八卦的赵娜和黄思思也不聊了，魏姐也不看剧了，大家开始同仇敌忾地声讨公司。